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裴扔

3、窥见

　　下午房子里有些闷，伶铛睡醒刘海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郑女士似乎是出门了，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蝉鸣叫得人心烦。冰箱门一打开冷气就蹿了出来，伶铛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把脸贴在冰箱门上，舒服地眯着眼睛。
　　贴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凉快下来了，她刚拿了支绿豆冰棒，客厅电话就响了。
　　“喂？”伶铛含着冰棒，口齿不清。
　　“伶铛，六点和析木过来万顺酒店吃饭，书房的抽屉里有零钱，你们自己打车过来。对了，起床了记得洗把脸，睡了一觉肯定出汗了。”郑女士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环境有点嘈杂，感觉有好多人的样子。
　　“林析木在家还是图书馆啊？”伶铛问。
　　“你王阿姨说了，在家写作业呢。你们看着时间自己过来吧。”
　　“好的妈妈，拜拜！”
　　伶铛换了衣服鞋子，拿上钥匙和钱就上林析木家去。林析木书桌上堆了一大摞书，伶铛有些好奇，随手翻了翻，居然是初二的教材，还有温钊各科的笔记本。
　　“你这么早就开始学初二的知识了？”伶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林析木点头：“反正没事做。”
　　伶铛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学习委员，难怪连何玉他妈妈都夸你呢。”
　　“你要是也想提前预习，我可以借你。”林析木问她，“要吗？我已经学完数学了。”
　　“并不想！”伶铛拒绝的非常干脆。
　　好不容易才把暑假作业写完了，她玩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也跟着预习。
　　伶铛百无聊赖地坐在林析木的床上，眼睛又瞥见笔记本封面上的温钊两个字，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温钊哥哥想读什么专业吗？”
　　林析木翻书的手一顿，有些莫名：“你问温灵啊，她才知道吧。”
　　伶铛翻个白眼，倒仰在林析木的床上，“哼，还不是因为你们关系好呢。上次还看见温钊哥哥单独带你去科技馆！”
　　林析木反问：“不是因为你们三个都不感兴趣吗？”
　　“我不管！我不管！”伶铛在林析木的床上滚来滚去，“温钊哥哥就是最喜欢你！连温灵也这么觉得！”
　　“所以呢？”小林同学有些无奈。
　　伶铛立马从床上弹起，一双眼睛扑闪着盯住林析木：“你去问问他，选的什么专业。”
　　“我不去！”林析木拒绝的非常干脆，“太多管闲事了这也。”
　　“唉，没意思……”伶铛又重新躺了回去，“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中性笔在林析木手指间翻来转去，他瞟了一眼周伶铛，问：“你干嘛这么关心温钊哥选的什么专业。”
　　“妹妹关心哥哥不行吗？”伶铛的脸朝下，声音瓮声瓮气的。
　　“多新鲜呐。”林析木忍不住刺她一下，扭头继续算题。
　　五点半的时候伶铛就开始催林析木出门。她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吵得林析木连笔都握不住。他起身看了一眼窗户外面，远处城市上空聚了一大团乌云，他回头问伶铛要不要带伞。
　　“我昨天看了天气预报，不会下雨的。”伶铛果断拒绝，“而且打车过去很快的，下雨也不怕。”
　　两个小孩在五点四十五出了门，非常顺利地一出门就坐上了出租。爸爸妈妈和王阿姨都站在饭店门口，伶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们，拉着林析木就跑了过去。
　　包间很宽敞，伶铛一进去就看见她最亲爱的爷爷奶奶，飞快奔过去扑进老人怀里。林析木则规规矩矩地站在妈妈旁边，礼貌地喊了一声周爷爷和周奶奶。
　　伶铛在奶奶怀里蹭了蹭，双手环住老人，“我好想你啊奶奶～”
　　周奶奶揽住小孙女，用脸也蹭蹭小姑娘：“奶奶也想伶铛。”
　　周爸爸见了这副场景，心里颇有些吃味。
　　周爷爷拍拍林析木的肩，欣慰道：“析木怎么长这么高了？去年见他，还跟伶铛一般高，现在都高出伶铛一个头了。”
　　“林桓个子高，他呀，是遗传了他爸。”林妈妈笑道，“得亏没随我，不然以后都做不到女朋友。”
　　郑女士接过话茬：“这孩子会长，专挑父母的优点继承。你们看他眼睛又大鼻梁又挺，跟小茜一模一样呢。”
　　“图南呀，最会哄我。”林妈妈笑道。
　　“哪里是哄你，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郑女士假装叹气，“析木要是个女孩，肯定比我们家伶铛还秀气呢。”
　　“来来来，都站着做什么，快坐快坐。”见伶铛要炸，周爸爸赶忙招呼她们落座，“鱼头给两个孩子吃，正是用脑的时候，得补补。”
　　周爷爷给析木盛了碗鱼汤，他双手接过，“谢谢爷爷。”
　　“上了初中，任务就要更重了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年轻小伙子，得多吃点才有劲学习。”他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析木碗里，“我听说，你是直升区重点中学？”
　　析木点头道是。
　　周爷爷和蔼地看着析木，那张稚嫩的脸和记忆里的林桓重合，他仿佛又看见自己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学生。
　　“好孩子，继续加油。”
　　一旁的周奶奶听见了，又给析木夹了一只鸡腿。
　　“析木有空帮我们教教伶铛，她呀，还没开窍。”
　　“奶奶！我这次期末考试考的很好的！”伶铛不服气。
　　周奶奶把另一个鸡腿夹进她碗里：“好好好，伶铛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奶奶希望你以后在学习上能够和析木共同进步！”
　　林妈妈忙道：“伶铛这孩子情商高，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小区，都吃得开，以后上了高中，我还想让伶铛多照顾一下析木呢。”
　　“来来来，吃菜吃菜，好不容易放假了，让孩子们自己好好休息，别总提学习。”周爸爸道，“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
　　吃到一半，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雨。虽然包厢开了空调，伶铛仍然觉得有些闷，跟妈妈说了一声，就出来透气了。
　　酒店后花园的绿植被暴雨冲刷，伶铛站在廊下，闻到了湿风裹挟的土腥味，脚底下还腾起一股热气。惊雷在头顶上空炸开，雷声过后，雨下的愈发大了，可怜的杜鹃在风雨中左右摇曳。伶铛手肘撑在栏杆上托着脑袋，呆呆地想，这样的天气睡觉多合适。
　　又待了一会儿，雨势渐小，伶铛就要原路返回了。穿过走廊，在尽头处，她看见了温钊哥哥。
　　温钊穿了件绿色的卫衣，显得他格外白。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烟，红色的烟头在走廊尽头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吐出的烟雾氤氲了脸庞。
　　他烦躁地点着手机屏幕，然后发狠地吸了一口烟，“操！”
　　伶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廊上的圆柱后面藏。她突然觉得，那里站着的温钊哥哥好陌生。抽烟和脏话，只有在电视剧里面的小混混身上看到过，是老师和家长口中的坏孩子的标签。
　　可温钊，他是好学生呀……
　　雨刷刷地打在落叶上，时不时有闷雷声响起。伶铛躲在柱子后面，心怦怦跳个不停。12岁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看见这样的温钊，除了最初的害怕，她的心里还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她看见了温钊的另一面，她有了温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