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列传》弃锦投林

3、花娘之子

　　御行云第一次见到陆让尘时，他虽过得不幸，却还是康健的。

　　这件事还要从陆让尘的娘亲萍娘说起。

　　汴京最大的花楼名为十二楼，以歌舞绝妙著称，萍娘便是十二楼的花娘，当年凭借一曲《长相思》名满京城，惹得无数才子为之倾心。

　　后来萍娘遇到了陆凛，被囿于一隅的歌女对年轻的陆大人一见钟情，即便得知陆凛已有家室，却还是孤注一掷地爱上他，手段用尽怀上了他的孩子。

　　但家规森严的陆凛不可能将歌女接回家中，陆家老夫人也不肯承认这个孩子。萍娘坚决不肯堕胎，陆凛别无他法，就给萍娘赎了身，将其养在府外。

　　陆家老夫人先是将自己房中的丫鬟给了陆凛做妾，待萍娘产子后，将孩子接回来记在了那小妾名下，对外只说是府里小妾生的。

　　如此，一桩丑事便被遮掩下来。

　　原本这样相安无事日子也能过下去，可那命薄的小妾偏偏在陆让尘两岁时病逝了。

　　陆家人本就不待见这孩子，养母一死，渐渐也没人对这所谓的二公子上心。阿还被遗忘在了小竹院。

　　时间一长，有下人瞧出了些门道，开始克扣阿还的吃食月例。更有甚者，在阿还反抗时对他拳脚相向。阿还便养成了一副野性子，见谁都带着防备和敌意。

　　不过阿还的身份再上不得台面，高低也是陆家的子嗣，算得上是主子。这种刁奴欺主的行为陆家本不会姑息，坏就坏在年幼的陆让尘不会辩驳，让那些刁奴倒打一耙，告到老夫人面前，称二公子性情暴虐，见人就咬。

　　老夫人原本就不喜这个孩子，这下更是挥挥手，让其自生自灭。

　　于是阿还的日子更加艰难，他见到御行云那年只有六岁，御行云是六年以来，唯一一个愿意牵着他的手与他好好说话的人。

　　再说萍娘，她多年无法见到自己的儿子，实在思念得紧。某日她去远远瞧了一眼阿还，只这一眼，叫她肝肠寸断、悔恨交加。

　　萍娘回去后，愁得日夜难寐，恶念剧生，不知从何处得来一种蛊虫，名为金丝蛊。

　　金丝蛊分为母子二蛊。种下母蛊的人若是受到身体上的伤害，种下子蛊的人就会受到同等的伤害。最要命的是如果母蛊的宿主死亡，子蛊的宿主也会跟着死亡。

　　萍娘将母蛊下到了阿还身上，又怀着恨意将子蛊下到了陆凛的吃食中。她要让陆凛也尝尝被痛打的滋味，让陆家再不敢对她儿子不好。

　　令萍娘没想到的是，那天大公子陆不矜恰巧去了陆凛房中。下了子蛊的松子百合酥进了陆不矜的肚子。这下可急坏了陆老夫人，陆不矜是正室嫡出的长子，日后是要担当大任的，万不能出事。

　　陆不矜的娘王夫人亲自去见了萍娘，声泪俱下求她给出解药，放过自己儿子。

　　萍娘只冷冷一笑，让她善待阿还，陆不矜方能平安无事。

　　自此阿还才真正成为了陆家二公子陆让尘。日子是好过了，但久而久之金丝蛊的弊端也显了出来，陆让尘受到母蛊的反噬，隔三差五会有钻心剜骨之痛席卷全身，需要喝药压制。

　　奇的是这种反噬之痛陆不矜感受不到，用陆让尘的话来说，这都是“报应”。

　　按理说这种家族丑事是不该跟御行云讲的，但机缘巧合之下，陆不矜发现，只要御行云一靠近陆让尘，反噬之痛就能减轻许多，于是就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御行云。

　　只是这次陆让尘的反噬不知为何格外严重，陆不矜吩咐下人端来一碗鸭子肉粥，备在一旁。

　　御行云拿帕子将陆让尘额上的汗擦去，问道：“好些了吗，阿还？”

　　陆让尘的桃花眼一眯，带出一个浅笑，点了点头道：“嗯，见到哥哥便好多了。”

　　御行云端起粥碗，舀起一勺粥吹吹，递到陆让尘嘴边，陆让尘乖顺地张嘴喝下。

　　陆不矜见状皱眉道：“阿还，怎可让殿下喂你？”继而对御行云道：“还是我来吧。”说罢就要去拿那粥碗。

　　御行云避了避，叹了口气，不满道：“阿矜，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循规蹈矩了些。说过多少遍私下里不必喊我殿下，你再喊我可生气了。阿还身体不适，你莫怪他，是我要照顾他的。”

　　陆不矜还要再说些什么，御行云不给他机会，继续道：“对了，二月十九是我的庆生宴，请帖明日会送到你们府上，可不许迟到啊。”

　　陆不矜点点头道：“嗯，知道的。”

　　陆让尘眨眨眼，笑道：“行云哥哥的生辰自是要早到的。”

　　御行云这才喜笑颜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阿还你要好好休息。”

　　陆让尘点头应下。

　　喂完粥，御行云和陆不矜出了竹院。

　　日暮时分，天光微暗，偶有一两声燕雀啼叫，衬得偏僻的竹院更加孤寂。

　　御行云瞥到陆不矜的眉头微皱，忽然问道：“阿矜，你怨阿还吗？”

　　听他这么问，陆不矜一愣，垂眸道：“不怨。”他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竹门，须臾又道：“陆家欠他太多。”

　　御行云闻言看了陆不矜一眼，心下了然，旋即将人一揽，朗声道：“不说这些了，走，咱们去辩试题！”

　　二人在陆不矜的书房里讨论良久，直至天黑御行云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