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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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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如水漫过山涧，守山烛火荧荧，寂静的照着蜿蜒山路。
“夜路难走，大人还请小心。”
王松不动声色将灯笼往身旁移了移，身边那道清癯身影便清晰出现在昏暗光晕中。
他披着端庄华贵的翠羽大氅，藏青色麻布长衫下摆层层叠叠映出几道皱褶，木簪纱冠，脊背挺拔，仪态大方。
长得却是斯文秀气，山雾浸湿的眉发卷曲贴在面颊边，小麦色肌肤充满光泽，如旭日东升般，充满朝气。
传闻对方只是个小地方出生的游医，因治疫有功，一朝鲤鱼跃龙门，踏入京邑，超擢七品。本可以进宫侍奉陛下左右，青云直上，上任不到一个月又突然跑到这山高路远的学院中来。
经年累月下来别说是陛下，谁还能记得这么一号人呢？
王松似有若无的窥探太过明显，但余亏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小心提着氅衣，目视前路。宫中赐下的氅衣太过精致，余亏总怀疑随便抖抖就会掉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带系统穿书的这种离谱的命运居然被寄托到他身上，明明当个咸鱼，吃吃喝喝才是他的毕生所愿。
果然还是老天爷搞错了吧！
王松在心里默默打量，嘴上还是不断恭维，贴着笑脸说道：“下官听闻大人的事迹便想拜访，只是一直没有时机，今日终于有幸得见，大人真乃大德之人…”
听到这些文邹邹的场面话余亏就牙酸，他斟酌一会，谦虚笑道：“王阍史言重了，余某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有劳您陪余某走这一程，大人叫某先生就好。”
王松当官多年也是个人精，当即便知道对方不爱听场面话，顺着话头开始挑重要的说，“哎、好…先生。下官已经将您的文书和行囊先行送了上去，督君应该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会有学子在门口等您。”
余亏侧头问道：“督君？”
王松眼睛一亮，稍稍直起身子。在今夜第一次听到余亏发问，这让他终于找到一点信心，不至于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显得矮了一截。
“先生有所不知，太祖创立学院后，圣喻的第一条便是不允许仆役随从进入，一切事物都需亲力亲为。但夫子们大都年事已高，所以会在弟子中择出优异者督令学子，而这几年任值的督君便是偃家长子......”
山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两人从混沌未明走到天光大亮，烛火终于燃尽。
二人在石台上站定，余亏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从手指缝隙中勉强认出匾额上浓墨重笔的四个字：牧谦学院。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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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下澈，朱色门扇几乎隔绝了整面青山，九脊神兽形态各异，端坐在高瓴飞檐上，仿若就要冲破束缚唳嘹云霄。
余亏走进门，视线变得开阔起来。
琼楼在山海中交错，林间掩映的石子路将群山连成一片，鸟雀乌泱泱从林间飞出，扑棱棱在空中盘旋，啼声在山峦激荡。长廊的墙上绘着各样照壁。
群山回响，飘来的风都带着草木清香。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个人。
“我不要来这里。”轻脆又稚嫩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小七醒了啊？”余亏走到墙壁边，托着下巴仔细端详。在这个书中世界待了十年，却没受过古代蒙学，更没进过学堂，看起来倒有些稀奇。
“主角以后会当官！”小孩瓮声瓮气道：“我们走，回去等他！”
“好好好，话都说不清楚就出来工作。”余亏指着墙上一个哭闹的顽童，促狭一笑：“你看像不像你？”
“你答应我的！你骗人！”十七看余亏完全没听进他的话，强忍哽咽大喊起来。
“哎哎，别哭别哭，”
余亏一听这抽咽声便顿感不妙，立即站直身体，煞有其事的道：“小七你想，咱们努力了十年才当上个七品小官，按照世界线，几年后主角出仕便是一等相臣，那我们岂不是连他的门槛都摸不到。但要是到这来，是不是就能提前接触主角，找出世界崩塌的原因？”
十七吸吸鼻子，似懂非懂半信半疑的问：“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余亏表情严肃，举手在耳旁立誓道：“谁骗人谁是小狗！”
“先生、来者可是余先生？”
脑海里的声音如泡影般吹散，余亏转头看向来人。
那人从绕廊走出，身披旃裘，步履从容，衣袂翩翩，行至三寸之距就先深躬作了个揖，“弟子宋景从见过先生，刚刚下早课，让先生久等，失礼了。”
