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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美郎君初逢美人计 ...

  •   熵夷此地西南靠海,东北方却靠山,蜿蜒的山脉将熵夷人隔断在这土地上,那山脉高耸入云,绵长若蛇,冰雪覆盖,有着强大的阵法守护,似乎无法跨越,因没有什么人能通过,也被叫做不过山。

      而山的那边,传说有着天底下最富庶繁荣的国度,海梧。

      这传说是几百年前的事,又没有人能翻过去看看,也是将信将疑,反正山脚的村民表示根本没有人从山那边过来,他们这些人过不去也就算啦,富庶繁荣之地的人也过不来,必然半斤八两。自然是宁可信其无,也不信其有。

      有少年豪杰想要翻山过去看看,全都迷失在高山风雪里。

      大家看翻不过去,也就歇了这条心,都把山脉那边当作天之极,地之尽。

      冀州东角的白丁村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在村里最破烂的屋子里,住着个美少年,叫宋择宁。

      他今年十七,家中极度清贫,父母因为战乱早就身亡。曾经有个叔叔是教书先生,同情之下收养他,把人拉扯大,还教他读书识字。谁知这叔叔还是个短命鬼,大前年患上痨病,就这么死了。

      彼时,少年背着他叔叔寻医问药,将家里典当得一干二净,最后把他爹娘留给他的玉佩当了,给叔叔安置了副棺材,好好下葬后,这一穷二白的小子就靠自己谋生了。

      到底年轻人,有力气,给人家做工,倒也还活得下去。本来这少年长了一副惊为天人的好皮囊,简直就是歹竹出好笋,根本不像此间人,倒像是什么贵公子家的哥儿,斯文俊朗,淡漠疏离,许多家中有闺女的都想招他做个上门女婿,可这小子声称要为叔叔守孝,根本不答应,不管给他多少钱,不管提出多么丰厚的条件,这小子照例拒绝不误。

      他和叔叔学了很多东西,可人像是个闷葫芦,什么见解也不发表,什么牛皮都不和村里人吹,只是每天做工、砍柴、攒钱、吃睡、披麻戴孝,白色的长衫永远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村子里的老人见了他,会笑说:“咱们村出了个公子哥儿,发达了可别忘了乡亲。”

      *

      早已投靠天下大势的张驷化名为褚驷,带着“女儿”褚明玉在各国间做生意,拉着许多布匹,拖着不少下人,户籍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人还上道,去到哪里都先巴结当地的军士,一路畅行无阻。

      有军士在赴他的酒局的时候不免问他的家里情况,谁知这褚员外他自诩亡妻早逝,只此独女,不愿她受苦,自己便带在身边做生意,虽然抛头露面免不了,但总比丢在家中照顾不到的好。

      军士们见此女俏丽无双,谁不生了点心思,甚至想当面调戏,如坐针毡的褚驷小心翼翼地瞄一眼大人,发觉对方并未生气,勉强松口气。

      女子问:“几位长官在军中谁最厉害?”

      虽然天下十七国当年用的文字都是一样的,可割裂混战多年,口音是有变化,但皇帝陛下她早会了此地的口音,谁都听不出什么怪异。这也是准备之一。

      刚刚还称兄道弟的几个汉子都面色僵硬,最后还是指着一人道:“他官大。”

      “大人在军中平日可忙,何时能回故乡?”

      老实说这话问得唐突,有种奇怪的暗示,要知道在教化不通的熵夷,女子问男子如何如何,那多少有点意思,那汉子没多想什么,还是说:“我王英明,我等奔波也不消几年了。”他自作多情地补充一句:“鄙人家在远州沪临。”

      奚琞低头不问了,让褚驷继续攀谈。

      “哦,原来是沪临人啊,你家那边是不是盛产茶叶。”

      这夜褚驷陪着几个大汉喝了不少,不过他脑子还没昏,待到笑盈盈地送人走,立刻进屋里单膝跪下。

      “大人今夜辛苦,是小的无能,没请到合适的,平白耗了时间。”

      奚琞慵懒地睨他一眼,却道:“士气高昂,可见还有准备,冀军的粮草让云二再去算算,我不信他们今年只这么点进账,估计有什么楚境人在往北边倒卖,你人脉多,探探关卡的风口。”

      虽然她身边不可能有奸细,但到底是换自称要稳妥。

      “是。大人可还有吩咐。”

      “剩下的你用不着知道。倒有一事要问,前面可是方林山山脉?”

