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甜瓜知夏

4、破窗（四）

　　躁动荒唐的早会没有给二十一班带来太大的影响。
　　林燕带着周恬回到班级后，也只是安慰她不要害怕，保证了几遍学校会给她撑腰后，便叫周恬回到座位上安心学习。

　　今天的语文早自习是写一个作文大纲。
　　周恬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写了，但按语文老师的说法，她作文常年被当成年级范文，也没必要补这一次。

　　距离早自习结束还有五分钟，周恬前桌的徐熙然早早交了大纲，在桌子底下给周恬发微信。

　　高三二十一班，是全校唯一一个可以带手机的班级。
　　因为他们足够自律。
　　但像徐熙然这样拿手机吃瓜，已经是极小概率“浪费时间”的行为了。

　　【徐熙然：有人把今早的事拍下来了，我有个发小的小学同学在职高，说这个视频在他们学校群里都转疯了。】
　　【徐熙然：那个盛思洋说的是真的吗？你俩真认识那么久？他真喜欢你还骚扰你啊？】

　　周恬沉思片刻，也在桌子下打字，发了个大哭脸过去。

　　【周恬：确实同班挺久了，但是真不熟。】
　　【周恬：他说的喜欢我是假的，我初中长痘烂脸，性格和成绩都不好，盛思洋当时是校草那个级别的，那么多漂亮女生倒贴他，他能喜欢我？】

　　【徐熙然：那他应该是看你现在漂亮了，临时起意装深情，真够渣的。】

　　【周恬：应该是被开除了之后精神不好吧，他那个长相，就算现在是混混，也有的是漂亮女生追他。】

　　【徐熙然：诶，你知道他为什么被一中开除吗？他确实是当时的市中考状元啊，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周恬：听三班的说，他让一个女生怀孕了。】

　　这句话连带着一个堪比“套娃”的聊天记录一同发送后，下课铃声响起，周恬没等来徐熙然的回复，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夸张的“卧槽！”
　　然后接连几声“卧槽”后，整个二十一班都开始“卧槽”了。

　　周恬忍不住笑了一声，走出教室洗手。

　　有关盛思洋被一中开除的这个瓜很大，但内核不多，周恬从桑露的只言片语吃到三班的群聊，再顺着三班的群聊吃到了被转疯的一中几个当事人的聊天记录，大多是他人的侧面言论，有人说盛思洋在一中和那个女生没什么交集，也有他们亲爱的初中同学跳出来说这两位“金童玉女”初中就不对劲，唯一可以当作“实锤性证据”的，是一段视频。
　　一段盛思洋在校长办公室，几乎以挑衅一般的态度宣布那个女生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盛思洋的同班同学说，当时盛思洋在校长办公室是因为打架被叫了家长，本来这场架没人受伤影响范围也不算大，学校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只想警告一下，谁承想盛思洋突然发癫给自己认了个儿子，非逼得校方开除自己。
　　全程，那个怀孕的女生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如果这种瓜放在成人社会，没个亲子鉴定是算不上实锤的。
　　但这种丑事对于高中生来说，有人愿意当爹就够了。

　　周恬理清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她忽然觉得她才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但她并不打算帮盛思洋洗白什么，那是他自己非要认的事情，关她什么事呢？

　　况且盛思洋越烂，她就越愉悦，越不会想起自己的从前。
　　这样的盛思洋于她而言，是一剂良药。

　　周恬把手从水流里抽出来，故意多挤了一泵洗手液，似乎这样做，能把盛思洋凸显得更脏。
　　洗完手，她听见楼道口那边的动静，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和说话漏风的教导主任争辩，缓步而去。

　　秉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理念，高三二十一班被安排在新教学楼的最高一层楼，整个楼层除了行政办公室就只有他们一个班级，平日里也没人爬到六楼看学霸找虐。
　　但今天有大瓜，有人上来凑热闹也不足为奇。

　　周恬作为当事人，一改低调的做派去露个脸，也是因为听见了盛思洋和桑露的声音。
　　她很好奇盛思洋还能说出什么瞎话来，再想顺便看看两眼对方摇尾乞怜的模样爽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缺德人生吧？周恬这般想着，弯弯唇。

　　挤在楼梯间看热闹的学生似乎很多，教导主任和两个满胳膊腱子肉的体育老师维持着纪律，不让人闯进尖子生的地盘。
　　周恬走到教务主任刘通身侧时，来凑热闹的大部分学生才第一次对周恬的长相有了深刻的印象。

　　除了出现现在荣誉墙上，其余时间不显山不漏水的学霸，现在以一个极具反差感的形象映入眼中，居然令在场不少吃瓜群众闭了嘴。
　　荣誉墙上的众多照片里，周恬算是学霸里外貌条件优越的，但照片里的她双眼无神由空洞，看起来是个“一天不学习全身难受”的木讷书呆子；而在现实中近距离看这个女学霸，会发现她虽然生了一张小巧的娃娃脸却有165的身高，虽然每日挑灯夜读却没有半点近视的痕迹，一双清澈的圆眼里含着礼貌的笑意，偏偏看谁都好像是在看傻子。
　　她穿着规整的校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那么乖顺地站在教导主任身边，气场却比旁边那两个“腱子肉”体育老师还强大。

