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蓝鸢·心声（蓝鸢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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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记事以来，我就生活在江城。家就在市区中心，爸妈和我一起住在中心的高层小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幼儿园、小学、初中，我都在小区周围的学校上学。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是从幼儿园就认识，所以我们彼此都非常要好，平时一起回家，周末还可以一起出去玩。
爸妈对我要求并不严格，他们支持我培养自己的爱好兴趣，不特别要求我成绩得要多好多好。初中以前，我一直在自己爱好的绘画、温暖的家庭氛围、快乐的学校生活中度过。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美好之下会隐藏着一个个的谎言，也从来不曾想过——为什么是我，我凭什么能够安然享受如此快乐无忧的童年？
初三的盛夏，我在学校运动会时忘记拿了运动服。因为我知道爸妈还在上班，担心会打扰他们，于是自作主张让舅舅陪我回家取（没错我舅舅是我的体育老师）。
那天太阳灼热无比，尽管躲在舅舅打着大伞的阴影遮蔽下我也觉得燥热。经过家楼下的小卖部时，舅舅让我自己先上楼，他去小卖部买两瓶饮料和雪糕。我点点头，也想快点吃到冰凉的雪糕，于是加快了脚步。
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另一只手将钥匙插入门口，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门开了。
推开门，我刚刚迈出两小步，却再也走不动了。
——是我的父亲……还有一个女人，她是谁？
……
手中的钥匙也在这一刻突然坠地，落地声一下子惊动了沙发上那对欢愉之人。
男人和女人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紧张地将身边的衣物抓起来充当遮羞布。
男人看见我，眼神突然从恐惧变为愤怒；女人看看我，又转头看看男人，像是责备了几句男人。男人将手上的衣物系于腰间，一边嚷着什么，一边大步向我走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我瞥了一眼那个披头散发、裸体的女人，感觉没什么印象。
室内的空调吹得我后背发凉。
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了，可能是记忆的自我保护机制吧，让我再次回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能够免于受到记忆的二次伤害。
愤怒的男人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五官近乎扭曲，好像说了很长很长、很令人伤心、害怕的话语，我的眼泪突然一下就止不住了。
哦，对了，那个男人在我开始哭的时候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舅舅在楼下等了我太久，见我还没下来，非常着急。他爬上楼，疯狂敲门。我乘着男人和女人争吵之时，挣脱那个男人的掌控，给舅舅开了门。
然后事情就都败露了。
我记得那天一身正装的母亲接我回家时强挤出的笑容；我记得无数个夜晚母亲躲在厨房偷偷啜泣的身影；我也记得那个男人带着那个女人，在爷爷奶奶面前发誓要“一辈子互相相爱，永不分离”的丑陋模样；我还依然在经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一想到这件事，身体就不自觉地感受到想要呕吐的难受。
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是不是明明可以阻止一切发生到这个地步……
离婚之后，我和妈妈的生活渐渐平静。家里虽然还是勉强维持着以往的温馨，但我内心的愧疚与畸形的认同感，让我在家也像是带上了一副名为“幸福”的面具。
我以前是妈妈的小太阳，现在妈妈身旁的光亮变弱了，那么我必须继续成为更大、更闪亮的太阳才可以。
我是如此一个极端矛盾的人，外表的阳光灿烂与内在的自卑扭曲同时存在于名为“蓝鸢”的身躯之内。外表的温暖，
既是接近他人的邀请函，也是阻挡他人深入我内心的盾牌。
不过，这些对自我的剖析，在我遇到安南前，我从来都没有想清楚过——我甚至没发觉自己的别扭。
安南是个很特别的人——任何人第一次见到高中时候的她一定都会这么觉得吧。
高一的时候，我拼命准备学校的分班考试，总算是卡在最后一个名额进入了学校的尖子班。老师随机抽签安排的座位，我和安南，是同桌。
高中的时候大家都是素面朝天，虽然从小到大周围的人也时不时夸我长得好看，但在我第一眼看到安南的时候，我就只能自愧不如了。大人们总夸我的丹凤眼有神和长得标致，但安南不同——她张了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庞，剑眉星目，虽然左眉有一点断眉，但这样英气的长相足以吊打我以往见过的几乎所有人，男性和女性。她总是把腰板挺得直直地，走路时双眼甚至不往旁边瞟。
