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昉》绮纨寻樗

4、黑龙

　　夜晚的帝都到处都充斥着肃杀的气息，繁华热闹在这里仿佛已经成为了古老的传说。

　　“小二，要一盏茶。”

　　红衣男子安然坐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好嘞，客官，您的茶。”

　　“啪——”

　　一道寒光映入红衣男子眼中，他立即抬腿朝那茶铺伙计胸前一踹。

　　伙计闷声一吭，后撤了几步。旋即便扔下茶盏，从袖中亮出一把乌金匕首，朝红衣男子刺去。

　　“小爷身价这么大，难道就只有一个人来杀我吗？”

　　红衣男子对着伙计又是一记飞踹，旋即便奔到大街中央，对着周围那些默不作声的人叫嚣。

　　“呸！伪装都不会做，这么拙劣骗谁呢？老子男扮女装都比你们专业！”

　　话音未落，帝都一整条街的刺客都凌厉地死盯着他。

　　“呵，没想到人还挺多的。”

　　“多就多，有本事，就来取小爷的命！”

　　“嘁，傻子才等着你们砍呢，我跑！”

　　红衣男子啧了一声，身上寒光乍现。几瞬之后，他便运转灵力以极快的身法速度朝王宫冲去。

　　一路上阻拦截杀他的刺客不在少数，可那些刺客都在碰到他身体前的一瞬间，被强大的灵力反弹回去。

　　“派一整条街的刺客来杀小爷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小爷逃了出来。”

　　红衣男子眨眼间便已回到自己在王宫中的住所。

　　高悬的匾额上写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国师府。

　　“多讽刺啊。”

　　红衣男子盯着眼前的匾额苦笑，旋即便立刻遁入黑暗，不见了踪迹。

　　与此同时，帝都那一条街的刺客都跪在王宫的大殿中。

　　“如何？”

　　龙座上传来一道震慑力极强的声音，此时殿内鸦雀无声。

　　“回陛下，卑职等人谨记龙威，已放国师离去，未曾伤害国师一分一毫。”

　　“他可有察觉？”

　　“应该没有。”

　　“他人呢？”

　　“国师大人从我们手中逃离后在自己的府邸前站了一会儿，便立刻前往去了地牢。”

　　“......”

　　帝王的眼睛眯成一道细长的线，此刻殿内人心惶惶，没人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

　　“别愣着了，都下去吧，陛下要休息了。”

　　最后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发了话。

　　“公公...”

　　“都管好自己的嘴，退下吧。”

　　“是。”

　　李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他的话有时候也就是帝王的意思。

　　“陛下，您还在为国师忧愁吗？”

　　“孤不愁孤不愁，他贺卿翅膀硬了，有能耐了，轮不到孤来为他犯愁了，孤又哪里会因为一个黄毛小儿犯愁呢？”

　　皇帝急着摆手，低头理了理已经整齐的不得了的衣袖，临了又叹息一声。

　　“卿儿是孤从小看着长大的，想他第一次来宫里时，跟着他父亲进贡，就那么大点的小娃娃，光着屁股在大殿里爬来爬去的，那活泼可爱的样子能像现在这样？如今还学会了与孤顶嘴，就为了那个叫路挚的魔物，孤才不会为一个不懂得感恩的人担忧！”

　　皇帝抬手比划着，说到动情时眼角还闪有泪光。

　　“你说说，如今他变成这副样子，叫孤如何能心安啊？”

　　“国师...许是年少轻狂，这般的孩子都容易意气用事，等他知道陛下的良苦用心之后，一定会好好和您谈一谈的。”

　　“不会了。”

　　“这...”

　　大殿内久久回荡着皇帝的叹息声。

　　“那座府邸是孤亲自给他挑选的，他曾经对孤最是亲近，可如今他却连那座府邸的大门都不愿意进去，难道他不是在怪孤吗？若是三年前孤是站在卿儿这边的，他是不是就会在临走前来见孤一面？”

　　“陛下，您别这样说。国师大人哪能懂得做帝王的苦楚啊，您的身后还有整个帝国的百姓啊，这些国师大人以后一定会明白的。您...”

　　“李恩，传令下去，卿儿要是想要离开的话，就让他走吧。”

　　“陛下...”

　　皇帝抬手噤声。

　　“是。陛下，老奴扶您回去歇息吧。”

　　“不了，孤想一个人静一下，你先退下吧。”

　　“...是。”

　　......

