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师傅今天也在缝缝补补》火日莲

2、第 2 章

　　“绛山祝家？可他们不是有什么紫......”十一看着祝福左耳的紫晶坠和右掌的太阳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还有寿命三百年......”
　　十年前，从殿下开始犯癔症后，陛下就遍寻天下良医，哪知殿下不仅没治好，还与日渐与常人不同。自那后，陛下试起了别的法子。比如，去寻找传闻中的缝魂一族-绛山祝家。听闻他们与灵魂打交道，能解决许多诡异的事情。
　　可他们翻遍了境内所有山脉，竟没一处叫绛山，更别说找到什么祝家。本以为他们的存在只是无稽之谈，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
　　十一欣喜若狂，可看到躲在李而涯身后的祝福，又不禁扯出一抹苦笑。
　　殿下的病是天家秘事，不可泄露。
　　那些见过殿下癫狂样子的太医和民间神医，在医治失败后，都被殿下杀了。一日一日，被折磨而死。
　　月圆之夜，殿下的身体会极冷极热，而后丧失神智，见人就杀。第二日，被抬出府的大夫尸体一具接一具，殿下一般会目送他们被埋葬，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神情。
　　十一同情地看了祝福一眼，这小姑娘，还不如被自己一剑刺死。至少，能少受些罪。
　　十一看向祝福时，祝福也看向他，她声音泛着冷，“你不该杀那些村民。”
　　李而涯看着祝福脸涨得通红，朝她温柔一笑：“他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可他的声音却听不出情绪。祝福皱眉，这个人像师兄，又不像师兄。
　　而后三人缄默不言，一起下了山，村民们已经在寺庙门外蹲了一地，看见李而涯下山后不着痕迹的向后躲了躲。他们已经从与十一一起上山的两个村民口中得知，那个十一是一个喜欢突然杀人的浑蛋，而这个富家公子则是喜欢极有手段的放浪采花贼。
　　他们盯着李而涯看了许久，只能看出他是一个面容有三分病态的世家公子，一言一行十分矜贵，实在是不像什么采花贼。可是，同村子的人没必要骗他们。这个采花贼竟然如此善于伪装......怪不得，怪不得连小祝师傅都着了他的邪道！
　　他们看见李而涯紧紧地跟在祝福身后，不禁啐了一口，更有几个早就把祝福当成自家亲妹的妇人，为她的眼瞎而恨铁不成钢地哭了起来。
　　另一边，守门的小和尚抱着木制头颅痛哭，“有妖怪，有妖怪！师弟不仅死了，还变成了木头！师弟哇--”
　　祝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师弟多半没死。”
　　小和尚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又掉出两串眼泪，“你怎么知道？”他见祝福不说话，又瘪着嘴哭起来，“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祝福被他哭得有些头疼。
　　傀儡的行为与本人无异，连小和尚这样与本人朝夕相处的人都未能察觉，很明显制作时有活人参考。但小和尚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显然什么都听不进去。
　　祝福轻揉眉心，从昨夜到现在，整个事情又多了两重疑点：一个身上沾了香粉的木头傀儡，一个缺了灵魂的公子，他身边还有一个杀人如麻的侍卫。
　　她低着头左转右转，却不说话，李而涯默默地盯着她，见她终于停在寺中的一株老柳树前，开始弯腰刨土。
　　“我帮你吧。”李而涯蹲下身，白玉指节插进泥土中，不紧不慢地挖着。
　　祝福长吁一口气，直起腰，低头看着他。李而涯的长靴与衣摆已经占满了泥土，绣着银色暗纹的白色锦衣也已算不上洁净。与昨夜的茶舍初遇时的清冷矜贵相比，如今倒是多了些人情味。
　　十一抱剑倚在墙边，在远处看他们两人一起刨土。殿下看似温润如玉，实则阴晴不定，上一秒还与人谈笑，下一秒便能将人杀死取骨。
　　至于那个叫祝福的姑娘......十一想起她在茶舍初见殿下时的痴迷，不由地摇了摇头。她大概也会像京城中那些对殿下一见钟情的小女娘一样，不是为了吸引殿下的注意而挤破头，便是因为惹怒殿下而被抽筋剥骨。
　　“终于挖出来了。”祝福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一叠破旧的符纸。
　　李而涯疑惑问：“这是什么？”
　　祝福把符纸拿到阳光下，抖去上面的尘土，“这是我攒了好几年的符，有了这些，就能回去对付那副美人图了。”她让小和尚把村民安置在寺内，把符纸揣在怀里，准备一个人回村子。
　　“等等。”李而涯叫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他自小不信鬼神之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背后定然有人捣鬼。至于幕后之人是谁，想必和安王脱不了干系。
　　“不行，你们对付不了......”