　　“恬神”这个带有最高敬意的外号，周恬担得起。

　　教导主任刘通看见她，仍紧皱着眉，但语气很温和，“你要下楼买东西？”
　　周恬“嗯”一声，说早上还没吃饭，有点饿。

　　她是撒谎的，但老师总是无条件相信好学生的“善意谎言”。
　　刘通叹口气，“盛思洋这个大流氓还堵在这，我等下叫人把贩卖机挪到六楼来，你再忍一忍。”

　　底下的吃瓜群众一听他们的心灵慰藉要成为尖子生的私产，立马乱哄哄地抱怨成一团。
　　桑露却骂盛思洋，“你纠缠恬恬，堵在六楼害得她连楼都下不去，现在又加剧同学矛盾，你怎么还有脸在这啊！”

　　看热闹的人里有不少暗恋桑露的，也跟着附和。
　　盛思洋的口碑在一周后实现的逆转，他得罪了周恬，还触犯了大家的利益，再也不是勇挑教务处的猛士了。

　　楼梯间里骂声不断。
　　“盛思洋你算什么男人，人家恬神都不喜欢你，你自作多情打扰人家尖子生学习！贱不贱啊！”
　　“恬神是拒绝过985保送的人，你连大学都考不上吧，快醒醒吧，你不配喜欢她？”
　　“害了恬神还来害我们！老子的贩卖机啊！！！你特么的！”
　　“快点滚下去吧！别在六楼堵着了！”

　　周恬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起了之前语文老师讲过的一个“破窗效应”。
　　一个窗子，有了第一个缺口，就会迎来无数的投石。

　　周恬无声地盯着盛思洋看，心中冷笑。
　　她很期待破窗的后续，她好奇，这个曾经的天骄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会不会也变成和她一样的变态呢。

　　盛思洋也安静地注视着周恬，他三年没见过周恬了，说实话，今天在早会上闹这么一出之前，他都快忘记周恬长什么样子了。
　　他现在对周恬初中时候的长相记忆也很模糊，但他能感受到，周恬眼神变了——变得极为厌恶他。

　　周恬的厌恶和刘通的厌恶、桑露的厌恶还有下面那些指责他的人的厌恶不一样。
　　别人厌恶他，是因为他自甘堕落、不思进取、害人害己。
　　但周恬厌恶他没有任何理由，他哪怕什么也不做，哪怕还是曾经那个云端上的中考状元，都能令她憎恶至极。

　　那是很纯粹的厌恶。
　　盛思洋喜欢这种感觉。
　　他感觉自己更喜欢周恬了。

　　红发少年身体微微前倾，在桑露惊恐的眼神和刘通的怒吼中，向着周恬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他一条长腿踩在充当城墙的凳子上，拉长的影子仍盖在周恬身上，将对方冷淡的面容掩在阴影里，似乎这么做，能让周恬的眼底的嫌弃变得更浓烈些。

　　盛思洋笑着开口，“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桑露在后面骂，“谁吃你的脏东西？你以为你那点脏事还藏在一中呢？离恬恬远一点！”
　　少年头也没偏，声音阴恻恻的，“我没和你说话吧？桑露同学？”
　　桑露也不是怂的，声音越骂越尖，“你倒是当b子立起牌坊来了！我和恬恬是最好的朋友，我妈是她干妈，她爸是我干爹，轮得上你一个外人来管我们？”

　　盛思洋忽然伸手要拉周恬的袖子，却被体育老师拦了个彻底，但他也不恼，语调温和，但挑衅溢于言表，“恬恬，这么叫挺好听的，我也这么叫你吧。”
　　“我们认识十二年，小学就传过绯闻了，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我们不算是外人吧？”

　　“小学传绯闻”这个有点炸裂，引得吃瓜群众一个激灵，场面又乱得控制不住了。

　　周恬脸色变了下。
　　桑露看见周恬脸色白得骇人，生怕她又犯病住院，急得再度被冲动吞没，狠狠拽过盛思洋脚下踩的凳子，趁着人没站稳狠狠踹在了对方腿弯，把185的叛逆男高踹出了一声闷响。

　　楼梯间里仍然乱哄哄的，但莫名“死寂”得可怕。
　　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刘通主任被打掉的门牙。

　　周恬心揪了一下，仿佛看见下一秒盛思洋就敢回过头连女生都打。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高、带着急。
　　“盛思洋同学，我理解换新环境的焦虑感，而且你这个年纪有点精神问题很正常，我建议你去精神心理科挂一号吧。”

　　彻底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