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念之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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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夜白和沈沧蓝已到了离上莲城不远的清溪镇，两人决定在此地修整一晚。
沈沧蓝将车架收进手环之中，两人步行进入小镇。一路走到清溪镇最热闹的一条街道，挑了街边一家干净的客栈，要了两间房，特意吩咐店家将晚饭送到房中。
两人用过晚饭，夜白起身将窗户打开，阎魔一下就蹿了出去。
沈沧蓝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以越影兽的速度明日正午就该到上莲城了，你可紧张？”
夜白轻叹一声：“我只是担心，恐怕山庄已经生变。”
沈沧蓝奇道：“你说的那个夜铮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夜白在他对面坐下，凝眉道：“他在两年前便已修习禁术，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轻易被他所害。”
沈沧蓝喝茶的手一顿，他将杯子搁下，看着他道：“那他定然与玄光神君有所接触，恐怕时间还不短，你如今回想，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夜白缓缓摇头：“我与他接触不多，况且，他协助打理山庄事务平日里所交往的人十分复杂，其中有没有玄光神君很难下定论。”
沈沧蓝想到一事，不解道：“我记得你还有一位手足，虽然年幼可到底也是龙王血脉，那个夜铮为何会觉得除掉你，他就可以接手山庄了？”
“笙弟他……”
夜白低低一叹，待要说话，却见阎魔突然跃上窗户，朝着两人“呜”了一声。
沈沧蓝好奇道：“它怎么回来了？”
夜白起身过去摸了摸它的耳朵，阎魔顺着他的手跃上他肩膀，面朝窗外嗅了嗅。
夜白望向窗外，思索道：“阎魔好像发现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果断跟了出去。
阎魔觅食向来只挑荒野山林，那些地方大多人迹罕至，是以夜白也不明白它究竟遇到了什么。两人跟着阎魔绕过一座山林，到了不远处的一座桥底下，桥底一股细细的水流，正是枯水期。桥墩边上有个空空的篮子，阎魔凑上去闻了闻。
夜白捡起那篮子，看向阎魔：“刚才有人来过这里？”
阎魔轻轻点了点头，夜白一想，又道：“我们认识？”
虽是问话但却是肯定的语气，果不其然阎魔再次点头。
沈沧蓝走到近前用夜明珠仔细照了照夜白手中的空篮子，又往地上照了一圈，道：“是有别人的脚印，那边淤泥虽看着有些乱，但可以推断有一大一小来过这里。”
夜白沉思片刻，放下竹篮道：“人应该没走远，追上去就知道了。”
阎魔在空气中嗅了嗅，带着两人离开岸边，往山脚下的一条山路而去。阎魔走得很快，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等候两人，因山路在夜间难以行走，沈沧蓝颇有些不适应，夜白只好拉住他的手腕缓缓前行。
待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绕出了深山，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而两人距离投宿的清溪镇已经很远了。
夜白松开沈沧蓝的手腕，替他拂了拂头上的露水，道：“竟是我失策了，连累九郎一夜奔波。”
沈沧蓝见天光微亮，便将夜明珠收了起来，闻言笑道：“你竟不怪我拖你后腿，倒叫我臊得慌。”
夜白微微一笑：“你是金枝玉叶，想必没有过此种经历，合该怪阎魔带的这条路才是。”
阎魔在前面回过头来，耳朵一竖，就地打了个滚。两人往前方望去，只见面前仅有一条小路，通往不远处的一座小村庄。此时将将破晓，村庄里显得极为安静，偶尔几声鸡啼惊扰了清梦，不多时便有几处炊烟袅袅升起。
沈沧蓝此时异常好奇：“我实在想不出，我们认识的人谁会到这种世外桃源来？”
这村庄四面环山，实在过于偏僻，若不是阎魔带路，两人根本找不到进村的入口。
夜白看向阎魔，见它直直朝着村子奔去，两人连忙跟上。到得村口，阎魔忽然站住不动了。
两人近前一看，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村口的老榕树底下赫然躺着一具尸首，尸身已成白骨，上面满是虫子啃噬过的痕迹，密密麻麻的虫洞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景象，他们都曾见过。
“是李思衍，”沈沧蓝皱起眉头，万分不解，“她为何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杀人？”
夜白看向面前静谧的村庄，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他催促阎魔道：“快找人。”
等两人跟着阎魔到了村庄西边一座土屋前，已是迟了。
三个时辰之前，阎魔在桥附近嗅到了略微熟悉的味道，它跟在李思衍身后不远处，直至确认了她身上那股就是夜白曾给它闻过的独特的昆虫气味，这才折返去通知夜白。
