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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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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纪一直没合眼,直到看到余亏毫发无伤的回来才悄悄松了口气,犹豫半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其他。
“宋景从给你带了一碟酥饼,看你没在就走了。”
“他说什么了?”
“他老师回来了。”意思就是不再随便过来了。
“也好,过了这个冬天就要春试了。”
“我已经给你的老师请过假了,这几日就先好好休养吧。”余亏回来的时候绕道找韩纪老师告了假。
韩纪想起教自己的老师,对方对他被欺辱的事情并不是全然不知,即使伤痕累累的去上课,老师也从来没有问过。
明哲保身,谁都知道的道理。
不,或许有人不知道。
余亏背着身,在摆弄他的食盒,连带着把宋景从的糕点也拿了出来。
“饭都冷了啊。”
余亏问:“还剩了一点,没吃过剩饭吧?”
“…”
“好好养伤,然后以身相许。”余亏笑眯眯将碗碟推到韩纪桌前。
韩纪:...?
在韩纪惊骇的目光中,余亏续了下半句话,“赶紧拜我为师。”
余亏: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韩纪的老师在余亏眼里就是颗参天大树,小小地挖一铲子也不会倒。
“我并不打算拜你为师。”
“以后也说不定。”
韩纪看着这个挖人墙角的先生,还是没忍住:“...以身相许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乱用。”
“好好好。”
韩纪的话变得多了起来。
摧枯拉朽也能再度生花,这是余亏创造过的奇迹。
余亏拿起墙角的画像,挂回韩纪床头。
将军身披黄金甲,手持千斤斧。
画上印了两枚红色印章。
“定乱之君。”
“卫君。
碧水三千,垂柳依依。
石子在河中荡起三层涟漪。
褚辛还没开口,身侧众人就已经低着脑袋,瑟瑟如水边鹌鹑。
“先生。”
郑崇瑛是这群纨绔子弟中最有头脑的,他算看出来了,余亏能一次次逃过褚辛的为难也是个奇才。术业有专攻,余亏这算是专业对口了。
余亏没来之前,褚辛的责骂都是家常便饭。但如今余亏顶住了大半的雷霆之怒,大家开心,褚辛也开心。
除了余亏不开心。
郑崇瑛站在门外点头哈腰,余亏默默地握紧荷包,对方来者不善。
近半个月,经方所差不多成了褚幸一个人的定制私厨。
作为老板褚辛是完全不合格的,他很抠搜,只吃不吐,吃饭怎么能不报销呢?!
两世皆穷光蛋的余亏曾委婉提过一嘴,被褚辛不咸不淡一句:“哦?那真是谢谢先生了。”给驳了回来,他只能十分肉疼地贴钱。
余亏看着日光,绷紧牙关问道:“不是还没到午膳时间吗?又要吃什么?”
“先生,是褚辛有事找您。”
郑崇瑛看着余亏顿时眉头舒展,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下去了,面色轻松地嗔怪道:“怎么能不吃饭呢。”
郑崇瑛没忍住,回道:“等会还是要吃的。”
余亏嘴角的笑成功压下去了:“吃饭好。走吧走吧。”
对于褚辛,余亏会在原则之内透露一丝妥协。
但有时,褚幸并不会那么好敷衍过去。
路上,郑崇瑛将事情简单说了下。
褚辛遇到学子们在打水漂,一时兴起,结果在众人面前只打出了三个。
他性格高傲,经书典赋、弓箭骑射,样样都争第一,场面一下就冷了下来。
这群学子们只见过逗花遛鸟,也没玩过这些玩意,一时间事情就大发了。
余亏仰头看天:...
未来的大哉名相居然为这种小事生气。
余亏决定以德报怨,等见到史官,一定要他把这件事写进《辑宁公传》中。
“先生怎么来了?”看到余亏,褚幸脸色更臭了。
今天有骑射课,褚辛换上了简约的水蓝色绸罗骑装,摘掉玉石环佩,腰间系着素色玉带,轻轻浅浅绣着一株竹梅,一改往日的柔桡轻曼,高冠束发,背负弩剑,少年英姿。
他看到跟在余亏旁边的郑崇瑛,怒目圆瞪:“多管闲事。”
余亏捡起地上的石头,出言将褚辛的注意力拉了过来:“还玩吗,小少爷?”
“草包才爱玩的东西,我不稀罕。”
余亏也不理他,摆臂一扔就打出了八个涟漪。
褚辛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看着余亏,这时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余亏低头,再度拿起一块扁石,两只手指捏住石子,身体向后倾,手臂蓄力甩出,又是激起九层涟漪。
石头在水面上激打出层层叠叠的水花。
“这需要巧劲,不仅得有劲,才得有头脑。这在夏衍国叫斗水,是很盛行的一种比赛,连王子们都会参赛,场面十分热闹。但凡那年斗水拿到第一的男子,门槛都能被媒婆踏破了。”
褚辛极其聪明,只看了这么两次,就有样学样,拿着扁石,按照余亏的姿势,用力一甩,已经激起六层涟漪。
余亏看着落入水中的石头,调侃道:“小少爷很聪明啊!若是你去到夏衍国,门槛得修得比天还高。”
小狗腿们也极其上道,边鼓掌边附和:“少爷厉害!”
褚辛本就肤白,双颊泛红遮都遮不住,艳若三春之桃。他恼道:“闭嘴!”
