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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意外出现 ...

  •   一年的时间不过须臾,但阿涟勤学苦练的程度只增不减,他似乎确实很在意仙试结果,其实多加留心也能猜出其中原由。

      年少梦魇常伴左右,阿涟这么些年从未忘记过那场于他而言过分残忍的逃亡,他的母亲是他放不下的心结。

      仙试若得榜首,便是声名远扬可独当一面的仙人,到那时,他若真心想讨回公道,仙界那帮人本着颜面,恐怕也不会怠慢。

      我未想过感化他,因为万物需有执念,方能始终,这世上善恶本无定夺,我自没有闲情雅致更改他人的是非观念,只能凭借这一百多年的相处断定,阿涟心性不差,也不会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今夜我照例潜入阿涟房中替他诊脉、传送灵气,却不慎被抓了现行,阿涟睡觉的姿势一如既往,十分端正,猛然睁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倒叫我一时不知所从。

      我俩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问:“师父每小半月替我护一次丹,是希望我早日化出妖丹吗?”

      其实自然还有帮助他滋补修复筋脉的作用,不过半差不差,我点点头:“嗯。”

      阿涟表情有些木纳,瞧着呆呆的,“为什么师父要让我早点化丹?”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于他而言百利无害,哪需要道理可讲?

      阿涟显然与我所想不同,我慢了半拍没开口,他便自问自答:“妖丹成形,稚子离巢,师父兴许是希望我早些离开吧。”

      我皱了皱眉,这又从何说起?

      就见阿涟委屈地别开眼,赫然一副已被我逐出师门的可怜模样,倒是令我哭笑不得,“你这脑袋整日想些什么?为师何时说过这种话?”

      阿涟将儿时他娘亲所讲一五一十告知于我,有理有据,此事确实是妖族一直以来的惯例,妖物化丹便可独当一面,寻常都需远走他乡,历经磨难历练,成事者才能荣归故里。

      如此我便也稍微理解阿涟的忧心,只好同他保证:“这里永远都对你开放,若是喜欢,为师送你也无不可。”

      不知为何此话脱口而出,被我说出一种昏君荒诞不经之感,我不禁又想起蒽絮的无心之言,我似乎确实宠过头了。

      阿涟久不做声,目光灼灼甚至能看出一丝欣喜过望的惊讶,鬼使神差的,我当真告知了他雪山幻境的启动咒语,有此便可去往雪山任何地方。

      “师父……”阿涟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师父当真就这么告诉我吗?”

      我后知后觉回过神,心中隐隐有丝不大对劲,却是无从说起,面上只能一如既往地镇定,“嗯,你记着就行。”

      后来一想,说不定哪一日天人的磨损也轮到我,到时我化为云烟,此地留给阿涟也算是留个照看,如此一安排,莫名让我释然许多,我便又道:“日后你若愿意留在此地,替为师照看一下雪地的冰莲也好。”

      阿涟满脸疑惑,“师父此话何意?”

      我犹豫片刻还是不便扫兴,阿涟与我不同,他情感浓烈,此事对我而言是一直所知的结局,心中已无波澜。

      但若同阿涟说了,他情深意重,怕久久难以释怀,我已能想象他着急去找各种方法来挽留我的模样,一如当初那条断掉的胳膊,直至今日他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盯着看。

      “没什么。”我起身将走,“你早些休息,三日后仙试尽力而为便可。”

      阿涟没有说话,但看我的眼神却显得陌生,像极了我们初次见面,冷静且疏离,随后转瞬即逝,仿佛只是月色朦胧我看花了眼,不过这一刹那间,我生出一股隐隐不安之感。

      从阿涟屋里出来时,天星移位,云开雾散,若是其他时候这必然是个好预兆,只是目前百年浩劫将至,恐怕有变。

      我的预感应验太快,仙试被迫中断,只因邪祟横世,灾病四起,百年浩劫空前绝后,一种魔病在三界肆虐,一夜之间死伤百万,竟连仙人也不可避免,甚至修为越高越易受损。

      仙界人手有限,如阿涟一般的小辈也不得不投身斩魔除祟的行列中,可惜天人却不得插手,这是天地的浩劫,我们唯能给予一些细微之助,与袖手旁观其实本无异。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见证人世间渡难,却仍不免动容,人类在天灾面前犹如蜱蟋撼树,对手无寸铁之人更是如此。

      我看着浮尸万里,白骨成山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眼前漆黑一片,所谓浩劫究竟是留下有用之人,还是仅仅只是单纯的杀戮?一场来自天道对弱者和勇者的杀戮……

      蒽絮找来我这冰天雪地处,原因为了躲躲战火,每日瞅着百姓求神问仙,她便心头七上八下不是滋味。我大概是懂的,虽然灾乱源头不在这儿,可三界相通,自然会被波及。

      雪山住民其实并不多,在我灵气庇佑下他们至少温饱无碍,我还记得几百年前他们祖先修了座山神庙,简陋的土胚窝,给我做的雕像也是“只可意会”的样貌,案前摆生羊血和他们紧凑出来的一些碎肉。

      我知道那是他们把最后一只羊杀死了分食给妇女孩童后剩下的,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但跪拜得依旧十分虔诚,只为求风雪能减弱些,好进行迁徙。

