《黑夜事故》雨夜一眸

1、有志者

　　“洛雨声，今天你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了！”

　　“……雨声，听你妈的话，现在回房间！”

　　偌大辉煌的客厅里，吊灯散发着略微暗黄宜人的光芒。洛雨声面无表情站在电视机旁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夫妻二人。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平淡无波无澜。

　　金淑云靠在沙发的一侧，瞪了儿子一眼，又别过头去，闭上眼睛，胸腔起起伏伏，显然是被他气的不轻。

　　洛易杨一脸无奈的看着洛雨声，张了张嘴，可在对上儿子轻淡却又充斥着倔强二字的眼神时，陡然闭上嘴巴……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何是好了。

　　“……”

　　客厅里，在情绪的高潮爆发完后蓦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唯有电视剧内正在播放着一段悲情催泪，音调轻缓的背景乐，声音细小到可以令人忽略。

　　洛雨声在最开始对爸妈说出自己的想法被一口拒绝否定时，情绪从最开始的不稳定到现在的稳定淡漠下来。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就那样站着静静的听着爸妈苦口婆心的话语。

　　可是话说回来，这并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洛雨声知道这是他们对他的好。但他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了……他们却始终拿他当小孩来看。

　　所以他坚定的打断了金淑云的话，他想成为自己话里说的，心里想的那个自己。

　　沉默的亲子三人，全部不约而同一致的细想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爱我……”
　　“可余其，你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何时悲催的音乐转变到了一段狗血淋头的剧情。明明电视机的音量很小，可女声嗓音后半段陡然尖细了起来，还是令客厅三人的思绪微震，一同条件反射的把目光投到了电视屏幕上。

　　洛雨声偏头，瞳孔在接触到声音主人的面庞后，下意识微挑眉心。在刚参加完一场家庭大战后，他竟还闲来无事的心想：哟，这不是二哥的女朋友嘛。

　　思绪刚溜了半圈，电视机黑屏了。

　　洛雨声眨了眨眼，回过头，视线当即和老父亲投降并充满恳切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洛易杨一脸乞求，无奈：儿子，快别惹你妈生气了！

　　洛易杨一边给闭目养神的妻子捏腿，一边抽空还向洛雨声比了个数字“五”。

　　洛雨声：“……”

　　洛雨声扯了扯唇，其实这算是他和他爹的暗号。

　　从小到大，只要他惹他妈生气了，如果洛易杨恰好在家的话，他就会出来当妻子和儿子之间无形的和事佬。

　　简单老说就是用钱收买洛雨声，让他向金淑云服软。

　　……但这次嘛，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洛雨声唇轻启，无声的说道：“不，行。”

　　遭到儿子拒绝，洛易杨被噎了一口气，还没想到下一秒再出啥招时，他便看见原本神情淡淡的洛雨声突然扬起嘴角，面庞盈上了笑意。

　　只听他淡声说道：“爸妈再见，我走了。”

　　洛雨声说完，直接抬脚朝门口走去，留给夫妻二人了一个果决干脆的背影。

　　洛易杨愣了一秒。他倒吸一口气，狠狠剜了洛雨声的背影一眼。

　　你这臭小子！

　　一直闭眼的金淑云有些恍然的睁开眼睛，她转头看向洛雨声，愤愤无奈道：“走了，就别回来了。”

　　“砰——”短暂几秒后，门口传来了关门声。

　　金淑云吐出一口浊气，抬脚踢了一下洛易杨，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生的好儿子，这些缺点都跟你像了个十成十！脾气跟头驴样，好说歹说都不听！”

　　洛易杨哈哈干笑两声，他挪了挪身体，手掌揽上金淑云的肩膀，轻柔安慰：“淑云，咱也别管那混小子了，就让他自己造去吧，他那急性子能造出什么花样啊？”

　　“你看你和他说了那么多他都听不进去，反到是把自己气着了多伤身体啊，我都心疼了……”

　　金淑云狠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心疼？怎么没见你刚才心疼我呢？刚刚就我一个人说，也没见你多说几句话啊？雨声走的时候你怎么不出去拦着呢，现在人都走了，你说起风凉话了，管屁用啊？！”

