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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农女靳女 ...

  •   俞城战乱,几日内地底爬出椤兽,将整座城扰乱,可一夜之间,那些纵乱者们不见踪影。若非城中多数房舍倒塌,军士们与城中百姓还在抓紧修缮屋舍,众人怕是会觉得几日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俞城数几十里外的山坳处,一农女背着木篓,走回院内。
      “靳女,你回来了。”同住的大娘听到声音,从院外跑了出来,“这几日外边尚且不太平,家附近也有寻常草药,可救治那人,你也不必跑入深山。何况那人又不是山黍军人,这么上心救他作甚?”
      靳女摇了摇头:“大娘,你知晓的,我丈夫被俘。”
      “那你还救他?”
      “我不认得上垚国人,救了他,也好打听打听我丈夫的消息。我看他那身衣服,料子与我们的不同,应当在军中的位置是很要紧,等他好了,兴许还能求他救救我丈夫。”
      “若他不救呢。那些个大官的,哪里会因为你这小小救命之恩而报答你。”大娘摇了摇头,觉得靳女太天真。
      靳女放下木篓:“我知晓的,大娘!”
      “你知晓什么!”大娘翻看木篓里的草木,气得拍了拍靳女的胳膊,指着木篓道,“你采了这么好的药去救这个上垚人么?这些个药都在峭壁上长着,你不要命了么?”
      “大娘,那个人双腿伤得那这般重,先将他的命续上再说。他跑不掉的,我们的恩情他得还的。”
      大娘无奈,将熬好的药递给靳女,冷声道:“喏,你去给他送药,我可伺候不了上垚人。”
      靳女好笑得看着大娘,嘴上说着不愿,却早早煎好了药。
      “好!”
      靳女走进里边的卧房,没想到那原本重伤的贵公子自个在床上坐起,虚弱得靠在墙边。
      圣伯鱼素来警觉,虽是身体虚弱,却也不敢放松一刻。在大娘煎药时,便已醒来。外边动静,二人方才所言,他也听得明白。
      见到这个相貌平平的农女端着一只残破的碗上前,碗内的黑汁上还浮着草屑,圣伯鱼有些无奈。
      靳女以为他嫌弃,便摆下脸,佯装训斥:“虽不知你是哪家的公子,曾经过着多好的日子,但这兵荒马乱的,有人救你,给你药喝,已是你的福气了,快点喝了,别白费我大娘的辛苦!”
      圣伯鱼拿过碗,嗅了嗅,一口将凉透的药饮尽。
      这般爽快,倒是让靳女哑然。圣伯鱼将空碗递了过去,她才悻悻收回目光。
      看靳女出了房门,圣伯鱼才掀开被子,按压自己尚无知觉的双腿。前几日自己兽化,与雪雕缠斗,身上只是受了点小伤,可没想到腿上受了点它的毒。雪雕离去后,便剩自己与阐邱,拖着毒,还不得不与阐邱斗上好几个回合。
      年幼时,母亲便告知过自己阐邱难驯,虽知晓其被镇压在都城,却不许自己今后随意将它放出。只是没想到,雪雕未重伤自己,自己却被阐邱重伤,万难之下,强行将它纳入古剑之中。只可惜,自己这双腿恐怕要耗些时日。
      -
      养了几日,靳女见那位贵公子气色好了些,偶尔也会开口和她说两句话。恰好春来回暖,今日日光暖暖,她便在院子里搭了桌椅,扶着屋里头的贵公子到院子里坐着。自己坐在一旁缝补一些东西。
      靳女手里一边忙着,眼睛不时得偷瞄身旁闭目养神的人。
      ”你想说什么?”
      身旁这位似乎毫无气息的人忽然开口,吓得靳女扎伤了自己的手,忙用嘴抿了抿指尖,囫囵问他。
      “你是上垚人吧?”
      “嗯。”
      “那你知晓年前被带入都城的那批俘虏么?”
      “嗯。”
      “里面有个人,你能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帮我救他出来么?”
      “嗯?”
      “我知晓此事为难你了,可…...要不,你帮我救人,我今后好好报答你?”
