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平阴送客

4、第 4 章

　　花无序闻言咳了几声，义正言辞道：“都怪沈兄站在我身边，若非是担心你的安危，我定不会连看这人死没死透的耐心都没有，我……”
　　沈断打断他，道：“打住，我的安危还不劳阁下操心，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他真不明白这二者是怎么扯到一起的，颇为纳闷地看了眼花无序，花错杀的脑子是酒做的，他这个徒弟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
　　沈断抬脚走向那个黑衣人，花无序也跟上去，他蹲下身开始翻找，沈断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翻，反正不是来杀他的，他也不是很在乎。
　　沈断看见那人腰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他眼尖，一下就认出是暗阁特制的腰牌。内讧？暗阁阁主再怎么低调也不会低调地连手底下的人都认不出来吧？况且这小子看着并不是个低调的主，他边想着，边看了眼花无序，他面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花无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嫌弃道：“身上一个子都没有，真是个穷鬼。”
　　沈断：“……”原以为他在查验这人身份，没想到竟是在找钱，他一时有些语塞。
　　花无序有些恼怒：“这买主也是个穷鬼！木牌？扛不住我一下就死了。”暗阁等级分明，最高级别的，执行任务带玉牌，然后是银牌，铜牌，木牌是最低级的死士，连代号都没有。
　　沈断忍不住插嘴道：“这人是你一掌打死的？”然后他就意识到不该说这话，因为花无序闻言转过头贱兮兮地朝他笑了笑，迅速地低下头，娇羞地捏着衣角，夹着嗓子道：“方才真是好险，险些死于小人之手，幸得沈郎相救，在下……在下愿以身相许报答沈郎救命之恩。”
　　沈断恨不得打自己嘴，木着脸道：“不必，你还是做牛做马报答我吧。”
　　这人还作戏作上瘾了，偏过头，轻皱着眉，眼睫轻轻抖动着，轻声道：“也罢，阁中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带着我也是多灾多难，沈郎就把我留在这，自生自灭吧，可怜我蓝颜薄命。”他本就长得不俗，又作出这么副姿态，竟真有了些梨花带雨的滋味。
　　花无序还欲说什么，就被一硬物敲了脑袋，吃痛地看过去，就看见沈断执着扇子，嫌恶的看着他，他揉着头，委屈道：“沈郎真是一点也不懂怜花惜玉。”
　　沈断胃里一阵翻滚，上下打量他道：“你五大三粗的，算哪门子的温香软玉？”
　　花无序无视了沈断的嘲讽，凑过来，盯着沈断手中的折扇，好奇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喜欢就送你。”沈断不习惯他靠得这么近，轻皱了皱眉，把手中的折扇往上一抛，转身就走，扇子在空中转了几圈被花无序稳稳地接住，花无序塞进怀中，有些受宠若惊道：“沈兄真是大方……这莫非就是定情信物？”
　　沈断脚下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回头恶狠狠地看了花无序一眼，岂料正好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神，顿时感到一阵恶寒，赶忙把头转回来，加快了速度。
　　花无序笑嘻嘻地跟上他，问道：“方才沈兄说‘做生意’，怎么？这世上还有定安王杀不掉的人？”话音未落，小腹上便挨了一拳，这一拳完全没有留力，打得花无序当场退后几步，咳起来，那双桃花眼瞪得比嘴巴还要大，这回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没料到沈断会动手。
　　沈断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下次再叫‘定安王’，可就不是拳头了。”这招没用内力，只用了蛮劲，算轻的了。
　　他为皇兄杀了九年的人，手上沾的血洗几辈子都洗不干净，好不容易他终于登基了，就在他美滋滋准备挑选一个封地养老时，一道圣旨把他封为“定安王”，留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说好听点是兄弟情深，舍不得他走，说不好听就是天高皇帝远，帝王心疑，怕他领兵造反。
　　圣旨下来时，他心中一阵苦涩，他若是想造反早就反了。
　　那九年的尽心尽力，九年的忠心耿耿，他为他沾上的血，他为他负的伤，全都成了笑话。
　　花无序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笑道：“沈兄莫气，我下次不说了。”随后追上他，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人那么难办？”
　　沈断一言不发地走着路，明明是看着脚下的路，花无序却觉得他在看很远的地方，他沉默良久，久到花无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声道：“若我要杀的人，是皇帝呢？”
　　花无序愣了一下，随即爆出一阵大笑，沈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笑，他当然知道暗阁不参与党争，立下了不杀皇族的规矩，可他偏要问，不知在赌什么气。
　　花无序逐渐敛了笑意，正色道：“你应该知道我们阁里的规矩——”他顿了顿，似忍不住般，又轻笑一声。
　　“青鸟只为暗阁效力，但，花无序愿为你上一回刀山，下一回火海，闯一回皇宫大内，担着弑君的罪，杀一个人。”
　　他执起沈断的手，放在唇边碰了一下，沈断挑了挑眉，看着他，花无序那双桃花眼含着笑，叫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沈断却莫名觉得，这人没有在开玩笑。
　　他为别人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却还是第一次，有人愿为他九死一生。
　　沈断把手抽回来，移开了视线，继续向前走着，淡淡地开口：“我可没多少银子，请不动你。”
　　“谈什么银子呀，俗气了，你我之间的情意是能用银子衡量的吗？沈兄大可用别的方式抵债。“花无序抬脚跟上去，心里愈发觉得这人有趣。
　　沈断有些惊讶道：“什么方式？”他竟不知道这人命买卖还能赊账。
　　花无序轻轻地笑了笑：“比如……肉偿？”话音刚落，便又被一硬物敲了脑袋，这次是用刀柄砸的。
　　沈断挑眉道：“后院都起火了，你还有闲心在我这……油腔滑调？”
　　花无序道：“怎么说是油腔滑调？明明是在下的肺腑之言，再说——”他又垂下头，作出那副梨花带雨的姿态，沈断便知道这人又要开始了，果然，他道：“阁里内斗不断，现在回去无疑是往火坑里跳，要不就把我留在身边吧，反正我也无家可归了，你真的忍心吗？”
　　沈断立即道：“忍心。”
　　花无序噎了一下，道：“我烧杀抢掠……”他嘴瓢了一下，赶紧纠正道“不是，我柴米油盐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不亏的，沈兄。”
　　沈断懒得和他理论，反正花无序都会死皮赖脸地跟上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地方这么吸引他。
　　沈断在心中微微一哂，这人明明是暗阁之主，却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一副闲得蛋疼的样子，即使鲜少有大人物要他亲自出马，那他也不信阁主连一点事务都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