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皇帝做皇夫》ynsz

1、俏女皇万里赴他乡

　　雄伟巍峨的天泰殿安静得可以听见大臣们因手心出汗而捏紧笏板的咯咯声、饥饿的胃叫、吞咽的软骨磨动。

　　今日的早朝来得实在太早，丑时未过就开始，如今快到午时了，六个时辰只多不少。没有法力的臣子都被请着坐下，有法力的还在站桩。

　　惨白的烈阳将殿内照亮，寡淡得让人喘不过气。

　　金陛之上高坐的女子慵懒地半支着身体，凤眸微眯，笑问：“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众人鼓起勇气瞅一眼站在最前的左相，见他神色肃穆；又瞅一眼右相，小妇人偏没什么表情，岿然不动。看来陛下这微服私访是早就和这两位定好的，现在提出异议就是触陛下的霉头。

　　也是，所有事都交代好了，陛下总不会拿国事开玩笑的，哪怕微服私访几年这事听起来荒谬至极。

　　还有不甘心的老臣远远望一眼禁军统领唐大人，心道她必然能劝住陛下，谁知高挑女子面带笑意地对老臣回以致意，明摆着没有异议。

　　老太监见状，适机宣布：“退朝——”

　　诸位大臣们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待到女子离开，这才长吁短叹、捶胸顿足，捻着长胡子表演几番忧心忡忡，勉强散去。

　　宫内寂静，奚琞懒洋洋地摘了冠冕走回寝殿，没有什么士兵跟着。

　　她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默默放缓自己前进的步子，不动声色。不消几个呼吸，胖乎乎的老太监急匆匆跟上来，唤道：“陛下！”

　　“老高，早跟你说我给你找个轿子。”女子淡笑回头。

　　“陛下不乘辇，小人如何敢如此！”

　　皇帝笑笑，“孤年富力强，你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吹个风都得病倒，宫里养的太医全给你治病去了，你坐个轿倒是给孤手下的太医省点力气，这老寒腿费药材。”

　　高筠尴尬笑笑，他跟了陛下五十年，陛下还在意气风发，他却力不从心了。

　　这海梧国后宫里全是些少年郎做宫人，唯独他一个太监，得了无限荣宠，亦无人指摘。

　　遥想当年战乱，陛下率领主力孤军深入，舍一城换十城，彼时还是前锋校的高筠死守城池，为海梧保住了名声，不至于让百姓失望。他保住海梧，自然也就是保住陛下的名声。可惜如此忠良却在乱军之中重伤，不得不成为残废。

　　奚琞立国后要给他封侯，他却以心灰意冷为由辞绝。她无法，随即对老部下说：“孤缺个心腹，你住到宫里来。”

　　如今数十年过去，高大人还真就成了陛下在后宫唯一能说说话的人，她给这位老臣太多赏赐，可这人每每将赏赐又捐去了国库，这宠臣不贪，又曾是功臣，自然无可指摘。

　　“陛下莫要取笑老臣。”高筠苦笑几声，“陛下要去那偏远蛮夷之地——熵夷，当保重身体。”

　　奚琞好笑，她年少时久经沙场，如今高坐庙堂也并非成了羸弱之辈。

　　她懒洋洋抬头望天，锐利的凤眸捕捉到猎物身影，微微抬手，有暗卫出现，单膝跪下将龙雕长弓与上好羽箭双手呈上。

　　女子凤目微眯，拿起赤色长弓，立刻挽弓搭箭，朝着青天瞄准。凌厉的一箭飞出，那远得几乎看不清的北归大雁应声坠落，在蓝天中划出黑点。

　　见陛下得意地笑笑，暗卫机灵道：“雁肉祛风寒，正是好滋补。臣这就去让宫人去捡来，给高大人炖补汤。”

　　老太监汗颜，也不好推辞，试探问：“陛下可要与谁人辞行？老臣去安排，正好开个宴……”

　　奚琞听见辞行，并不作答，微微笑着拍拍老人肩膀，“不必费心。想为孤操心就多将养身体。”

　　女子将弓箭丢给云五，道：“离出宫还有点功夫，陪孤练练。”

　　“陛下又要比骑射？臣是陛下手把手带大的，岂不是羞煞了臣。”

　　“你另走一路去熵夷。若是赢了，龙骨弓借你耍这么些天，孤笃定你爱它爱得紧。”

　　青年弯弯眉眼，装模做样地乖巧道：“君令不可违，臣听旨。”

　　海梧皇帝对外是说暂不上朝、深居简出，诸事交由丞相们代理。老百姓虽然稀奇，可想到昭皇她好歹也是个人，平日也不铺张浪费，勤政爱民的，偶尔累了歇歇也没事，该过日子就好好过，该吆喝买卖就大声喊。

　　皇帝陛下自信这海梧不会乱，早早策马离开京城。

　　新培养的暗卫们听说过陛下年轻时能在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但没想到陛下能马上赶路三日不休，要是马儿撑得住，他们指不定就得这么不眠不休地开赴熵夷。

　　“这下知道为什么民间曾经叫陛下武皇，这些年才改叫昭皇了？”云一对那几个当年没和陛下上过战场的晚辈笑笑。

　　云十七叹道：“小的无知，原来长齐之战真没夸大了写。”

　　一女子淡声解释：“世人皆知唐大人厉害，陛下真认真起来能让唐大人败北。”