      圣伯鱼睁开眼,看向身侧满脸期待的农女:“我那天听到了,你想救你的丈夫。”
      农女笑着拍了拍手,眉眼一弯,雀跃欢呼:“是的!那你是答应了?”
      “你为了救你丈夫,才救我这个上垚敌人?不觉得有点亏?”自己身份不俗,显然比之一小卒,杀了自己对山黍更有利。
      靳女丧气着垂下头:“起先呢,我没想太多,只觉得有个人血淋淋躺在草堆里,我便想着救了。我的父亲以前在军营呆过,我看你衣着,装束方式像是行军模样。这边又是上垚地界,后来约莫猜出你是上垚有点地位的人。想着人救也救了,总不好杀了。我阿爹和兄长常说,这年头,上头说要打仗,下头便拼命打,下头的人都无辜。我看你伤得这般重,定然是你上头的人随意让你去卖命了。”
      “姑娘倒是好心。”
      靳女摇了摇头,以为他要谢自己,摆了摆手:“不用谢,你不用叫我姑娘,我嫁人了,叫我靳女就是。我父亲姓靳,大家都叫我靳女。咦,你生得这般好看,你家人怎么舍得你来打仗。”
      “父伤母亡,家中仅我一人。”圣伯鱼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靳女看他伤重,帮他倒水。
      可她伸手之时露出一截手腕,腕上挂着一串极为精美的手钏。
      圣伯鱼从她手腕上收回视线,接过水,问道:“你父兄现在何在?”
      “阿爹死了,兄长就是我和你说的丈夫。”
      什么!圣伯鱼口中含着茶,险些喷出。
      靳女知此话不大妥当,连忙解释:“他是我阿爹收养的,不是我亲兄长!阿爹战死后,我就嫁给了阿兄。眼下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他是我最重要之人!”
      圣伯鱼扫了靳女的手腕几眼,心想此女手掌粗大,是农女无疑,可为何会有做工如此精巧的玉钏。
      “他兴许已经死了。”
      “不会的,阿兄很聪明,不会轻易死掉!”
      靳女见他不说好话,气他果然是上垚人,只盼望着山黍人去死。便将刚给他的杯子抢了过来。
      圣伯鱼看着空空的手掌,无奈道:“你常年住在战场边,岂会不知,俘虏都是九死一生,你方才的话不过自欺欺人。聪明固然有用,刀剑与尊卑之下,它的作用微乎其微。”
      靳女哽住,这个男人说的话,她都知晓,可那是她的至亲,让她相信他已经死了,这可是比剜去她的心肝还痛。
      看这农女满目哀愁,圣伯鱼指着她手腕的玉钏开口:“你若真的要救他,就是不该藏在这山坳里。你手上这东西能典当不少钱,若你聪明些,它足以带你到上垚都城。”
      靳女捂住手上的东西,心中摇摆:“可此物是阿兄留给我的,我…...”
      圣伯鱼恍然大悟,原来是定情之物,女子素来对这种东西看得比较重。
      “只是你的兄长,他应当是寻常小卒,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靳女摘下手上之物,放在桌上:“兄长到我家时,约莫八岁,好像原来也是富贵人家的。他说他父母双亡,这个手钏是他生母的。是他身上最贵重的东西。”
      圣伯鱼眸光落在那物之上,问道:“可否许我仔细看看。”
      靳女警惕看了他一眼。
      “放心,你都叫我贵人,我难道还会贪图一个女子之物?”圣伯鱼看出了她顾虑,“只是此物精巧,我想看几眼。若是你不愿,便作罢。”
      靳女灿灿将此物递过去。圣伯鱼将它提起,细细看了一圈,竟然在一颗珠子内看到了雕刻的古体字——秋。山黍国国姓为秋,此物定非寻常贵族所有,又是女子之物,大抵是些王姬的东西。圣伯鱼将此物还了过去,指着那颗珠子问道,“你可看到过里边的字?”
      “什么字,我识字不多。”靳女提起手钏,看了半响,也没发现什么。
      圣伯鱼抚额叹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约莫就是此物是值钱。”
      那农女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闪出了光:“那日我看到你时,你手上攥着一只黑色簪子,你是贵人,身上的东西肯定比这东西值钱。”
      圣伯鱼挑了挑眉,从怀中掏出那根墨玉簪。靳女看他长指捻着这支通透温润的黑色簪子,道:“你将此物也给我瞧瞧!”