而李思衍，是被婴儿哭声吸引而来的。
她自离开水云城后漫无目的得到过很多地方，但她一处也不停留，亦不与人交流。饿了便从路人身上顺些银钱买些吃食，累了便寻处无人的洞穴小憩片刻。
她在夜晚从不敢入睡，只有青天白日之时才能合上眼睛浅浅做个噩梦。
入夜时分是她最害怕也最自在的时刻，看着寻常人家的灯火渐次熄灭，仿佛世界里只剩下她自己，万籁寂静而又孤独。她喜欢在这个时候往山野里寻找那些在黑暗里肆意狂欢的虫子，就像她一样，在黑暗里才能起舞。
黑夜从不可怕，它们害怕的是人。
这样岑寂的夜晚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婴儿哭声，李思衍愣过片刻，也不知为什么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往那声音的方向而去。
她在岸边远远地看着，像是一缕幽魂，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那桥底下是一个孱弱的妇人，她将婴儿抱在怀里轻轻地哄，哼唱的歌谣轻柔婉转，是李思衍从没听过的曲调。
正当她听得入神时歌声却渐渐哽咽起来，夜色下那妇人淌着泪水将孩子放入一旁的竹篮里，随后竟丢下婴儿独自离去。
她走得太快，甚至都没发觉李思衍一直站在那里。
直至那妇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思衍才渐渐回过神来，她默默走到桥底，蹲下身看着篮子里正闭眼熟睡的婴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
仿佛篮子里被丢弃的，是她自己。
有何不同呢？她当初不也是这么被遗弃在路边的么，都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她不要你，我要。”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抱了起来，极不熟稔地拍了拍，那孩子瘪了瘪嘴却并没有哭出声来。
李思衍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而后抬眼望向那妇人离去的方向，抬脚跟了上去。
她在这个不寻常的月夜抱着一个被遗弃的婴孩，翻过了一座黑暗而又沉默的大山，像是踏入了魔鬼的领地。
走得越远她越是明白过来，这样难走的山路和这么远的距离，是那妇人下定了不会回头的决心。
她在村口将那边走边哭的妇人叫住，生生将人唬了一跳。
深更半夜，山村野路之上，八岁的孩子抱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稚嫩的眉眼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毒，任谁看了都难免发怵。
但妇人很快便换了脸色，她看见了自己的孩子，眼泪顿时簌簌而落，伸手便要过来抱走。
李思衍后退了一步，问她道：“你为什么不要她？”
妇人一愣，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挤出个万分勉强的笑容：“没有……大娘只是忘了……”
“撒谎。”
李思衍冷冷看着她，直看得那妇人心尖发颤。
她含着泪道：“这孩子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我们……我们实在是养活不起……”
她上前一步，看着李思衍往后退，又生生顿住：“若不是养不活，哪个当娘的会这么狠心？她若是有造化，被外边的人捡去，总比养在我们身边强。”
“囡囡你还小，你不懂……”
李思衍丝毫不为所动，她冷冷开口道：“我不满意。”
妇人一愣，什么不满意？
“不满什……”
余下的话未说完，也没有机会说完。
因为李思衍召出的虫子在那一瞬间从妇人的七窍涌了进去，不顾她痛苦到狰狞的表情，直至从里到外啃噬一空才肯散去。
她望着地上那具好似风化了的骷髅，终于给出了回答。
“这个理由，我不满意。”
怀里的孩子忽然嘤嘤而泣，李思衍看她一眼，思索片刻还是走进了面前的小小村落。
深夜里外面婴孩的哭声惊动了不少人，但也只是叫骂几句，并没有人出来查看。
李思衍将孩子放在一个显眼而空旷的地方，自己则隐没在黑暗中，任由她哭声不止。不多时便有人护着根蜡烛悄悄靠近，那人低头看了一眼，似在确认什么，随即将孩子抱起，悄然而回。
李思衍跟在他身后，见他到了家门附近才敢低声喝骂。
“死婆娘就是心软，去了一晚上竟然没丢成。”
“这会子怕了老子，等明日看我怎么收拾她！”
咒骂声混着婴儿啼哭一起进了屋，李思衍站在门外透过那破旧的窗户看见一个老妇人接过了孩子，嘴里一边喃喃着男人心狠一边给孩子喂了些什么。
等孩子安静下来，屋里熄了蜡烛，天边已隐隐泛白。
她看向那即将破晓的天色，终究没等到天亮。
灵蕴空间里的虫子被全部放了出来，黑压压地围在李思衍的身边。
而她只是木然地动了动手指。
夜白和沈沧蓝赶到时，那一家五口只剩下襁褓里的婴孩。鲜活的新生命和几具腐朽的骷髅紧紧挨在一起，画面极具冲击。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一念之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