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同辉》月陵

10、第 10 章

　　十、

　　岁末，东海下了多年罕见的大雪。
　　夏长淮将贺枕流又赶回了平天门，自己留在谪仙岛，说要至元正节后再回。
　　岛上不少弟子告了探亲假，一时间倒显得冷清了许多。
　　段非慈神出鬼没了几日，到底在守岁前赶了回来，还捎回来一封信。
　　“给我？”赵思青拆开信，先看了一眼落款——崔略商。
　　“……柳沧海逃至京郊，潜藏于秋岚画院，暗中联系贵妃族人，被后党发觉，以祸乱京师之名告发，上大怒，下令严查镜天阁一事……”
　　夏长淮抄着手在火盆旁溜达了两圈。“柳沧海不过是个党争的引子，偏偏这位官家是个和稀泥的，只想用江湖人搪塞过两边，息事宁人。”
　　“镜天阁在京中行事，唯一落了证据的便是谋害李师师，但在朝中官员看来，祸乱京师可是比这严重得多的大罪。”夏长淮叹了口气，“可惜那柳沧海，算得上镜天阁几代以来难得的天才，想想那处天空之城——寻常人何曾见过那般神迹？”
　　约莫半月前，明州府放出消息，声称“奉命查抄镜天阁”，一群水匪海寇蜂拥而至，登上镜天阁后偷抢打砸，打死守卫薛北鲲，由于先前柳沧海事发，柳星闻紧急遣散了门人，这群人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在揽星殿处被柳星闻阻拦——据逃回镇海湾的海寇描述，柳星闻一人一剑，将那群擅闯的贼人伤了不知凡几，那时的他们仿佛才见到，柳星闻得以年少成名，东海之内无可匹敌的风采，心惊之下纷纷萌生退意；但不知哪路海寇竟带了雷火弹登岛，惧怕中将那物事一通乱扔，任柳星闻功夫再高也没躲过火器，揽星殿被炸成一片废墟不说，这“东海第一剑”也失了踪迹——但没人还有精力关注柳星闻的下落，所有人都被揽星殿阵法被毁后突现于头顶的天空之城震惊到无法言语，甚至有脆弱的海寇经历此番波折后纳头便拜，一时间镜天阁内诸人乱成一团，竟也无人再有心做些什么，纷纷登船四散逃了。
　　谪仙岛自然也收到了天空之城的消息，赵思青甚至还陪着好奇的夏长淮一道去看过——揽星殿上斑斑血迹已呈黑色，不知哪些是海寇的，哪些是……
　　夏长淮在一旁仰头对着天空之城啧啧赞叹，见赵思青心不在焉，又低声对他道：“放心，以他的能力，那群鱼虾还不至于把他怎样，何况若谁能拿到他，早就嚷嚷地人尽皆知了，可还轮得到我们偷偷上镜天阁查看？”
　　赵思青摇头不答，只望着那处宛如神迹的空中楼阁出神。

　　守岁到子时，夏长淮先撑不住了。他把手里的板栗壳扔进炉火，站起身锤了锤肩膀，才对着另外两人道：“我去睡了，你们自便。”
　　仿佛他才是谪仙岛的主人。
　　段非慈抱着酒坛，在窗台下发呆。
　　赵思青想了想，将暖炉挪到他旁边，才离开了房间。
　　前几日的大雪还没化透，每一脚踩过去都带着冰碴的咯吱声，远远的越云星带着留岛弟子在放焰火，硫火的烟气混着冰冷的海风吸入肺里，冷不丁便呛出几声轻咳。
　　赵思青便是在此时看到了屋檐上的青年。
　　他的眉目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坐在屋檐上看着远处炸开的烟花，见赵思青近前，才跳下来。
　　“元正喜乐。”柳星闻开口，声音已不复往日清脆。
　　赵思青点点头，伸手示意房门，“元正喜乐，何不入内再谈？”
　　柳星闻摇头。“我是来辞行的。”
　　“你要去找柳阁主了？”赵思青问道。
　　“我……要去帮他逃出京城。”柳星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元日假后，京中开八方市，是个机会。”
　　“你并不需要告诉我这么多。”赵思青淡淡地说道，“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稳妥。”
　　但是我想说。柳星闻默默地在心里答了一句。
　　一时间无人接话，唯有远处焰火窜天的声音映照出此地寂静。
　　又过了片刻，焰火似乎也燃尽了，冷冽的海风带着冰雪的刺骨，吹得赵思青皱了眉。“入内谈吧，赶路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柳星闻张张嘴，似是想反驳，最终到底没开口，老老实实跟着进了房间。
　　赵思青燃了油灯，想了想又燃了炭盆，从柜里取出一壶酒。“往常这里也不备茶，这壶酒还是长淮兄上次夜谈留下的，你的身体……现在可能饮酒？”
　　柳星闻点点头。“无碍。”
　　“你今日来此，不只是为辞行？”赵思青斟了两杯酒，推到对面一杯。
　　柳星闻一口饮尽杯中酒，“我想临行前，再挑战一次。”
　　“为何？我已说过，不会与追道再战。”
　　“那柳星闻呢？”
　　赵思青摇头。“柳星闻已经在镜天阁一战证明了自己，无需与我再战。”
　　柳星闻眼眶热了一瞬，自怀中摸出一个匣子推过去，“这里，曾经是追道的信物，而今是柳星闻的信物，”他语速有些许急切，“尚未锻造完成，若到赵掌门毁去三绝剑的那一日，可否为它打上最后一片？”
　　赵思青沉默片刻，方才答道，“好。”
　　柳星闻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拱手道：“告辞。”
　　直到迈出房门，才听到赵思青的声音自室内传来。“天气苦寒，多保重。”

　　——补一个凑字数小剧场——

　　柳星闻一直以为，赵思青是怕冷的。
　　看他的掌门服制，厚厚的毛领；看他经常闭关的葬锋池，冷得骨头缝里都是冰碴；冬天吹点冷风就咳嗽，屋里一时半会离不开炭盆火炉；
　　赵思青一直以为，柳星闻是怕冷的。
　　他从海水里爬出来冻得全身发抖；镜天阁禁阁那般高，还整日里为了行动方便穿一身轻薄软甲；最主要的，先入为主，导致他每次看到柳星闻想到的都是那只冰雨中的雀鸟。
　　有一种冷叫：我觉得你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