      圣伯鱼摇了摇头,直接拒绝:“这是我妻子送我的定情信物,我戴了四年多了,从未让任何人碰过。”
      “呀!”靳女站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我看你与我阿兄一般大,竟然已经成婚四年?”
      农女淳朴,瞪大双眼盯着他。圣伯鱼被她此举逗笑。
      “自然不是,我二人是四年多前相识。年前才成的婚。”
      “那你的妻子也是个可怜人!”靳女坐了下身,皱起眉头,大手托住脸,嘀嘀咕咕道,“我与阿兄成婚一年,倒是那一年是时时刻刻在一道的。可你的妻子刚嫁给你,你就出征了。”
      不等圣伯鱼开口,靳女又突然想明白:“好在你们二人相识了四年。你妻子四年前送你东西,你好福气啊,她喜欢了你四年,不过你们上垚风气这般开放么。也是,你长得好,有女郎喜欢你四年也不稀奇。”
      “嗯,她可能喜欢了我四年吧。可我与她,是我先喜欢上她的。”圣伯鱼的指腹摩挲着簪子。
      靳女看他眼中都是眷念,与自己思念阿兄相似,心生不忍,安慰他道:“你伤得这般重,你妻子若是见着了,定然伤心极了吧。”
      “她不会知道的。”圣伯鱼收起簪子,有些忧虑。此时的妻子应当被殷相关押住了,若她知晓,自己给了殷相绳索关押住她,不知她会作何想法。
      “不知道也好,免得担忧。对了,看你富贵模样,你的妻子想来也是门当户对之人,那你的簪子一定很贵?它像是玉石做的!”
      圣伯鱼笑道:“不是,它是树枝做的。”
      靳女倒是有些意外,想着他妻子是个妙人。靳女从未接触过贵人,见他脾气好,忍不住多问问:“贵女竟然送木簪子?对了,你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十分有才学的,不流于世俗的女子。”圣伯鱼低头沉思,兴许是今日暖阳舒适,念起夫人,心中暖意更甚,不免多说了些,“我与她相识于四年多前,后来分开。在她之前和在她之后,我从未肖想过任何女子,年前能与她成婚,如今想来,是我莫大的福气。”
      “啊?”靳女听不大懂他的话,“她是你苦苦求娶来的么?”
      “不算是。我们家族对立,我与她可能本不该在一道。我与她疑心都重,纵然成婚,还是未曾对对方放下戒心。”
      “那她所有的事你都知晓么?”靳女想着,他好歹为人夫,总要照拂自己的妻子。
      没想到圣伯鱼摇了摇头:“不知,她很多事不愿意告诉我。当然,这兴许有她的理由。”
      “那你呢?”
      “只要她问,绝不瞒她。”
      靳女面露迷茫:“你们这些贵人啊,都成婚了,她是你亲人呀,妻子可是至亲,怎么听着不大亲近的样子。就算如今你觉得她不算是最亲近的,可她将来陪你几十年,为你生儿育女,这世上有谁会比她更亲近你?”
      圣伯鱼怔了怔:“至亲啊……”
      “我说得不对么?”
      “很对......”
      “那你怎么一脸愁苦,可是伤口疼了。”
      至亲是死敌如何是好!圣伯鱼皱了皱眉,看向远处的山水,不免起自己的父母:“无碍,你说得对,她是我的至亲。”
      靳女看他盯着远处的山发呆,端起身边木篓,嘱咐道:“你们这些贵人想的东西我不懂,你先在这歇息吧,有事喊大娘,我要去采药了。”
      圣伯鱼应了应,可却并未回头。只是怔怔想着四年多前二人一起在时日。那时以为是爱而不得,气恼离开书院。多年后自己早早接到她要来都城的消息,那几个月自己从未像之前般想过她,也从未比上战场还慌张过。等到真的见到她了,遇到危难,总想护着她。那日在城西别院的地下,自己扼住她的咽喉险些要她命时,那份慌张到了巅峰。
      “靳女说得对,她是我的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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