　　年轻的暗卫吃惊，要知道开口的可是以严谨著名的云二，而禁军统领唐沐卿可是每年都能把新科武状元打翻的神人，在军中地位更是高得望而生畏。陛下能比唐大人还厉害，那岂不是说每年的武状元都是打不过陛下的……

　　策马跑在最前面的奚琞见暗卫们都殿后交头接耳，往匣子里找出箭矢，笑眯眯地反手往云一那老小子的坐骑身后射出一箭。赤马被吓得不轻，很快载着人冲上前来。

　　众人一听箭矢破空之声，立刻拔剑御敌，良久才发现是陛下在放箭。云一勒住惊马，慌忙靠过去请罪，众人紧随其后，向女子靠拢。

　　“你们去山外之国若见斗武，记得带上孤。”她慵懒地睨着远方，语气颇为轻佻。

　　能做陛下暗卫的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精。云一冷汗涔涔，心道自己这些年果真被陛下宠坏了，忘了陛下当年是怎么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出来，疑心极重，如何能忍他们这些护卫敬仰她的武艺？这岂不是在渎职？

　　不管陛下举世无敌还是弱如兔鹿，都不是他们能思考的问题。他们是暗卫，绝不能因主子强大生了堕怠之心，也不可因主子弱小生了轻视之意。

　　奚琞就爱点到为止，微微勾下颌，示意众人继续赶路。

　　云十七没想到陛下会有截然不同的姿态，平日在宫里斯斯文文的，不是改奏折看书就是尝御膳房的新甜点，他有时还真会疑心史书上记载的神将和这美丽女子究竟有何联系。

　　昭皇陛下本人真真生了副好皮囊，骗倒天下少年郎，多少人为了看她一眼，不远万里只为一瞥。

　　龙姿凤眸，眼尾轻佻，远山墨眉，似笑非笑，端的是负心薄幸风流相，白面丹唇美人骨。

　　红尘惊鸿客，九曲临江仙，本该霓裳配花月，谁知乱世黄袍加。

　　奚琞在乱世中建立海梧、征战四方，年号一直用的盛安，不过很少有人拿年号形容她，民间通常称她尊号：圣明昭武皇帝。

　　这行道化民曰圣，独见先识曰明，圣闻周达曰昭，克祸定乱曰武，能得如此评价，还是民间自作主张，想来皇帝怎么也不差的。昭皇自己也从不妄自菲薄，唯独有件事算是她无法忘怀之耻：十七国战乱，她只平定了十六国。

　　皇帝陛下偶尔盯上那块缺少的版图，能看一夜。几十年前探子画好的地图她烂熟于心，哪里有山哪里有水烂熟于心，怎么打怎么治理都推演过无数次。

　　她摸了摸赤黑宝马上渗出的红汗，血色染红了苍白的大地，她策马向着不过山去。

　　命星将移，良机已至，前路，是天下一统。

　　*

　　小溪村一空旷的小院子寂静得剩下蝈蝈的嘶鸣，长途奔波后抵达此地的奚琞无聊的摇着湛蓝扇面的折扇，将就着抿一口问这户借住人家买的糖泡的水，微微冰凉的水刚刚入喉，女子就无意识蹙眉。

　　她倒不是天生爱吃甜，单纯小时候缺这点味道，谈不上念念不忘。

　　糖块质地不纯，杂质颇多，实在难喝。她随便地端着边缘有缺口的陶瓷碗往外走，直接将一碗穷孩子求之不得的蔗糖水倒给了杂草，引来不少蚂蚁，悉悉索索地呼朋引伴。

　　多少年没试过如此劣质的糖品，她心底嗤笑，回院子里坐着，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这熵夷七州的大致轮廓。

　　晌午没过片刻，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从树上飞落下，低声道：“启禀陛下，我们查清楚了，如您所料，目前那王玺确实有三片在冀王刘行手里。”

　　“孤平日是教你把孤的话复述一遍？”她戏谑问。

　　暗卫思及自己最近确实疲懒，手心冒汗，正色道：“小的无能，查不到他把王玺放在何处，有关隘我们探不进去。”

　　“路线定好了？”

　　“是，陛下一路扮作寻常商人之女就好，必要时景行宗也会支援，不会有哪里有破绽。化名是陛下爱用那个。”

　　云一话音刚落，另一个暗卫从屋子后走出来，带着位商贾。

　　那商贾宽脸小耳，眼睛小得如同三角缝，一身富庶，金玉琳琅，却恭敬地跪在女子面前，“小的张驷，见过大人。”

　　“孤生来没什么爹，你自己看着办。”

　　“是，大人。”那中年人恭谨道。

　　女子神情慵懒，凤眸却漠然，“可还有人拎不清是来做什么的？”

　　两位暗卫道：“大人放心。”

　　那张驷连连点头，不敢往上瞄，却大着胆子问：“大人许诺我的位子……”

　　女子轻笑，扇子挑起他的脸，“孤喜欢爱权不爱命的。”

　　冰凉的折扇轻轻敲打对方的脸颊，刹那间，美人的绮丽盖过了她的可怖，张驷本能傻笑，不过他很快低下头，冷汗涔涔，伏得更低。

　　女子看他还算聪明，随意地起身，“走。”

　　两位暗卫足尖一点，消失了，只剩下宽大的马车在院外停泊，待到女子与商贾上了马车，马蹄扬起尘土与烟雾，又重归寂静。至于这院落本来的住户，他们被钱财撵出去了，过几天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