      而我当时就静静地站在旁边,我看的那么多书里,没有一句话可以概括当时的画面。

      上至耄耋之年,下到三岁顽童,以他们最盛情的款待,向一座没有生命的神像祈福。

      在他们明明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才度过万代春秋的历史里,他们竟还相信袖手旁观的神明。

      我觉得悲愤,可那股情绪不知是为了谁,大概是我自己。

      于是,我动了一时恻隐之心,用云挡住了风雪,后来才知,我的随手一挥,是生亦是死。

      那年他们趁风雪消停,重新找到一处居住地,全族上下喜极而泣,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们越发对“神”的存在深信不疑。

      并自称自己为神谕的使者。

      他们搬走了我的神像,每日每夜轮番供奉,斗转星移间,人类已繁衍了几代,供奉的方式也越来越多。

      或起舞奏乐,或祭祀祷告。

      起初只是牲畜,随之又变成人血,结果最后变成了活人祭祀。

      当他们将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架上火架时,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我扬起一场暴雪,并引雷劈碎神像以示警告,众人神色大变,惊恐万状,皆吓趴在地。

      而那个侥幸存活下的少女,泪眼婆娑地抬着头,她在喃喃细语:“原来神的存在是真的。”

      我久久难以言语,这好似一个循环。

      万物有因有果,期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我是天人,也无法阻止。

      自那之后,我便发誓绝不插手凡间事,直到凡人一代又一代的更迭,传奇变为传说,这才消停。

      后面开宗立派,凡人重新想起求仙问道之学,却也并未那般魔怔了。

      这几日我耳边时刻响起他们挣扎求救的声音,痛苦、恐惧、绝望震耳欲聋,一闭眼邪祟屠杀的画面便不断涌现,哪怕我再怎么警醒自己,这只是一场浩劫总会过去,可心却依旧久久难平。

      蒽絮的心绪不安恐怕与我不相上下,毕竟她已经第三次把酒作水煮茶喝了,还怪我的茶一股怪味。

      我也只好笑笑,脑海里一遍遍安抚自己,可我大概还是会犯同样的错,毕竟阿涟便是一个例子。

      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当初我只是微微掺和,但眼下这种大范围干涉,显然有悖天道。

      蒽絮坐立不安的还是回去了,我也暗自下定决心,蠢蠢欲动,血液在体内疯狂乱窜,竟也觉得热烘烘的。
      就做一次被天道抛弃的神仙罢。

      阿涟外出的第三天便匆匆赶了回来,脸上血迹未干,满眼惶恐不安,我倚着木栏望向他,只觉他应是疲惫过度,面颊血色也无。

      如果我早点平息这场浩劫,阿涟也无需继续受苦,看到他如此憔悴模样,我心头骤然缩紧,痛楚密密麻麻涌了上来。

      “师父。”他干涩的喉咙里轻声唤了我一句,眼底紧张也随之消退不少。

      我瞬移他跟前堪堪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让阿涟把头靠在我肩上,如儿时一般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阿涟。”

      阿涟紧绷的脊背莫名松懈下来,“还好,我怕……”最后他话还没说完便晕厥过去,身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以及干燥的尘土气。

      我不知为何挪不动脚步,只是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既然阿涟已回,我也该早点行动了。

      阿涟妖丹即将化形,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他恐怕得足足睡上两天有余。

      蒽絮带了不少灵丹妙药又跑来一趟,但我想她的真实目的是来警告我的。

      蒽絮少见严肃地看着我,“觅云,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可不要学长青那般。”

      我无声与她对视须臾,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会做什么,只好囫囵两可地回她:“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你……”蒽絮皱了皱眉,“你又何必……”

      我把身上的琉璃袋抛给了她,“药钱。”

      不出所料她拍案而起,指着我气得舌头打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无奈扶额,不知她矜持什么,直接拆穿了她,“收着吧,三座城也是买得了。”

      她低头掂量片刻,再抬头一脸为难,“你不早说。”

      几日以来的阴郁忽然烟消云散,我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不是白给的,你替我照看阿涟几日。”

      蒽絮不大乐意,“你那宝贝徒弟醒了找你我可拦不住,这种苦差事你尽会难为我。”

      我不以为意地挑了一下眉,“他现在可打不过你。”

      蒽絮无奈叹气,败下阵来,“就三日,你不回来,我就把一切告诉他。”

      我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回头静静盯着蒽絮,想必她也明白我的意思,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阿涟知晓。

      蒽絮显然是动摇了,我笑了笑,这是我能与蒽絮结交的原因之一,她是少数不需我出声便能懂我的人。

      她妥协着退让一步,“行,我不告诉他,但我也不会拦着他。”

      我琢磨也不是不行,未免她担心,临走前承诺说:“三日足够了,我会回来的。”

      蒽絮以防万一地又问:“你应该不是想自己去阻止天灾吧?”

      世事难料,我也不好承诺,只好违心强调一遍,说:“放心,我只是去灾祸源头查看一下,不日便回来了。”

      蒽絮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那行,你快去快回。”

      其实我还有下半句没说完,我打算把躁动的妖邪全封印了,否则这些东西不计其数的繁衍只会愈演愈烈。

      临走前,我替阿涟护了一次心脉,出乎意料的是本该紊乱的脉象竟格外平稳,兴许再过一两个时辰,阿涟的妖丹便猛成形,也倒是因祸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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