　　祝福还想拒绝，但看见李而涯用那双像极了师兄的眼睛望着她，气势不由得弱了下来，“行吧，但遇到危险你们先跑，不用管我。”
　　缝魂人的行事准则，尽量不要把普通人牵扯到怪力乱神的事中，毕竟这对他们来说过于怪异。若李而涯二人在她身边，她对付美人图的时候恐怕不太方便。
　　另一边，十一在她身后叹气。
　　多么痴情的女子，只与殿下接触了一夜，便能为殿下抛弃自己的安危。若换成京中的小女娘，遇到危险时恐怕只会尖叫着晕倒。唉，孽缘啊。
　　路途虽不远，但他们走走停停，于是赶回村子时已是黄昏。村子一片破败，笼罩着森森寒气。祝福望了一眼天边，厚重的雾气弥漫而来，她不着痕迹地把李而涯二人护在身后。
　　一只鬼火在村口闪闪烁烁，湖蓝色的荧光隔着雾气跳进祝福眼中。十一已经惊掉了下巴，咳了一声后声音沙哑：“这，这是什么？”
　　这一切，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另一边，李而涯一直保持沉默，他的手仅在雾中停留片刻便有一种黏滞的感觉。他皱了皱眉，这雾气，似乎与寻常雾气并不一样。
　　他们面前，祝福突然猛地一颤，“快走！”她声音惊慌，拉起李而涯向鬼火的反方向跑去。
　　李而涯却垂着眸，巍然不动。在祝福疑惑回头时，李而涯突然掐上她的后颈，根骨分明的手指逐渐握紧。
　　“为，为什么？我对你一见钟情，还这么喜欢你......”
　　十一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前有鬼火，置身迷雾，殿下，现在可不是犯病的时候啊！
　　李而涯目光冰冷，“你不是她，她比你高些。”他的手继续用力，祝福的眼球凸了出来，最终脖子一歪，化作一团雾气。
　　李而涯厌恶地看向指尖，又瞥了一眼浑身僵硬的十一，把指尖在十一身上擦了擦后，他拽着十一向村子中走去。
　　“走吧，去找她。”
　　阴影处，一只怨灵愤恨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它本想附那个富家公子的身，哪知刚靠近便觉得十分恐惧。万般无奈下，它只能短暂地附身在那个抱剑少年身上。
　　尽管如此，它还是很快就被弹开，变得十分虚弱。好在它零星地探得抱剑少年的记忆，知道他们有一个叫祝福的同伴，对富家公子一见钟情......
　　本想化成那人跟在他们身边伺机吞掉他们，结果竟然被识破了。它伏在地上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听见后方传来的凌厉的脚步声后，扭着身子爬去。
　　这群黑衣人本是冲着李而涯杀来，在村口遇见了迷雾，但他们没有迟疑，向着村口冲去。怨灵的躯体从雾中显现出来，逐渐实体化。
　　“这是什么？”
　　“快跑-”
　　话音未落，一个个黑衣人接连倒地，身躯被雾气消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个个地被怨灵吸光生气，变成一副干枯皮囊后被怨灵吞入腹中。
　　怨灵满足地打了个嗝，内心愈发疑惑。它的功力并未衰退，刚才怎么会在那两个少年人身上跌跟头？
　　它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它要再试一次。
　　另一边，祝福陷入迷雾中，凭记忆摸索出自己置身大堂。附近只有她一人，恐怕是接触到雾气的第一时刻，她就被转移到了这里。她点燃蜡烛，在烛火的光亮下，她看见美人图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
　　夜将至，四周诡异的安静。
　　美人图上闭目的女人指尖捻着一枝腊梅，柳眉弯弯，显得如此端庄。
　　祝福坐在木椅上，有节奏地敲击木桌。她时不时地瞥一眼美人图，手指因为心情烦躁而敲击地越来越快。
　　“吵......死了。”
　　终于，美人图上的女人睁开眼，眼珠胡乱地左右移动，最终聚焦在祝福身上。
　　一团黑发随着女人沙哑的声音从画中探出，在半空中稍停片刻后便朝祝福的方向袭来。
　　祝福边跑边躲，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向半空中扔去。
　　破旧的符纸停在空中，赤红色的明光在其中流淌。祝福挥拳向符纸打去，符纸被触碰到的一刹那变成一团滚烫的光晕，而她右拳覆上一层流火。
　　黑发翻腾着袭来，祝福用右手把它抓住，流火烧的头发噼里啪啦作响，画中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
　　“放开我！”
　　“啊——你别拽了！”
　　祝福摸了摸脖子上的青紫痕迹，扯着黑发往外薅，对女人怨毒的恍若未闻。她倒要看看，这头发有多长。终于，祝福薅不动了，女人的尖叫戛然而止，美人图从墙上缓缓坠落。
　　清冷的月光穿透浓雾，为堂内渡上一层银辉。
　　借着月光，祝福看见一团光晕被缝在美人图上，丝线虽凌乱，却足以让它逃脱不得。
　　祝福身后，李而涯掐着怨灵的脖子赶到。他仔细端详着那团光晕，询问道：“这是何物？”
　　十一闻言，疑惑地向堂内看去——里面桌椅杂乱无章地倒在地上，其余什么也没有。
　　而祝福已觉得两眼发黑，几乎要晕在地上。美人图上被缝上了一团灵魂，而缝魂术是祝家人的秘术，代代不传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