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蛊梦》石蒜花

1、林氏有女

　　“宣林氏孤女觐见。”
　　林黛玉跟着宫女的指引亦步亦趋地来到朝阳殿，按照女官教授的宫廷礼仪，朝雍武帝行跪拜大礼。
　　“臣女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林黛玉跪伏在地，毕恭毕敬地说道。
　　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群臣的雍武帝，“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以前呐，如海在朕跟前的时候，也常跟朕说，希望朕万寿无疆，可人呐，哪有可能万寿无疆，活一百岁就不得了……
　　哦，你起来吧。”雍武帝似是想到什么，停顿了一下，抬手示意让林黛玉起身。
　　“谢陛下。”林黛玉缓缓起身，低眉垂目，不敢四处张望，忽听得有人在自己的耳畔说道，“她就是林黛玉呀，看起来可真幼齿，幼年丧母，今又丧父，可怜哟。”
　　林黛玉闻言心中一惊，自己待字闺中，除了亲近的家人，陪伴左右的丫鬟，不应该有人知道自己的闺名。
　　同时她反应过来，在这朝堂之上，没有雍武帝发话，谁敢张嘴胡咧咧，那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如海是朕亲自拔擢的肱骨之臣，而今不幸早亡，留下一个孤女，朕甚怜之。”雍武帝敲着御案，将群臣的神情尽收眼底，“为表彰其功，勉其亲，加封林氏孤女为昌平县主，食邑三百户。”
　　林黛玉泪眼如花，跪伏在地，叩头谢恩，“臣女谢陛下隆恩。”
　　一干熙平老臣面面相觑，对于雍武帝这次的加恩，他们是不曾预想到，而今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再想出口反对，就得想想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粗。
　　那青年的声音又再次出现，“老头子怎么这次发善心呀，直接给个爵位，看来林如海在他的心里面份量还不低。”
　　林黛玉这一次谢恩完后起身，抓住了机会，用眼神的余光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是那站在御阶上的皇子们当中的某一个？
　　“还有事要议一议吗？没有的话就散了吧，都去忙吧。”雍武帝向来是不喜欢开大会，六部九卿都是直接向他负责，他还要忙着去批阅奏折呢。
　　“儿臣有事启奏。”四皇子秦王出班跪谒。
　　雍武帝看了一眼这个并不受自己喜欢的儿子，“说吧什么事？”
　　“林如海是儿臣的授业恩师，今恩师早亡，留下幼冲之女，难以操办丧事，儿臣请命为恩师承办丧礼，尽为人弟子之孝心，望父皇俯允。”四皇子秦王说道。
　　“是他？”林黛玉微微抬眼看向秦王的背影。
　　“你能有这份孝心难能可贵，也不枉如海为你开蒙，朕心甚慰，甚慰朕心。”雍武帝看到御阶下四王八公等人神色皆异，心中浮起一个念想。
　　“着秦王为江南道黜置使，负责处理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丧葬事宜，并训诫江南道官员，收缴往年所拖欠盐税。”雍武帝金口玉言，内阁行走立马就写下了这道旨意，只待用印明发邸报，通知江南道。
　　这时，工部员外郎贾政突然出班跪奏，“臣有话说。”
　　雍武帝看了一眼这个本来应该是开国勋贵一脉，却甘愿混迹清流的臣子，“你说吧。”
　　“林如海是臣妹婿，他的女儿这些年也是由我贾府照料，以情理而言，也该是由我贾府来操办丧事更为妥帖，望陛下谏纳。”贾政人如其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雍武帝知道贾政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挡箭牌，自己不过是借着为林如海操办丧事，趁机整顿江南道盐赋的问题。
　　可刚一发话，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贾政应该是不知道内情，但如此愚笨地被人当枪使，真是该死！
　　“呵呵，这贾家恐怕没那么好心吧，为林如海办丧事？恐怕是借着这个由头吃绝户，看上了林如海积攒下来的几十万家私吧！”秦王的心声在林黛玉耳畔响起。
　　林黛玉心念一动，果然是他，我怎么会听到他的心声？
　　至于秦王所说的贾家借着治丧的由头，吃绝户，侵吞林家的家产，林黛玉素眉微皱，她的内心其实是拒绝承认有这种可能的。
　　“秦王，你怎么看？”雍武帝在内心给贾政的升迁路打了个大大的叉号，随即将问题丢给四儿子。
　　“回禀父皇，儿臣持弟子礼，为先师操办丧礼，乃出自师徒之间的孝心，若贾员外郎觉得不妥，儿臣不做便是了，大不了让天下人唾弃儿臣是无德之人。”秦王说道。
　　贾政闻言一愣，这么一顶大帽子扣过来，赶忙开口辩解，“微臣绝无此心，玷污贤王德行，望陛下明察。”
　　“好了，好了，贾卿，朕知你绝不敢冒犯天家贵胄，为如海操办丧礼一事就交给贾府，但务必要风光大葬，极尽哀荣，懂吗？”雍武帝眼光如炬，看似妥协的说道。
　　他不能不给四王八公面子，毕竟太上皇还在龙文殿坐镇呢，这帮熙平老臣动不动就去找太上皇哭诉，让人很恼火。
　　“谢陛下恩典。”贾政退回到班列当中。
　　“至于秦王为江南道黜置使一事不变，这年年巡盐，盐税是越巡越少，今年还……”雍武帝欲言又止，御阶下的大臣们听出了话音，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在宣示不满。