　　洛易杨：“……”
　　他干咳两声，挠了挠头，刚想再说两句——

　　“淑云呐，你们别在这生闷气了，这都五十的人了，自个的身体最重要啊。”自三人吵架后，洛家的保姆刘春华就一直待在厨房静静听着，叹几声气。

　　这会儿洛雨声走了，刘春华从厨房来到客厅，端着两碗冒热气的米粥放到了两人前面的茶几上。

　　“温热着呢。你们俩也没怎么吃饭，可以喝些粥。”

　　金淑云朝刘春华投去一个浅淡无奈的笑：“刘姨，雨声他啊……”她又垂下眼睫，叹息，“哎——”

　　洛易杨看妻子这样，也是真的很难受：“淑云，别生气了，雨声他肯定要不了几天就又回来了。”

　　刘春华在洛家做工二十多年了，见过他们母子二人吵过太多次架了，但这次能看出来，金淑云是真的很不同意这件事，也比以往都愤怒。

　　雨声那孩子好像是要做什么博主之类的。刘春华年龄大了，也不太懂这些年轻人的东西，但她后面听洛雨声说，还要全国各地跑之类的，她就明白金淑云为什么那么大反应了。

　　洛雨声这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性格也能摸的清。

　　金淑云夫妻俩对于他可以说是惯着长大的，性格不能说完美，当然小脾气那些啥的也根本不算事——算事的是洛雨声是个急性子。

　　金淑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洛雨声要是性子稳妥些，当什么摄影博主，他爱飞哪飞哪儿去，只要不犯事，家里钱多的是让他出去浪。

　　但就他现在那性子，让他一个人出去转，现在不阻止出事就晚了。

　　洛家家事，刘春华再怎么和洛家人关系亲密，也很有分寸拎的清，不过多插手，她也只是说了句平和的心里话。她温和慈祥的笑着：“淑云，易杨说得也不无道理。雨声今年二十二岁了，早就是大人了，你也放宽心点……”

　　金淑云叹气笑了笑。

　　“他要是能有明霄他们的一半稳重，我哪儿能抓他抓的那么紧啊……”

　　——

　　洛雨声骑着车从自家小区出来后，打算回自己市中心的家。

　　夜晚，接近九点半。

　　一辆黑红色山地车疾速行驶在柏油马路上。

　　九月末，空气里还漫着夏季最后一丝不愿离去的燥热。

　　洛雨声干净的面庞上渐渐淌上了汗珠，迎着骑行带来的微风又被吹干。

　　稍过了一会儿，洛雨声减慢骑行的速度，慢悠瞪着，只是脸色……不知为何明明在家时表现的淡漠如菊的人，现在脸色已然沉的快要滴墨了。

　　——操！真是越想越生气！

　　洛雨声今天没走寻常路，他现在走的这条路离他的房子有一定距离，他拢共也没走几次，大晚上的还是第一次走。

　　宁成路道路笔直隐没于黑暗似乎漫长的望不到尽头。

　　两边长排路灯直直矗立，光线暗黄，有些路灯时不时冒亮又暗掉发出轻微滋啦声。洛雨声随意一瞥，极好的双眼视力令他发现了杆柱上的铁皮都掉了一层又一层。

　　都是上年纪的老路灯了，风烛残年，流华已逝。

　　“呵，这什么破路啊……”洛雨声无语道。

　　还坑坑洼洼的，难怪他妈没人走。

　　靠着路边骑了十几秒后。

　　洛雨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决定给某人打个电话。

　　他随意骑着车，单手撑车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备注名为“小仙”的人拨去电话。

　　手机靠近耳侧，洛雨声看着前方，骑行速度慢下来，慢悠悠的。

　　电话铃声响了几十秒，那头才接。

　　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耳边蓦地传来异常嘈杂的声音，吵吵嚷嚷的活像一个清晨时分人群熙攘的大闹市。洛雨声蹙起眉头，拿远了手机。

　　“你干嘛呢？”

　　不等那头回话，洛雨声不耐烦的继续说道：“半个小时后来我家。”

