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记事录》霁月辞别

1、万苍宗

　　“传闻万苍有三绝。
　　一绝万苍剑法变幻千万。
　　二绝碧水潭下美女如云。
　　三绝白发神女能通天地灵。”
　　似乎这吊足了听者的胃口，他追问道：“真有这么神奇？”
　　说书人得意地“嘿嘿”一笑：“那当然！”
　　盛夏天里，难得多云，团团云层将烈日围起，敛了半数暑气。
　　茶馆二层内，空气中弥漫着茶叶的清香，让人心生宁静。男子慵懒地靠在桌边把玩着杯盏，玄色的云纹锦绣长袍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母亲的遗物，找到了？”他的眼神扫过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女子，“在哪里。”
　　“当前五大宗门里的万苍宗。”女子品了一口杯中的茶，清新而淡雅的香，鲜而纯净，心道是个好茶，“万苍宗每几年便会招一批外门弟子，过段时日说不定会有人来给每个地方送弟子符。”
　　“就是穆兄这个身高……”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男子高挑的身形，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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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拐角处，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随意坐在脏污遍布的地上，身着单薄破烂的衣衫。
　　此时已是深秋，他的裤子早已不合身，露出半截伤痕累累的小腿，路过的行人对他嗤之以鼻。但他丝毫不在意这些，听到此处，眼尖地瞥见那几个经常找茬的地头蛇从隔壁街道走过，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竹简，收起面前半破的瓷碗，垂眸起身。
　　“林师姐，我们带的弟子符有一个似乎被掉包了！”一个穿着白衣点缀着浅蓝领的少年急匆匆的御剑飞来，追上飞在几人最前方的少女。
　　估摸着是自己已经将其它弟子符与假弟子符对比了几遍还是不敢相信，少年的脸急得通红。
　　被称为林师姐的少女看模样比他稍长几岁，衣服图案与颜色也大径相同，应该是这一行人领头的。此刻看他着急，心里也只觉烦闷。本来都快要完成弟子符的派发任务回宗门了，此刻却不得不带着众人先寻了块空地停下。
　　“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少年摇摇头，眼眶红彤彤的，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强行忍下。
　　姓林的少女稍显稳重些，知道现在着急也没用，努力深呼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此事你先不要声张，我想想办法。”
　　少年被她的平静感染，呆呆地看着她，等着听她安排。
　　“这弟子符做工巧妙，不仔细分辨也看不出来真假。”她沉思片刻，“我去再找师尊领一个便是，弟子符只是一个能参加万苍宗外门弟子选拔的凭证罢了，真正想进万苍宗还得通过层层考核才行，你是知道那考核的难度的，若掉包那人真有那个本事，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少年思索着，回想起九死一生的考核不禁点点头，却又心生担忧：“林师姐所言极是，可……若是捡到的人心怀不轨怎么办？”毕竟此事因他而起，算来是他的过错。
　　只见少女瞪他一眼：“榆木脑袋！万苍宗不是还有宗主和神女护着嘛，就一个弟子符，能出什么事。要是这事真那么重要，怎么会让我们这些刚入外门不久的弟子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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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数月后，一个小乞丐站在一片竹林前。竹林深邃，只有一条小径深入其中，一眼望不到头。竹林的一旁立着块高耸入云的石碑，上面苍劲有力地刻着“万苍宗”三个字。
　　他的衣衫比之前看起来更破旧了，此时已然入冬，他还是光着脚丫，露出的皮肤被冻得通红隐隐有裂痕，脸上也被风吹得干巴巴的，即使如此却是仔细用水洗过，并不太脏。
　　一名白衣青年站在他身前，拿着块竹简，这青年的服饰上还有不少华丽的暗纹与银饰点缀，材质看起来也更为轻盈顺滑，气质温和端庄，比之前派送弟子符的几人似乎厉害不少。
　　他翻来覆去地拿着竹简端详半天，又疑惑地看这小乞丐几眼，才确认的确是万苍宗的弟子符。