她很少说话——开学那天她只和我说了一句话，“你好”。她打招呼时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几度，眉眼间的锐利参杂了几丝温和，双眸间的神色淡然、但又倒映着周围缤纷的色彩。
“……你好。”
“嗯。”
我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她就点了点头，挺直身板转了回去，继续奋笔疾书。
我也不知道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干什么——这种场景，同学间初次见面客套地握手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安南是个很特别的人。她安静、沉稳，锐利的眉眼间总是散发着克制冷静的成熟气质，总是挺直的腰板与坐怀不乱的一举一动，也让人觉得她分外可靠。
事实是——她真的很可靠。
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高冷”，但却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高冷。要我说的话，她的高冷更多出于“置身事外”的渴望，无暇顾及周围无聊之事，不屑于在鸡毛蒜皮上的小事上多费口舌，而并非不近人情。
虽然她不是班干部，但每个班干部或多或少都会来找她帮忙。她也像个外冷内热的老好人似的，自己能做到的，基本上都会帮上一把。她的学习成绩也很好，也很乐意帮助问她问题的同学讲解——当然了，前提是你得去主动问她。
只有你主动去敲一敲那座看似高冷、仿佛不可及的女神神像，你才会知道这位女神是否从心到表面，都是如同石头一般不近人情，还是拥有一颗柔软、令人向往的内心。
敲开这座神像外包裹的坚硬岩石，你才有机会一睹女神之心的真容……
后来，高中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我和安南仅仅当了一年的同桌，之后在高一下学期分班，我去了理科重点班，她去了文科重点班。但两个班紧挨着，安南又不怎么交朋友，我依然和她保持着比较紧密的联系。再后来，学习、生活……我们的生活轨迹本该渐渐相悖，但是机缘巧合之下，我的命运线，悄悄偏向了她的方向。
——我喜欢上了安南。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想要和她成为恋人，互相拥有彼此的那种喜欢。
从小到大，我所见的人和事、所读过看过的诗歌电视剧，没有一个告诉过我同□□的存在，但处处都隐喻它的“不合理”。但自从那些事情发生后，我对异性总是有种莫名的排斥与反感。如此，我只知道爱自己想爱之人，无论性别。
我想鼓起勇气向她告白，但日日夜夜的心理建设依旧不能说服胆小的我自己——我害怕失败，真的真的很害怕。我害怕被任何人发现我对安南的喜欢，却同时巴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老娘就是喜欢上安南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会如此煎熬，会因为考虑太多、想的太远而辗转反侧。
所以我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高二那年，我给她写了一封告白信——整整三张纸，前两张都在记流水账，最后一张纸上我才勇敢写下了告白的话语——
“……对不起，我必须要臭不要脸地告诉你：安南，我喜欢你。这份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想要和你成为恋人，想要和你互相陪伴、拥有彼此，一起做很多没有做过的事情的那种喜欢……”
周末下课前我找了个理由把她叫了出来，把信塞到她手上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我没有想到，第二天返校后她非常郑重地约我到学校的小花坛旁，告诉我她“也喜欢我”。
我还记得那天阳光明媚，花坛内的桔梗花开地正盛，树影斑驳，安南从阳光下走进我所处的树荫，紧紧拥抱我。她身上好香，不仅仅是发丝间香型洗发水的味道，还有这少女特有的香味。
“你身上好香。”安南松开我后，认真地这样和我说。
我的个子比她稍稍高一些，她想要她的双眸对上我的双眸时，必须要微微抬头——好像小猫抬头求主人摸摸她的头，好可爱……我心里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摸安南的头发。她很听话地微微低下头，让我摸了摸。她棕色的头发软软的，让我想到自己又黑又硬的头发，突然有些羡慕与嫉妒。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
我和安南谈了将近半年的恋爱，又在高考前半年分手。
由我而开始的一段感情，也最终被我残忍地、不近人情地斩断。
