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陨》黎离即晓

3、降生三水，初闻红月

　　叶瑶睁眼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青衫男子，只见他满眼喜悦和怜爱，初为人父的他僵硬着自王婆子手上接过来的动作，不敢动弹生怕惊了怀中的襁褓婴儿。
　　这是她这一世的父亲，叶瑶轻眨了眨眼，叶青见了更是爱怜不已，动作更显轻柔，缓步依着一旁的竹椅坐下。
　　叶青笑着低语道：“果真是个女娃娃，我和你娘早早就给你取了名，是个女孩就叫她瑶池仙境的瑶，是个男孩就叫逍遥天下的遥，我就说是个女娃娃，你娘还偏要与我作赌…”
　　说完便轻声哄道：“瑶瑶，小瑶，阿瑶，真乖…”
　　叶瑶心想，看起来今世的父母是不会再把她丢弃了。
　　疲累感上来，在男子的低语声中，睁眼没一会叶瑶就陷入了昏睡。
　　七年间，叶瑶从蹒跚学步的婴孩长成了冰雪可爱的垂髫童子。也在大人们的只言片语间再加上之前七世的记忆。
　　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方对此间世界的地图。
　　此间人间分修仙界和凡俗界。
　　修仙界有六大名宗，其余大宗三十，宗下所统中小派别无数。
　　每隔十年，三十六宗会遣派宗门弟子往凡俗七十二城设感仙台，召城中下至七岁童子，上至十五岁少年入感仙台测得仙缘灵根，收有仙缘灵根的凡俗子弟入修仙界修道。
　　待入得修仙界寻仙问道，觅得那万千世界的一线仙机，修身问心。
　　仙缘极重且心透琉璃者方可得千年一次点天官，飞升成仙。
　　凡俗界有三国，千年来王都帝王更迭，三国却是分立不变，分别是武韫国，昫章国，酝涟国。
　　三国之中，武韫居淮水以东统三十一城，北起武韫山南至缙灵山，国都韫城。
　　昫章居淮水以西掌二十三城，北起灵筠山南至暨城弱水，国都暨城。
　　自暨城弱水以南，淮水分三流入酝涟，国御十八城，以东南城驰城为国都。
　　凡俗界，三水镇。
　　三水正是淮水分流的界点，乃酝涟国落英城辖下一小镇，因其位于界点故得名三水。
　　正是暮春时节，一场春雨过后，空气变得不那么沉闷，裹挟着青草的清香变得清新起来。
　　知味楼里客来客往好不热闹，正值午市酒楼最兴时。
　　只见一楼大堂中央空出一片地，支立着一方红漆木桌，木桌上有茶壶茶杯三两只，右手边更是有着一方醒木。
　　有一三十出头，头戴纶巾着白色襕衫书生般模样的人端坐在木桌前，书生身旁跟着一身着青衣白雪可爱的垂髫小儿，乖巧挨坐在一边。
　　此时大堂已坐满，纷纷扰扰间只听得说书人跌宕起伏的语调不停。
　　“话说，在永源一十四年间，大元皇帝昏庸无德，残暴不仁，百姓民不聊生，北地大旱，生灵涂炭。”
　　“困苦之际监天司于三月三上巳日夜，举祭祀礼上问天听，叩求出路。天道有轮回，因果有报应，祭祀叩问后解语竟是将欲降下天罚，卜大凶。”
　　“天上星多月不明，那轮皎月不多时变作泣红似血抬头便见一轮红月高高挂起，祭台之上的人仿佛都听得这一声解语大凶。”
　　“祭司大乱，正要簇拥元帝下祭台，正在这时，一柄寒剑从天而降，只见红月之上一个身影唰的落下，正在当时，忽然…”
　　“啪～”
　　一块醒木猛的拍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语音落下，听书的众人愣怔几秒后，一阵热闹的叫好声在酒楼里响起。
　　觥筹交错间，不少声音沉沉浮浮，食客们还沉浸在先前的说书中。
　　“红月之乱过去千年之久，这天下各国皇帝都换了好几个，还是百姓们最爱听的奇闻轶事呀…”
　　“谁说不是呢，这红月之乱缘由说法极多，要我说，还得是那武帝受天命这说法对！”
　　“诶不是，天神下凡怎么就不对了？”
　　“听我的，我觉得呀…”
　　酒楼再次热闹起来，而那白衣书生也抱着一旁的玉雪小儿步入后堂。