　　“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仰起头，眼睛亮亮的，也不怕他：“穆云。”
　　“你这弟子符怎么来的？”青年实在不解。
　　万苍宗弟子名额不多，五年才会招一次，且不是次次都能招到好苗子。虽说这只是个外门弟子符，但每年大多数也只有权贵家寥寥数个的少爷小姐或是……难道这是哪个长老机缘巧合下寻得的天纵奇才？
　　正值犹豫不定之时，只觉得身旁竹身一低，一阵淡淡梅香随风袭来。
　　“怎么站这不走？”
　　穆云目光顺着这清悦绵软的声音往青年身后移去。只见从天而降一抹纯白，如翻飞的蝴蝶落下。定睛一看是位少女，皮肤白皙细嫩，一双柳色桃花眸，身着的白衣与青年大径相同。她整个人背对着光，竹叶缝隙间零散的阳光落在她随意披散着的白色发丝上，仿若给她渡上了一层金色光晕。
　　莫非是传说中那位神女？
　　青年见到她后讪讪一笑，把竹简亮出来递到她面前：“花师姐，这位小兄弟有弟子符，只是……”
　　“外门弟子符？宗门不是上个月才招完么？”花昭疑惑道。
　　穆云听见她的话心中一紧，暗道不妙，双唇紧抿，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
　　花昭早就感受到他的视线，却是怕生的性子，但想躲也躲不过，干脆破罐子破摔转过头看向他。见他整件衣服拼不出来一块完整的布，联想到之前听外门弟子闲聊时提到的弟子符，心下了然。
　　穆云肚子不适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长时间的不进食终于让他的身体开始抗议。他一瞬间屏住呼吸，羞耻心作祟，耳尖“唰”一下变得通红，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少女听到这细小的动静，嘴角浅浅勾起，对青年道：“既有弟子符便带他进去吧，还是按之前的流程探一下他资质，能通过的话便留下吧。麻烦你了。”
　　青年忙点头答道：“不麻烦。”
　　穆云一听便知这事有着落了，感激不尽，对少女一拜：“多谢神仙姐姐。”
　　少女很满意，心道这孩子是个乖巧的，又指指自己，教着他认：“花昭，师姐。”
　　穆云心领神会，学着青年对她的称呼：“多谢花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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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玉师兄，”少女摇晃着青年的袖口娇滴滴地撒着娇，看起来委屈极了，“我听说之前林师妹那有枚弟子符可是被调了包的，我看就是那小乞丐偷的，你怎么能放他进来！”
　　白齐玉被她摇晃得无奈，放下手中的剑谱，目光静静地停在她身上，唇角噙着笑意：“并非是我放他进来，我也觉得他来历奇怪，不过这是花师姐的意思。”
　　“花师姐？你遇到她了？”少女双目微微睁大，惊讶道，“我一直奇怪，她总是神出鬼没的，虽着内门弟子服，但听说也不是任何长老的弟子，连旁系都不是，为什么她的话那么作数？”
　　“这我便不怎么清楚了，她似乎和宗主还有其他长老关系都比较好，每次遇见都是直呼他们名讳。对她好奇不如去问问苏长老？或许她知道的比较多。”
　　少女苦恼地皱起眉头，白齐玉分明知道她与他身份不同。白齐玉是沈洛凝长老的亲传弟子，但她只是苏叶长老的旁系，怎么好意思去当着长老面去问。
　　“齐玉师兄又在说笑了。”
　　黄昏时分，日光西沉，晚霞遍布满天，灿烂如画。
　　庭院内，苏叶眼睛一错不错，手上动作片刻不停，即使如此还能抽空和身边人搭上几句话：“你看手中那张纸许久了，上面写了什么绝世佳作？”
　　“美人图。”花昭没骨头一般耷拉椅背上，一页略显破旧的纸张往脸上一盖，挡住刺眼夕阳，带着一点没睡醒的鼻音，哼哼道，“画得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呐。”
　　“美人图？”
　　花昭只觉眼前骤然一亮，鼻尖缭绕上淡淡蛇腥味，不自觉皱起眉，手隔空胡乱摸了摸，碰到一丝轻柔绸缎，便反手一抓：“我眼睛好像被亮瞎了。”
　　被苏叶拿在手中的图分明是各宗门的分布图，因为对各宗门内部也略有介绍，每个宗门画得格外大。
　　“怎么在看这个？这地图都是几十上百年前的了。以万苍宗为中心，现在北方是观雪楼，南方归晓月山庄，西方靠近魔域的是百兽谷，东方是弦音殿。”苏叶对她的无赖行为见怪不怪，推开她的手转身去收拾刚刨出来的蛇皮蛇胆。
　　收拾了没一会，似又想起来什么问道：“我今天碰到洛凝那个小徒弟了，还带了一个乞丐进万苍。他说是你的意思？”
　　花昭听她语气像是要兴师问罪，只得坐直身子，回想起几个时辰之前：“对，是我让他进来的。”
　　见苏叶不甚满意地看她，花昭眨眨眼思索片刻，眼底突然一亮，微微向前探着身子，露出一个顽劣的笑来：“你知道前段时间桃源镇死了许多人的那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