余亏用余光看了又看，他确定，在宋景从脸上并没有任何类似于不安、愧疚、着急的情绪。
余亏在心里轻笑一声，遂回道：“无妨。”
“这几日督君不在学院，所以派我过来。先生应该还没用膳，我带先生去膳堂看看。”
宋景从的眸光在余亏身上凝滞一瞬，然后低头轻轻拍了拍衣衫，笑道：“先生请跟我来。”
余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大氅上沾满碧草和露水，如同悬坠白珠，绚丽多彩。他猛地攥紧自己全身上下最名贵的家当，面上有些紧张与不舍：“你也喜欢？”
宋景从眼角抽了抽，这样的衣服穿一次扔一件都不觉得心疼，他有些不忍直视地撇开头，无奈道：“先生莫开玩笑了。”
余亏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回道：“哦。我还想你要是喜欢，给你也无妨。”
宋景从微微偏头，听他铮铮有词，感慨大方的模样，与紧紧握着氅衣前襟的样子相去甚远。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余亏以为他在觊觎这件破衣服。宋景从顿感心累，他选择换个话题。
“陛下诏令来得急，先生的寝阁还未建成，因此还需您先到士子阁住一阵，督君特意为先生选了僻静幽深之所，不会受外人打扰。”
宋景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话唠起来几乎没给余亏说话的余地。
宋景从思索片刻，又道：“若先生介意，也可以先与其他老先生同住…只是老先生们都年事已高，您可能会不习惯。”
宋景从回过头，慢悠悠的看着余亏，似乎是在等余亏的回答。
余亏思忖一会：“那就去士子阁。”
宋景从双手环胸，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笑吟吟道：“先生年纪和我们相仿，想来也不会和老先生们同住。”
还很自来熟，余亏在心里默默多加了个定义。
宋景从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模样，身姿高颀，披着羊脂色旃裘大衣，不带半分花色点缀，行走间隐约可见玉锦士子袍，腰间环佩作响，雍容尔雅，天质自然，步态舒懒如明月泛云河，弯着眉眼笑得十分纯善。
小七看着逐渐黯淡的能量源，小声说：“余亏，我困了。”
余亏有些哭笑不得，小系统和现实世界的人类幼崽一模一样，贪玩又嗜睡。
他看着眼前的学生，撇开那浑然天成的贵族凤仪，仍然可见少年的天真活泼，余亏在心里应道：“安心睡吧。”
就见宋景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慢下脚步和余亏同行，侧眸看过来：“士子都是两两同住，所以也会有一名士子与您同住。若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可以找我。”
“还有其他人？他会不会不愿意？”余亏以前当医徒的时候可是死活不愿和师傅一起住。
“当然不会。能与先生同住他们还求之不得。”
余亏以为他说的客套话，只是微微颔首，“好吧。”
宋景从看着余亏拧起的眉宇，嘴角上扬，说道：“先生别误会，学院中设有绩考制，学绩不好的士子会毛遂自荐，和先生们同住，并为老先生们做一些日常琐事，这也算在稽考中。”
宋景从声调不知不觉就轻了下来，余亏连胡茬都没长出来，面容青稚，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明显和他认知中拥有足够阅历，悬壶救世的老医官们格格不入。
虽然太祖圣喻不可违，但士子们可以代替随从照顾一些年事已高的老先生们，也算填补了圣喻的缺陷。
余亏不得不叹一句，这不就是现代生活版科代表嘛。
学院极大，被划分成了东西南北四个府邸。
两人拾阶而下，又沿着青石路走了许久，云霞在山间流淌，身边是郁郁葱葱的绿，隐匿于林间的院落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宋景从突然指向山间一处，说道：“那是东府，督君府邸。不过近日督君不在，学院事务都由我负责。”
余亏抬头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是山巅最高处，松柏枝叶繁茂遮盖了视野，只能依稀看出府邸屋脊上还覆盖着一些没有化去的雪，红白一片。
“太祖皇帝生自寒门，少时过得艰难，所以建朝后希冀天下大同，至少在学院中人人平等。”走过青山碧瓦，宋景从娓娓道来介绍起学院，还能顺道跟路过的学子热情打招呼。
…
这一日，宋景从带着余亏翻山越岭，转了个遍才回到士子阁。
“天色已晚，先生舟车劳顿，还请早些休息。”
宋景从站在门边，看样子并不打算进门。
余亏嘴角含笑：“行，你回去吧。”
余亏的居所和宋景从说的一样，僻静幽深，离群索居。他看着宋景从那抹素白衣袍随着残阳一齐消失在框景中，目光所及只剩一片朦胧墨竹。
关上窗走到榻上，余亏松下肩膀懒散靠在软枕上环视四周。房间应该认真打扫过，楠木椅榻泛着硬质的光，十锦槅子上寥寥放着几本书册和盆景。
沉穆浓华的雕饰却显得越发冷清，几乎看不到有人生活的痕迹。
余亏将被子卷成一团盖在身上，暖和得直打鼾，阖上双眸前又看了一眼对面折叠整齐的床褥，舍友不会是喝风饮露的仙人吧…
昏昏沉沉间，窗户好像被风吹开了，竹叶成群飒飒翻涌，身边响起了什么东西拖沓过木地板的声音。
“滋啦滋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