      “是。”

      “这几日你忙你的,不必跟着我,我去探探。”

      褚驷问:“大人可要随从?”

      奚琞玩味道:“我现在身边有几个暗卫你可清楚?”

      中年人细小的眼睛害怕地闭上,感觉脖颈后阴风阵阵,“小的不知。”

      奚琞笑了,淡声道:“退下吧。”

      方林山是陈国与冀国的交界地带中为数不多看着寻常实则易守难攻之地,把守的士兵明面上几乎没有,暗里藏得很好,奚琞倒也没有光明正大地去闯方林山,而是往山后几十里走的山脉勘察,那是不被地图记载的小地方,这些年却新建了村庄,还有人家。

      女子天不亮就离开,状似独身,穿行在荒郊野岭。她随意地穿着淡蓝色的襦裙,没有任何画面的折扇似乎和她今日这身装束毫不搭配,不过嘛,她也不在乎,反正闲来无事摇扇子摇习惯了,没扇子是要她的命。

      此地只有被战火烧秃了的森林,焦黑的土地上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杂物,树木这里断一截、那里折一片,猛兽凶禽都不得不离开,剩下黑漆漆的乌鸦成堆,嘲哳之鸣让人不悦。

      被丑陋的大地刺痛眼睛的奚琞嫌弃地想着那姓刘的乱军头子是怎么打理治下的土地的,这里按照记载都被攻陷两年了,怎么就没有人管管。

      这山地势高低起伏,难以探明,易守难攻,分明适合屯兵……

      奚琞越看越无聊,想到就这么点地方拿不下来,心里堵得慌。她随意将折扇收起来,暗卫们都准备撤了,却听见山中有几人在斗殴争吵。

      女子并不想理会,却隐隐约约听见一还算好听的声音高声说:“男子汉大丈夫,一挑一。”

      不得不说这话幼稚极了,要不是那声音确实很不错,女子都不会仔细听。

      几乎一个动作,身穿青色短襟的暗卫就落下,道:“是些村子里的小鬼在打架。”

      奚琞眯眼道:“前边那村叫什么?”

      “白丁村。只四百多口人,多年前的五王战乱途径此处。”云五道。

      女子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暗卫又藏起来。

      她悠哉游哉地往声音那边过去,身形掩盖在树丛后的阴翳中,只见五个少年围着一个人,要打他。

      那被围着的少年背对着女子,一身白衣,乌发修长光滑,从漂亮的耳朵来看,皮肤肯定白皙得很。他背着的柴早已放下,高挑的身形和劲瘦有力的腰身被勾勒出来,骨节分明的手也十分耐看。

      奚琞活得久,平生见过这么多美人,倒也不会觉得这少年如何惊艳。她不急着看人家脸,懒洋洋地站在这堆人的视线死角看热闹。

      “宋择宁,你今天完蛋了,要是不想断手断脚的,就和我们去村里,给小爷我磕三个响头。”

      听见这个名字的姓氏,皇帝陛下多疑的脑子就想起来些不愉快的事。

      “就是,小花她总觉得你最好,你不就一张脸……克父克母,你叔叔也被你克死了。”一瘦子道。

      “装清高。”还有人呸的一声,唾沫横飞。

      白衣少年微微后退,避开这乱飞的口水,冷声道:“不单挑就让开。”

      那几人看他如此,十分愤怒,有个胖点的少年大脚踹过去,就要教这小子做人,谁知这小子抱起柴捆拦住他,拿着柴捆拦腰一打旋,就把一瘦些的小子扫开。

      包围圈露出空门,他果断丢开柴捆拦住几人去路,飞一样地跑了。

      奚琞在少年转身时看见了那张脸,剑眉浓密,星目生辉,鼻梁高挺,稚嫩中带着极致的俊俏,白皙的脸棱角分明,郎艳独绝。

      按照她寻常的标准,此人不能算是绝世美人,但也能说是够格,能封郎官的资质。

      可惜陛下并没有想起自己的后宫标准,而是她凝望过无数遍的天下地图。

      若要一统熵夷,现在招兵买马从零做起并不现实,尽管治理海梧几十年,她的帝位绝不可动摇。借刀杀人是条好计策,可定青宋家旧部的态度与这位公子哥的态度,这就很关键了。

      奚琞用那意味不明的神情盯着早就跑没影的少年离开的路,思索片刻已拿定主意。

      宋择宁甩开那些家伙以后缓缓走在山路上,今日拾柴走得太远,如今还要避开他们的追打,只好走更远的路绕回家,实在是麻烦。但他没有介意,只不想惹是生非,步履平稳地走在树林荫翳的小路,却看见路边躺倒了一素衣女子。