　　叶瑶心中一动，红月之乱？祁樾正是在那时捡到了她，自己记忆的丢失会不会和这有关？
　　她环靠着自家父亲，眨巴眨巴眼睛道：“爹，什么是红月之乱？”
　　叶青闻言笑了起来：“就是爹刚刚讲的那个故事，只不过还没讲完。你要想听，晚上爹讲给你听，现在呀，咱们得去找你娘咯。”
　　叶瑶听了，不由点点头，是了，再不回去娘该发脾气了。
　　叶青见自家女儿动作一副小大人模样，不由好笑。
　　也不知怎的，自家女儿玉雪可爱，一双杏眼更是灵气动人，从小就少言也格外安静懂事，还在襁褓时就不爱哭闹，牙牙学语时也不似其他小孩格外闹人。
　　到了如今七岁更是时不时做出些大人般思考模样，小大人模样让人见了忍俊不禁。见者无不称奇。
　　街坊邻居和好友们都觉得这孩子乖巧懂事，自家娘子对此却总是慨叹说觉得少了些当母亲的感觉。
　　叶青想起家中娘子，不由加快了脚步，边走边与女儿闲聊：“猜猜看今天你娘做的是什么好吃的给我们瑶瑶吃呀？”
　　叶瑶低头，想了想林绵可能会做些什么，片刻后道：“南瓜。”
　　叶青差点一个踉跄，脸上笑容一凝，稳步后疑问道：“又是南瓜？不能吧…”
　　待走过桐子巷，坐落在巷子尽头，一棵古桐树旁的一方小院便是叶家了，屋舍简单，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叶青刚踏上院门便高声吆道：“娘子，我跟瑶瑶回来了，今天我们吃什么呀？”
　　只见从院左屋舍出来一青衫女子，娥眉秀目，额上薄汗，袖管半卷。一手往额上擦汗，一手还拿着只舀勺。
　　林绵见到父女二人笑道：“回来啦，我可好好研究了几道菜，你们今日有口福啦！”
　　片刻后叶青看着桌子上的南瓜莲子羹，青椒炒南瓜，南瓜汤，南瓜炒肉，黄金南瓜饺，叹了一口气。
　　林绵一脸高兴的给父女俩介绍，“这是我在之前的基础上改进的，还请教了隔壁李婶做出来的全新南瓜宴，快尝尝看，这个南瓜饺可费了我不少心思呢！”
　　在母亲希冀的目光下，叶瑶自觉端起面前的南瓜莲子羹尝了一口，点了点头：“好喝。”话毕又多喝了一口。
　　林绵见此开心极了，自家女儿少言，能有这个反应已经是在表达夸赞了，忙给叶青也舀上一碗。
　　叶父：“绵绵，咱们以后能不能不要总钻研一种食物了。”
　　叶母：“哪有，我只是没做好，想做到你们满意为止嘛。”
　　叶父：“你做的每一次我和瑶瑶都很满意。”
　　叶母：“真的吗？”
　　二人双双看向女儿，叶瑶抬目点点头。
　　林绵夹起一只南瓜饺好不失落地说：“好吧，我尽量控制我自己。”
　　午间小憩后，叶青带着叶瑶在院子古树下摆了一方木桌椅，开始了今天的功课，让叶瑶临帖习字。
　　暮春雨后的下午凉风习习，吹动叶瑶鬓边碎发，也吹动桌上的宣纸，叶瑶拿了镇纸将宣纸压住，一笔一画认真临摹。
　　叶青倚靠在一旁竹榻上看书，抬眼见女儿认真的模样，不由欣慰一笑。
　　一转眼见自家娘子在檐下招手，忙放下手中书册，悄声步去。
　　叶瑶见叶父离开，放下手中的笔，走向竹榻旁，拿起叶父方才翻看的书册。
　　其实她之前也会看书房之中叶父的书籍，只是叶父叶母当她不认字，当她是对书中的图画感兴趣，便给她找来一摞画册看。
　　后来见她还是会去翻那些字书，便在六岁时就教她习字临摹。
　　叶瑶只好当作自己真是个六岁孩童，就此学习了一年的字。
　　她手中拿着的并不是名人大家的书册，而是叶父时常带在身旁细细研读的野史。
　　因说书人的身份，叶父时常看野史再在其基础上编撰一些故事。这些书，叶父叶母是从来不让她看的。
　　只是叶瑶在他们不注意时，已偷偷看了大半。
　　找到了，红月之乱。叶瑶翻开书册，找到标注着红月之乱的那页，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林绵转身走向里屋，叶青走近疑惑道：“怎么了？”
　　林绵打开妆匣里层，取出一只桐木盒子道：“瑶瑶已经七岁了，如今已暮春，初秋之际我们还是要带着瑶瑶去落英城测测仙根的。咱们的盘缠不多，若是瑶瑶真有仙缘，咱们也该早做些打算。”