说完就蹲下,低垂着脑袋捡石头,声音沉闷地问道:“你还去过夏衍?”
余亏真假参半地胡诌起来:“对啊,为了找你,在外漂泊了十年。”
褚辛捏着石子没有回话。
余亏总算想起了他穿书的目标,于是转头问郑崇瑛:“刚刚打得最多的是几个?”
郑崇瑛看褚辛不说话,便回道:“回先生,十二个。”
余亏走到褚辛身边:“我至多也只能打十个,但总有人能打十二个、二十二个,或者更多。”
“但你若是肯低下头来,他们也会告诉你---”
“我们褚家人,绝无可能低头,何况,他们也配?”褚辛先一步打断他,石子散落一地。
褚幸站起身,面色狠厉,贴着余亏耳畔轻声道:“这话,也是太后娘娘教你说的吗?”
“余亏,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否则这碧水青山,总有你的葬身之处”
说完这话,褚辛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学子们再畏惧褚幸,却也有自己身为鼎食之家的尊严。
但余亏没有这样的负担,对于褚幸的颐指气使,他什么都能做。
于是褚幸在心里给余亏打上了很好用的标记,又因为玉佩,对余亏比旁人多一点容忍。
但褚家的狠辣血性仍旧在褚幸身上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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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余亏打着瞌睡,陡然被吓醒。
学院真是钟灵毓秀之地,学子们以及诸位老先生的身体素质都非常好,经方所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个人。
褚辛也好像隐匿了一般,没有再找过余亏。
所以这几天余亏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吃了睡睡了吃,岁月静好,除了眼前疑似找茬的人。
这是个极其阳光的少年,芳华绮霞笼於浓眉间,眼眸纯粹干净,仿佛所有璀璨曜日都被上苍赐予他,俊美纯澈敛于一人。
余亏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穿到了武侠世界里,少年穿得比他还破,跟丐帮一样,士子袍已经看不出原色,上头缝补着各色补丁。
在一众清贵的学子中显得极其突出。
少年趴在台子上,浓眉紧蹙,双手环臂,弯腰抱着肚子,语气很焦躁: “先生,能不能再给我开点药。”
“不管用吗?确定没有其他病症吗,病史有没有?”
余亏狐疑地看他死死捂住肚子,补了一句:“是不是还排便不通畅?”
“没有没有!”
少年立刻坐直身体,脸色绯红,别扭道:“先生你问过啦,真的没有。”
“那就泻肝火,去湿热,再加一味龙胆泻肝丸。”
余亏写好药方,拿出秤砣。
“这是什么?”桑皮纸上摞满了药,少年指着褐色饼块问。
“泽泻。”
“这个呢?”
“当归。”
“那这个呢?”
“....黄岑。”
翌日
少年又来了,这次还带了本《本草经》。
“先生,你给的药方怎么和书上不一样?”
余亏根据补丁的位置,确认他至少两天没换外袍了,果然是来踢馆的吧,居然穷到来敲诈他这个可怜的大夫。
绝对不能让一个小孩抓到把柄的,他哼哼两声,回道:“我是看病救人,不是看书救人,人有不同,药也得对阵。”
学院只招收贵族阶层,但贵族也有三六九等,寒门,朱门,权门,王族。
想必少年应该出自寒门。
余亏是作为学院夫子的身份前来,自然不能放任学生病着,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把病人带来给我瞧瞧,这次你先赊着。”
“我就是啊,我就是病人。”
余亏盯着他艳泽如蔷薇的唇瓣,眼下干净没有一点青黑的痕迹,举止动如脱兔,沉默了一会。
看起来半点不像受头疼之苦睡不着觉的样子。
少年挠挠头:“好吧。”
不知道少年从哪里掏出来的,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只灰色松鼠。
少年揪着余亏衣袖,不好意思地道:“小白好久没吃东西了,它好像失眠了。”
余亏和这只萎靡不振,垂着尾巴的大松鼠面面相觑,有点心累。
“学生,我不是兽医。”
少年“啊”了一声,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先生,或许可以用治人的方法试试,书上说药量减半就可以。”
“当然不能。”余亏态度果断地否决,然后轻轻挣了几下,袖子也没扯回来,反而因为动作变得更皱。
他叹口气,怕自己所剩不多的衣袍就这样废掉,只能解释道:“你是不知道,经方所的药材都极其难寻,你昨天拿的那些都可以买多少只松鼠了...”
就见少年臂膀下沉收回了手,沉默地低着头,眼睫微微湿润。
余亏每次看到他,总觉得像动物世界里没长大的幼崽猎豹,在草原里肆意奔跑,朝气蓬勃,锐不可当,再摔个跟头,被老猎豹逮住训斥,说着听话,然后下次还敢。
“跟我来。”
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眸仿佛被雨水涤濯,亮澄澄地看着余亏。
二人走上阁楼,按照书籍目录寻找:“先说好,我只救过人,要是这只...小白治不好,你就另请高就吧。”
黄昏将阁楼切割成一块块,余亏站在窗边,看着少年将大松鼠护在胸前,弯着腰冒着急雨回去了。
这画面有些搞笑,余亏忍不住一笑,雨点都落在了他身上,大松鼠应该连皮毛都没被沾湿吧。
但余亏想不到,就在翌日,少年就找到宋景从,将他的名字记到了余亏门下。
“卫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