　　当晚，帝都的守卫变得十分松懈。

　　贺卿偷摸着溜进地牢，确定一间牢房，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炆珏！”

　　“你...怎么来了？”

　　贺卿跪着拥抱住倒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路挚，尽管他努力在心中安慰自己，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颤巍巍地抚摸着路挚的后背，害怕碰到他的伤口。而路挚身上压着层层铁链，尽管链条在他肌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但他还是笑着用拖着千斤重的乌金锁的双手去回应贺卿的拥抱。

　　贺卿鼻头一酸，抬手抓住路挚抚上他脑袋的手，泪汪汪地盯着他。

　　“路挚，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们离开好不好？”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帝都吗？”

　　“不不，我不喜欢了，我再也不喜欢这里了。”

　　贺卿崩溃地抱住路挚，帝都的人竟然瞒了他整整三年，骗了他整整三年。

　　若是三年前他便知道帝都的人会是如此对待路挚的，他绝不会忍气吞声地被他们利用。

　　“我们走吧，炆珏，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

　　“...好。”

　　“这是我炼制的丹药，你快吃下，吃下应该就不痛了。”

　　贺卿委屈巴巴的样子，让路挚破涕而笑。

　　“傻瓜，我早就不疼了，有你在身边，我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从凌帝那里偷来了钥匙，你等等，我这就给你打开乌金锁，我再也不要看你被这破锁禁锢了。”

　　“凌帝...会愿意放我们走吗？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们的关系...”

　　“你觉得我有厉害到可以悄无声息地穿过王宫的层层把守来到你身边吗？”

　　路挚心下了然，苦笑着问道：“真的决定跟我走了吗？”

　　“我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路挚牵起贺卿的手，开始运转灵力，几瞬之后，一条黑色巨龙破空而出。

　　贺卿骑在龙背上，皎洁的月亮与他擦肩而过，现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自在。

　　“呜呼~我们自由啦——！”

　　他冲着天空呼喊，黑色巨龙在贺卿的指示下，直入云端。

　　“路挚，你开心吗？”

　　“......”

　　“可我很开心，就只想和你在一起！”

　　“......”

　　“我知道你从前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总对我避之不及。而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我们也从来都没有向对方明确地表明过心意。”

　　贺卿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但现在他想为了路挚勇敢一次。

　　“路挚！”

　　他艰难地从龙背上站起，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喊。

　　“路挚！路！炆！珏！”

　　“我心悦你！”

　　“我！贺！允！斋！！爱！路！炆！珏！！”

　　“很爱很爱！！”

　　“路挚！你听到了吗？”

　　巨龙的尾巴打了个圈，将打算喊个尽兴的贺卿卷在里面。

　　“哇，路挚，你干什么？！”

　　......

　　临近一个山洞时，巨龙才化成人形。

　　路挚脚尖轻触山岩，轻松地接住了下落的贺卿。

　　“臭龙，你刚才差点把我甩晕。”

　　“我也爱你，贺允斋。”

　　路挚笑着看向贺卿瞬间红透的脸颊，将他平稳地放下。

　　“我只能找到这个山洞了。”

　　“没，没事。我住哪里都可以。”

　　贺卿捂着脸，刚才是路挚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向他表露心迹，任谁都会无心关注其他事情的。

　　路挚堆起火柴，高高的火焰燃起，火光将两人互相依偎的人的影子映射到石壁上。

　　此时静谧的山林间一阵夏风吹过，贺卿头靠在路挚肩头，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路挚。”

　　“嗯？”

　　“我们做一次人间的伴侣，好不好。”

　　“好。”

　　“回答得这么干脆啊？不后悔吗？”

　　“我也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贺卿满足地笑了笑，“好，我们就做一次人间最普通寻常的爱人。”

　　“一起做饭，一起洗衣服，一起建造我们的小家，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去面对所有的困难，一起去......”

　　石壁上的影子随着焰火不断摇曳着，但此刻有一样东西是绝对坚定的。

　　誓死守护心中的自由与初心，是他们经历了好多磨难才明白的自己该走的路。

　　这是路挚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来自自己灵魂深处所产生的人的性情。
　　在他即位山神的那千年间，人的性情从来都是他奢求不来的。
　　现在因为对一个人动了感情，反倒是了解了这些。

　　“贺允斋。”

　　路挚急切地呼唤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心脏掏出来，热腾腾地交付给这个人。

　　......

　　与此同时，刚刚下定决心准备留在触邪司的寇济又被那道诡异的黑影再次缠上。

　　“滚开！滚开！！”

　　“我不是！”

　　“别过来，放开我！！”

　　寇济整个身子都蜷缩在床榻的一角。

　　“我不是！！！”

　　无端的梦魇让他额前凝出一层薄汗，他猛然惊醒，开始大口地抢夺着周围的空气，完全失去了冷静。

　　“那个人...是我吗？”

　　“怎么可能？”

　　“我不是，我明明没有...”

　　寇济颤巍巍地抬起双手，眼前这双白净如玉的手，怎么会是梦里的那双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