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是非成败转头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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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贺时州锲而不舍的追问下，谢檀无奈地只能被贺北州拉去邀月楼。
店小二狐疑的看着谢檀，也许是疑惑：这位公子怎么才送走一位，半盏茶功夫又带来一位。但也并未多言，眼观鼻鼻观口地低头询问：打尖还是住店。
贺时州头也不回答拉着谢檀疾行，谢檀只呐呐出声回了句：“还是上个厢房。”
阔步向前的贺时州补充了句，“两壶黄酒。”高高束起的发髻微微有些摇晃，和他一样火急火燎。
好不容易坐定，贺时州开始他擅长的话术，一会是一见如故 ，又一会是相逢恨晚。东拉西扯却总顾左右而言他。
谢檀扶额无语 ，心想这些个人都是统一批发的话术吗？
几壶酒下肚，谢檀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玄色精锻的男子身形文文莫莫，极难看个真切。谢檀不胜酒力，勉强撑着身体，有些病态的手未有血色，紧紧攥着桌角。虽然动作勉强可以掩饰不胜酒力，但谢檀脸上早是绯红，靠近看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喝醉的谢檀看上去很乖巧，静静发愣，不像平时那么有距离感，更像是一个发呆的小孩。
看见谢檀有了醉意，贺时州松了口气，不再坐的板正，整个人向前一倾，两个人的距离忽地一下拉进，甚至有些过于亲昵。
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在谢檀眼前晃了晃，缓缓开口：“谢檀 ，这是几?”
“二…?三吧…”
对面的玄衣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收起手指，直接一个跨步坐到谢檀身边，虚虚搀着谢檀。
故意在耳畔低语：“谢三，五皇子落水时你看到了什么……”
灼热的鼻息打在谢檀耳侧，谢檀有些敏感的抖了抖。立刻耸起肩，像炸了毛的毛，有些口齿不清的回复：“我什么都没看见……贺时州，你别闹了……真的很痒…”
贺时州敛住笑意，收了动作，拉开些距离，平静的下了一个结论：“你还没喝醉，谢三。”
谢檀吹着风，终于醒了神，心想果然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一些酸涩的情绪上涌，强压住后，冷静的开口：“贺时州，你为何希望我喝醉。”
对面的贺时州避而不答，只是哈哈打个马虎眼，“算了。你若不记得算了。”贺时州起立，收拾身上，一边整理因为刚才动作压皱的衣角。
随后，又换了副表情，还是一贯笑眯眯的样子，翘起嘴角，装模作样问道“我同你开个玩笑，行嘉，你不会介意吧。”
谢檀面上只是冷冷点头，道了句，没关系。
心中泛起的一丝苦涩再度袭来，差一点又中计。
差一点又想不顾一切，什么都告诉他，可是现在的贺时州是不是那个贺时州呢……
看见谢檀有些呆愣的神情，好像朝着一个方向在发呆，发髻上翘起一个小角，脸上还是红扑扑的，没有完全醒酒的样子，贺时州轻轻拍了拍谢檀衣领，有补充一句：“下次不逗你了，谢三。走吧”
先行了一步下楼，去掌柜哪结了帐。等谢檀缓过神，向楼下望去，贺时州又恢复了原先有些纨绔的模样，翘着嘴角回望向谢檀，挑了挑眉，明明距离不远，却非要高喊一声，“我送你回去啊，谢三。”
谢檀扶着木梯扶手一边下楼，看到许多食客抬头寻找声源，一时间感到十分丢脸，轻轻用袖袍遮住脸，快步下楼，冲出了酒楼，颇有一种落荒而逃之感。
看着谢檀狼狈的背影，贺大少爷十分满意，高高翘起嘴角，背着手信步走出酒楼，靠近谢檀时，谢檀竟然听到了贺时州好像哼着小调。
*
文府。
看见贺时州搀着谢檀进文府，谢檀有些不愿的表情，正准备出门的文柯大跌眼镜。
“这这这…你们去干嘛？谢檀，你不是去书局了吗，怎么这么浓的酒味?”文柯接过贺北州手中的谢檀，动作上是小心搀扶，说话却是咬牙切齿。
面对质疑，贺时州有些心虚，“我和行嘉恰好碰上了，我和他吃了个饭。”
文柯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的开口：“贺时州你是真行，给病人灌酒。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和行嘉两个人单独一块，腿给你打折来。”
贺时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冲着谢檀使眼色。谢檀却在此刻感到了一种娘家人帮腔的感觉，看着文柯关怀的眼神，有些语塞。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开口：“下次不会了，文柯，我有点乏，先进去歇息。你若有事快去忙。”
顶着两个人的目光，谢檀挣脱开文柯的搀扶，毅然决然甚至有些悲壮的向内院走去。
文柯：……
贺时州：……
*
疾步前行的谢檀有些跌跌撞撞，终于回到所住的风清苑。
喝了近两壶酒，谢檀确实有些不胜酒力。