　　“欸我知道了，你等等啊，你先别挂，有事和你说……”那头的人在吵闹中应声回话，听起来声音有些急。

　　洛雨声听他这么说没再开口，准备看看他要干啥。只听手机听筒传来“噔噔噔”一阵响后，那边杂乱的声音逐渐归无变得清静起来。

　　丛城某酒吧，一间包厢外。

　　肖闲先把手机静了音，朝不远处的一个模样明丽的女生招了招手：“语然快过来。”

　　梁语然几步小跑来到肖闲身边，她微垂脑袋，脸颊有些绯红。脑海里不断飘旋着刚刚男人的声音，透过手机，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另一边，洛雨声垮着个脸问：“行了吗你，到底什么事啊？”

　　肖闲十分清楚兄弟的性子，急忙应道：“行了，那啥我先给你挂了，给你打个视频，你接啊。”

　　洛雨声停下车，双腿搁地，他盯着被挂断的电话，蹙着眉头。

　　莫名其妙的。

　　没几秒，视频果然打来了，洛雨声举着手机，手指一划拉……

　　梁语然拿着肖闲的手机，找了个好看的角度，自己整张清丽的脸庞映在屏幕上。她轻抿唇角，定定望着屏幕，心脏“噗通噗通”的颤跳。

　　下一秒——
　　接通了！

　　眨眼间，梁语然的瞳孔倒映出了男人俊秀的模样。她呼吸急促，激动非凡。

　　“肖闲你有……”洛雨声刚想出口成脏，却没看到意想中的人，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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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心念念的人的脸现在屏幕中，一道昏亮的光束自他的头顶上方落下，似乎是在外面的路灯之下。暗黄的灯亮打下些阴影令他的脸庞自带模糊效果，不真切却也使人迷乱。

　　梁语然从未如此迷恋一个人。

　　洛雨声穿着白色短袖，领口微扯露出了消瘦的锁骨。那张脸庞俊气逼人，五官精致，挺鼻薄唇。一头黑色碎发，刘海被朝后随意撩起，露出光洁冒着汗珠的额头，发型略微凌乱也不减丝毫帅意。

　　他脑袋微垂盯着屏幕，褐色的瞳孔中猝然间出现了一张陌生女孩的面庞。

　　那一刻，拿着手机的两人一同愣住，茫然对视着。

　　梁语然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喃喃：“雨声哥哥……“

　　洛雨声僵了几秒，反应过来直接关掉摄像头！

　　一阵凉风吹来，洛雨声胳膊上径直起上一层鸡皮疙瘩。他摸住一侧胳膊，震惊的问：“你谁啊你，谁是你哥啊？！”

　　吓我一跳。

　　女生的眼神太过暴露，洛雨声只觉一阵颤栗。

　　梁语然被洛雨声喊的瞬间回神清明，她看着被关掉摄像头的屏幕，呆愣半秒，脑海里同步映出上一刻男人好看的脸庞，眉心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很不爽？

　　梁语然心底一凉，下意识咬唇。心里的猜测不禁令她有些忧伤……是，是是因为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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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头没动静，刚刚的小插曲令洛雨声很是无厘头，搞毛呢？

　　“……靠，肖闲你人呢？”洛雨声没好气的喊。

　　梁语然拿着手机，有些嗫嚅：“我……”她转头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肖闲，有些无措。

　　肖闲也正好拿过手机，拍了拍她的肩，眼神安慰。

　　肖闲哈哈笑了几声，向洛雨声讨好道：“哎呀我在这，你别生气嘛。刚刚是我朋友，你今晚不是没来嘛，她念叨着你，这还挺有缘份的，下一秒你电话就来了。”

　　“哎对了，我现在直接去你家。”

　　洛雨声翻白眼，轻哼了一声：“缘个屁，打给你的。”

　　“哈哈小插曲而已，我来找你了……”

　　电话又被立即挂断。
　　洛雨声：“……”肖闲，你是会转移话题的。

　　洛雨声木着脸色盯着息屏的手机，他本人现在的心情很是不美丽。

　　他决定了，等会见到肖闲见面礼必是先踹三脚。

　　寂静的夜色中，乌云遮月，街道冷冷清清，微风轻拂在路面上，灯火摇晃很是微弱……却也是这方黑色天地的唯一色彩。

　　半响。

　　停在路灯下的洛雨声把手机塞回裤兜里，重新踩上车蹬朝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