      今日天热,他心道这人怕是中暑,疾步过去查看,只是他把人翻过来看见那张脸,呼吸不经意滞涩起来。

      山沟沟里的人,没见过什么特别好看的人,非要说的话,他自己就是最好看的。很多姑娘喜欢他,也有很多姑娘讨厌他,因他个男人长这么张脸,让人感觉有些没面子。还有些汉子喜欢毛手毛脚的,幸好他有拳头能把人打翻,不然指不定惹出多少事。

      这个女子哪怕灰头土脸,手上还蹭破了不少皮,衣服旧得发白,没有任何首饰,但还是好看。

      从来只需要照河流就能看见好脸蛋的宋择宁清心寡欲得合情合理,第一次见到如此艳色的女子,不知如何形容,脑子里读过的书都像是被什么啃了,半个字也想不起来。

      他呆了会,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救人的。少年粗通点杂医,中暑还是知道的,手摸上女子的脉搏,什么异常都没有。

      只有……如凝脂般的触感。

      他慌忙扯开手,礼貌歉意道:“多有冒犯。”他是想治中暑,却忘了放布再诊脉。

      少年重新找出块帕子,摸不出什么问题,思来想去放了片面饼在女子手里,要是此人是饿的,那么有饼子应该也无恙,山里不要几步路就有泉眼,想来不至于渴死。

      宋择宁果断起身,可没走出去十多步就想到一个姑娘躺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实在是不安全。

      他思索片刻,走过来将人抱起来,放到一颗隐蔽的树后,确定不大会被注意到,等人醒了就能直接离开,这才放心地重新上路回家。

      眼看陛下没能被捡回家,暗卫们表示这不合理,此地之人如此戒备?

      奚琞慵懒地坐在树下笑叹,这小美人这么正直,显得她见色起意、别有用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漠然道:“老五,去查查。”不需要多说什么,暗卫就飞速离开。

      归家后,少年本着不惹是生非的原则,也不上街,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破屋子里做活。这活说来也见简单,人家把针线半成品给他,他负责最后的收针藏线,临了交给人家。

      一百个挣两文钱,他心灵手巧,干得快还好,人家一般会给他三百个七文钱。

      本来是五天后交工,但今日不宜出门,那就先把这个完成好了。

      少年这么一做就是一下午,黄昏时随便吃了点烙饼就准备躺床上睡觉。

      可他没睡着。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闭眼就是白天遇见的那个昏迷女子。

      山里因为战乱烧山,豺狼虎豹几乎绝迹,所以他敢丢人在那里,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莫名其妙有些烦躁,想起叔父说他在找到家里的遗产前绝不能多管闲事,也不能招惹是非,不然下场会比他死于非命的爹娘还惨。

      他原本不是这山沟沟里的人,叔父也不是亲叔父,而是他父亲的好兄弟。

      叔父说他家的骨血剩下他一人,他一定要爱惜自己,不能被别人发现身体异常,不管是什么异常。他自己知道,他后背有奇怪的花纹。

      少年小时候险些被叔父划烂了脸,可最后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他,叔父没舍得下手,只哀声告诉他要好好保护自己。

      在找不到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前,他甚至不可以成亲。

      少年从叔父死后就心如止水,也不想探究什么,更不想知道父母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对村里的姑娘们不冷不热的,不冷是出于教养,不热是因为他更在乎活下去。

      倘若他不活下去,就对不起叔父的养育,在这种心里暗示下,他是真做到了不想不念不关心。

      苦于无法入睡,他还是坐起来,心中安慰自己:“谁见弱女子昏倒荒野都不会弃之不顾,你做了不合适的事,自然愧疚得睡不着。”

      他立刻穿衣起身,穿戴整齐后匆匆往荒山上去,他就看一眼,只要人不在,就和他没关系。

      奚琞坐在这破烂房顶已久,她无聊地看了这么久这少年做手工活计,还闲着没事帮他算了下如此做活一年能挣几个铜板,心道这熵夷的劳力真是便宜,脑子里划过许多尚未完结的工程等着劳力去干,又想起那不过山还没打开,遗憾地将此事搁置下来。

      她看少年脸色煞白地往山上跑,微微眯眼,看他跑的方向,心里暗笑,这小美人看着冷清,总算还是会上钩的。

      就是不知道小美人天天做活的手指触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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