但上一世，在岭南官场上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一番酒量。为了早日修筑文渠，谢檀不知陪了多少场宴会，从最初的一杯就倒，到几壶酒下肚面不改色。
明明不善于交际，却依然习惯了佯装笑意与人交往。从前讲学堂读书时除了必要的问候，几乎不与同窗来往。而今面对个三教九流，牛鬼蛇神之辈都能从容应对。
事实上，谢檀时至今日也不善于同人交际，不过是上一世蹒跚一路形成的下意识反应。
其中的辛苦只有谢檀自己清楚，无数个日夜，除了政务还要一个人独酌，有时林霖会陪着，但大多时候，林霖还要回家陪妻儿。更多时间是谢檀一个人在冷冷的月光下，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南方瘴气厚重，入夜总起凉风，除了月光，还有习习微风卷起沙沙作响的树叶作陪。谢檀不知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了多少个日夜
。
也许是一夜，又或许是十年在重复这一夜。上任岭南司马后，谢檀便没有再收到贺时州的书信。
因为没有实权，谢檀只能到处写信打点，本就没什么积蓄，半年后谢檀甚至沦落到给达官贵人匿名写字画赚些补贴。
谢檀无法避免的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没料想，不过一盏香的时间，文柯回来了。
看着塌上睁着眼发呆的谢檀，有些不忍心打破他的沉思。文柯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推开门，用极其柔和的嗓音轻声询问：“行嘉，你最近怎么了？从溺水后就魂不守舍的，总是发愣。”
谢檀寻声望去，是熟悉的文柯身影竖立在门框上谢檀尽量平淡的开口，“无事，表哥你多虑了。”
这回轮到文柯发愣，谢檀很少叫文柯表哥。文柯跨步行向谢檀内厢房，很是自然的坐下。“行嘉，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同表哥说。表哥虽然心思不细腻，但为你排忧解难也不在话下。”
听到这话，谢檀心里很感动。上一世，谢檀总是深居简出，很少同文柯这个表哥交流。每次文柯邀约，自己总是拒绝，并非想不亲近文柯，只是谢檀很少表达自己的感情，总是以为什么都来得及。
……
没听见谢檀的回答，文柯还在絮絮叨叨的说。
“不过，行嘉，你如今倒是没有刚到汴京那般局促与沉默了。”
谢檀鼓起勇气，回了一句，“谢谢你表哥。”
文柯一惊，心疼的望向谢檀，转而哈哈一笑，“我们之间谁跟谁啊，怎么和我这么客气。”
“聿明，我们可以让南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吗？”
“当然可以了！你可是秋闱榜首，谢解元!我一直为你骄傲的，行嘉。”
谢檀郑重点头，“我们一定可以的。”
*
心里却没来由的想起当年春闱放榜后，人人说谢檀少年英才，绝对是今年翰林院留任官员。
可谁料，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一夜之间，谢檀地位颠覆，从前恭维的同窗是一哄而散，对谢檀避而不见。没有任何事由的授官岭南司马，正六品下，是岭南刺史的佐官，并没有实权，谢檀心里却明白，这一切与章台案脱不了关系。
可意外的是，贺时州殿试勉强二甲，却授官从六品大理司直，留任京都。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言而喻。
任文柯怎么劝说，谢檀仍是十分信任贺时州，只是认为贺家簪缨世家，势力盘根错杂，光景帝不会轻易调离京都。
上任的圣旨催的急促，半旬连催了七八封，郡县逼迫，催谢檀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谢檀只得草草收拾行囊，离开京都。
谁料，谢檀走马上任不过月余，便知道了一切残忍的“真相”。
所谓的亘古的情谊转瞬即逝，一切美好的回忆皆幻化为泡影，一溜烟就不见了。
谢檀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封来信的内容，无法接受。
时至今日，谢檀仍然记得收到那封信的午后，天地霎时间失去颜色，真相永远这么残忍，永远让人难以接受，贺时州竟然是这盘大棋渔翁得利之人。
后来是老掉牙的剧情，贺时州一路高升，二人失去联系，谢檀寄去京都的信，贺时州没有回一封。
一年后，信使带来京都的消息：贺北州突然入伍。
北方战线的捷报频传，一封一封传到岭南，于谢檀而言，只是在嘲笑谢檀，有些故人早已忘记当年讲学堂的豪情壮志。
两个少年躺在后山草地上，布满星星的穹顶之下，少年志气比山海高。
他们想要改变南国忍气吞声的局面！
他们想要南国的百姓从此站起来！
他们想要南国再也没有饥饿和贫困！
他们想要南国千秋鼎盛，万世锦绣！
他们想要一起携手共筑朗朗乾坤！
他们想要一起守护，他们想要在一起…
……
可是非成败转头空，故事的最后是天南地北，谢檀病死岭南，贺时州一路高升。
原来，在同一片日光下，可以有不一样的光景。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