　　叶青听了，不由失落“瑶瑶如今还小，十五岁之前都可以测仙根，我们不妨多留她几年，我舍不得。”
　　林绵也不由情绪低落：“话是这么说，可万一瑶瑶真有仙缘，我们多留她岂不是耽误她问道成仙？”
　　话毕林绵语气又轻快起来：“不过也不一定呢，若是瑶瑶没有仙缘，咱们一家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是和美。”
　　叶青点头，也是这个道理，只是那个万一不免使人难过又开心。拥过妻子在怀中安慰道：“盘缠的事你别担心，临到初秋还有段日子，我会想办法的。”
　　叶瑶很快看完书中对红月之乱的记载，合上书册放回竹榻上，步回木桌前，拿起笔迅速将今日大半的字帖临完。
　　不一会，叶父叶母便从内屋中出来，见叶瑶还在认真临字，二人忙放缓了脚步。
　　叶青拿了竹榻上的书册便往知味楼去了，林绵也也跟着出了门。听的小院门锁落下，叶瑶加快了临摹速度，不一会便将所有字帖临完。
　　她放下笔，坐在木椅上想着方才看到的记载。
　　心中猜想良多，但又觉得是世人夸大，恐怕是武韫国帝王更迭，新上位的国君为了巩固自己的威望，将这红月之乱硬扯成天命所指，编撰出天罚，天神之说。
　　先不提从何处考究，听冥帝所言，红月之乱是在她意识苏醒时的五千年之前，她历七世轮回用了三百年，总共五千三百年。武韫建国将将四千年，这红月之乱落在武韫国君身上实在没有信服力。
　　但可以明确的是，那红月异象，冥间见得了，人间也一定出现了，凡俗界没有人能活五千年之久，修仙界有啊！
　　叶瑶又想了想感仙台开启测灵之事，算了算上一次开启的时间和自己现在的年龄，猜想叶父叶母应当会在初秋之时带她入落英城测仙缘灵根。
　　心下又一时担忧，她要是没有仙缘灵根，该如何去修界呢？
　　不过她又想到入轮回之前，祁樾在奈何桥上说的话，他说的是：现下便让你轮回去做那修仙人，料想应是能在那方世界寻得所需。
　　做那修仙人，看来他早早在她身上有留下什么能测出仙缘的物事了，只是她没发觉罢了。
　　但她一时又不敢确定，若真是什么都没有呢？倘若不能被感仙台测出仙缘去往修仙界，她还有什么办法以这凡人之躯去寻那修仙界的路呢？
　　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短小稚嫩的四肢，轻声道：“哦，还是七岁孩童的凡躯。”
　　一时间，她将后果想了个遍，在自杀回冥间找祁樾帮忙和长大成人去找修仙路之间，选择了后者。
　　想了这许多后，她甩甩脑袋，先到感仙台测仙缘吧，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知味楼里。
　　叶青正摆好架势，醒木一拍，朗声道：“书接上回，那祭台上突然出现的人影持剑而来，让人心惊。来人浓眉方脸，相貌威武，一身浩然正气。一剑横扫台上士兵，二剑隔断祭司作法，三剑便刺穿那暴君元柯直取其项上人头。
　　原是早在当时，天罚便已降下，其降雨霖于北地，更有天神降入凡间点帝星于武韫山，自此大元帝星灭北地帝星显。
　　此人正是携天命而来的慕容无极，受天命诛伐暴君元柯，红月之夜武韫山之人伐君，不日奋起而攻大元帝都未央城，战起而乱。
　　大武皇帝后顺天命立号武韫。武韫元年，武帝慕容无极奉武韫山为圣山，划北地为圣地，另起都城韫城为帝都。
　　而此一役未央之战也就是后来百姓口口相传的红月之乱。再之后武帝办国学举贤人，罢奸佞，统一原本破碎稀落的大元版图，直驱淮水以东昫章十一城，笼南荒五城，共建这武韫帝国三十一城！”
　　啪的一声醒木拍下，众人似刚从那壮阔景象之中清醒过来，连忙鼓掌叫好。
　　叶青作揖拜谢楼内看客后结束了今日的说书，缓步到后堂领了饷银拜谢掌柜便离开了酒楼。
　　叶青掂量着荷包里的月饷，哼着小曲回到了叶家小院，院内早已摆好饭食，看着院里的妻女，叶青心中洋溢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