　　“啊对对对，今年还搭上了一个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秦王的心声在林黛玉的耳畔响起，犹如一颗炸弹在她心底炸响，才思敏捷的她听出了秦王话语中的内涵。
　　难道说我爹是被人暗害的？林黛玉一时间从丧父的哀伤中，转变为查清父亲死亡真相的悲愤当中。
　　“秦王……”林黛玉的眼神不由之主地朝秦王身上看去，她知道自己一介女流，而今寄养在贾府，虽然得到陛下的恩赐，加封为县主，可想要查清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还是力有不逮，需要有人支持。
　　“儿臣领命，定然会追缴江南道这些年所拖欠的盐税。”秦王毕恭毕敬地接过圣旨。
　　可林黛玉的耳畔听到的却是，“老登，我会完成你的旨意，顺便再赚点外快，这江南道的盐商富户们可是有钱得很，也是该收割的时候了。”
　　二皇子齐王和三皇子赵王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四弟接过这份差事，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知道这是一份得罪人的差事，一点儿也不想插手。
　　追缴盐税听起来是件好事，关系到钱的事，过过手就能沾到满手油，可实际上却会得罪江南道的盐商富户们，以及他们背后的权贵。
　　齐王和赵王这些年可没少收江南道官员们送来的礼物，他们同样是这条利益链当中的一环，自然不会去打破利益链。
　　下朝，皇城外。
　　贾政走到林黛玉面前，说道，“乖外甥女，跟舅父一起乘坐车架回去吧。”
　　林黛玉此时已经蒙上面纱，先前是面君，自然不能遮挡容颜，现在在外避嫌，还未出阁，不能让外男见到。
　　“请舅父称昌平县主。”林黛玉柳眉微皱，她身边侍候的贴身侍女紫鹃，竟然被贾政的随从挡在一边，不让她靠近自己。
　　贾政闻言一怔，随后就想发作，好一个昌平县主，但看了一眼皇城边上的御林军，只能将怒气咽下，甩袖扭头就走。
　　“有本事就不要回我贾府。”贾政用低沉声音，保证林黛玉能听清，却又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说道。
　　“小姐！”紫鹃终于摆脱随从的阻拦，来到林黛玉的身边。
　　“没事，紫鹃你还好吧？”林黛玉握住紫鹃的手掌，轻声地说道。
　　“我……我没事。”紫鹃感觉到小姐手很冰凉，无意识地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那手背青筋显现。
　　“小姐，我们回贾府吗？”紫鹃看到随着贾政的车架走后，本来林黛玉搭乘过来的那顶小轿，也随之而去，轿夫也是贾府的人。
　　林黛玉摇头，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开口说道，“不，我们回家去。”
　　林如海当年考中探花，得太上皇御赐一座两进的府邸，然后才被贾府看中，选为女婿，成婚之后，林如海夫妻俩也甚是恩爱。
　　当雍武帝以玄武门继承法登上帝位后，拔擢林如海为奉先殿大学士，出任江南道巡盐御史，全家就移居扬州，京城里的那座宅子就荒废下来了，只留下几个家仆老人看守。
　　林黛玉所说的家，应该就是林如海在京城的那座宅子，可是她只在小时候听林如海说过一次，自己从来没有去过。
　　“家？”紫鹃听得这个称呼，都感觉十分陌生，她和小姐从七岁开始就离开了扬州的家，寄养在贾府，现在都十三岁了。
　　“对，家，我们自己的家。”林黛玉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可不是柔柔弱弱的林妹妹，这些年寄养在贾府本属无奈之举，而今父母双亡，正好离开。
　　至于要是有人觊觎林家的家产，见自己是一介女流，想要来吃绝户，那就要看看他们的狗头够不够硬。
　　“贾家？”林黛玉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对于贾家的感情，她的内心很是矛盾，外祖母这些年确实给了她很多家庭的温暖，很多事看在老祖母的面上，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那么多。
　　可她绝对不会容忍贾家人把林家当作鱼肉，任由他们摆弄，父亲留下的那些钱财可以分一些给贾府，就当作这些年的抚养费用，剩下的必须是自己的。
　　林黛玉带着紫鹃在皇城口等了没多久，终于等到了秦王的车架从眼前驶过，林黛玉喊道，“师兄请留步！”
　　“谁？”秦王听到女声叫喊，只觉得耳熟，掀开车架的帘子，朝外看去。
　　“原来是昌平县主啊，不知你拦住本王的车架，有何贵干？”秦王看了一眼林黛玉，直接忽略她喊自己师兄的称谓，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黛玉看着眼前笑眯眯，一脸贱兮兮的青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保持着少女的矜持，开口说道，“秦王殿下可是忘了与我父的师徒之情？可真叫人心寒呐！”
　　“嗯？这个林妹妹怎么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她不应该是耍脾气，不理人，要人哄的状态吗？”
　　林黛玉听到了秦王的心声，牙齿咬得咯吱响，难道说我在他的眼里有这么不堪吗？可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