……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段过往经历，让我对她难以忘怀，也很难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再次面对她——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大概，17、18岁喜欢的人，一辈子也很难释怀吧。
而我现在，27岁的时候，再一次与十年前喜欢过的人相见——
我坐在会议室的桌尾，而那个人，刚刚在会议室的中心的位置坐下，所有人手上的事情都突兀地停下，一起看向了她。
“上午好，大家都到了吗。”
严肃但是又有着几分温和体贴的语气，配上她坚定的眼神，显得怪怪的。
奈凌子打趣了几句安南之后，几个工作室的“老油条”也跟着开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会议室里的气氛总体还是轻松的。
但安南扫视会议室内所有人时，目光好像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两秒，甚至，她的眉毛好像动了动……
应该，应该是错觉吧。
感觉此刻我脚趾扣地，汗流浃背。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奈凌子的报告上了。她摊开策划书，微微皱着眉头，侧过身来倾听奈凌子的汇报，指尖的钢笔时不时在纸上圈点勾画几笔。
本来想装成小透明混过这场会议，可作为新招来的画手，自我介绍套餐终究难免。
“……我们工作室也迎来了一位新成员。她就是我们的新晋画师大大「一弋结千仇」——蓝鸢！虽然大家昨天在群里已经欢迎过了，但是今天才是我们正式欢迎仪式哈。大家鼓鼓掌，欢迎蓝鸢加入咱这大家庭——”
奈凌子还没说完，身旁的安南突然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用力鼓掌。
“欢迎你加入我们「ANNA中工作室」，蓝鸢。”
然后她径直看向了我。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似乎飘忽了一下，不知道闪过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书上写的“寒光”吧，毕竟是以前狠狠甩了自己的人，换做是谁都很难隐藏住自己的“杀心”吧。
不对，这都十年了啊……安南不像是会记仇这么久的啊……难道只是回想起来，觉得不爽，好不容易当上老板，对当年我这个“负心汉”，肯定要好好剥削、压榨一下？还是……
老板带头站起来鼓掌，其它成员也都站起来，跟着效仿。我是做不了小透明了，也连忙站起来，“谢谢”+弯腰鞠躬+微笑三件套不能少。
怎么感觉安南如果真想整我，她已经下完了第一步棋。
好在尴尬的欢迎仪式仅仅持续了短短十五分钟。之后，奈凌子领着我去了我的工位，给我介绍了一下一些注意事项，介绍我和合作的几位画师认识。我们这个小组目前主要加紧制作游戏的主PV（宣传视频），画师目前一共三位：我，微尘子，董娻。微尘子，人如其名，听起来就是一个道家修仙养性的那种人物。他本就张着一张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脸和有些消瘦的身板，和他说上几句话你就会发现他的确不争不抢、淡泊明志……非常佛系。但是微尘子是老前辈了，水平也是实打实的。董娻呢，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平时来工作室总是打扮地很可爱……如果她的身高不是一米八五，如果我没有见过她轻易扛起将近40斤的纯净水“哐哐”跑上楼……我也会觉得她是个表里如一、人畜无害的小女生。她性格直爽，挺开朗活泼的，画技也不差。
交接后，之后的日子就是实实在在地干活了。
虽然工作室整体氛围轻松，我也终于在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了，但一张纸要达到商业水平的画，要付出的精力和心血远比在公司做牛马多得多了。
但每当我看着笔下的角色一点点动起来，就好像在电脑内的世界里活过一般时，心理的满足感与成就感是我这10年来从未品尝过的。
累，但开心。
安南也很少出现在公司，奈凌子时不时也被突然叫出去，工作室里常常只剩下我们小组三个人，和隔壁忙着开发另一款神秘游戏的制作组。安南呆在工作室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度过的——时不时叫几个人进去，出来的人按照不定概率刷出新的情绪，或为愁眉苦脸，或为一脸“我知道了”的兴奋表情……
董娻一直非常好奇老板在里面施了什么魔法，让这些人一个个变脸似的，经常在被叫过去的人前脚关上办公室的们时，后脚就鬼鬼祟祟地靠在门上窃听。
“老板这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也太好了吧——什么都听不到嘛！”
这是她几年来得出的结论。
好在，目前她还没有叫过我。可能，她也觉得即使过了10年，面对甩了自己的初恋，就算自己是老板，也觉得尴尬吧。
唉，安南，希望你最好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2章 蓝鸢·心声（蓝鸢视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