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求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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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际为的笑凝固在脸上。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沈均的话：“请陛下赐婚青阳县令柳明江之女与臣为妻？”
沈均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天子骤然的情绪变化，就见他转过身去，说道：“这是家事，大将军一会儿留下来细细同朕讲讲。你的婚事，若不了解对方品性，恐怕天下女子都要怨朕。”
“时候不早了，萧丞相还要代朕劳军，诸卿若无要事，退朝吧。”
谢际为还是背对着众臣，话音虽没什么不愉，可莫名却让这一殿习惯了他发疯的臣子觉得奇怪。
臣子们自然没什么异议，他们大多古怪地看了看殿中两人，山呼万岁之后就退出了太极殿。
沈均看着人潮涌出，刚要开口，却见陛下转头拉住了他的袖子。谢际为仍然低着头，眼神盯着他袖子上的花纹看。
“怎么挑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之女？”反倒是谢际为先开口。他话音里带着笑，似乎是在如平常一般说玩笑话，可沈均听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处。
他把这丝疑惑甩出脑海，笑道：“我在西北，有一次被内奸出卖，亲信尽失，几乎就要被叛军抓住了。慌忙之下误入一处官邸，没想到这家人是西北难得的忠贞之士，极力帮我隐瞒，这才让我度过难关。说来也算我的救命恩人。”
谢际为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是霜霜的救命恩人，也便是我的，不妨把这个……柳明江？封个忠勇伯，再给他女儿封个县主。怎么用得着你这样去报恩。”
“魏盼，拟旨，朕要加封这一家难得的忠贞之臣。”
还没等魏大伴应是，沈均就叫住了他：“等等。”
“陛下容禀，”沈均无奈地笑了笑，“为君者赏罚分明，怎可因为臣乱了规矩。况且臣娶柳小姐并非只是为了报恩。”
“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臣是真心想娶她。”沈均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洇出希冀来。
谢际为看着他，忽然捂住了他的这双亮亮的眼睛。
“陛下？”沈均有些疑惑地发问，“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英国公家的普宁喜欢你，京城人尽皆知。她从小与你知根知底，若一定要娶妻，娶她不好吗？”
沈均还被他蒙着眼睛，只能不明就里地说：“普宁郡主恨不得把她未来的夫婿别在裤腰带上，臣可不敢做她的郡马。况且陛下不也说过，不愿臣同英国公府结亲吗？”
他的称谓又不自觉地换成了“陛下”与“臣”。
谢际为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开口：“若我不肯答应呢？”
“不，按沈大人的口吻，若朕，不肯答应呢？”
他还是不肯把手拿下来，沈均却退了一步，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知罪。”他看着地面，“只是臣心意已决，也已经派人接柳小姐入京，还望陛下成全。”
谢际为冷冷地看着他，只说：“你要是想跪，就跪着。沈均，朕不会同意的。“
他拂袖离去，却听到沈均在背后问：“敢问陛下，为什么呢？”
为什么……谢际为也不清楚。他知道普宁郡主喜欢沈均的时候，只把这当笑话看；英国公求婿的时候，心里也没什么芥蒂；纵然是镇南王上书想给沈均安排一门亲事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挂怀。
他似乎并不在乎沈均成不成婚。
那他为何这次会感觉心里燃起了一种怒火，仿佛要把他自己烧毁呢？
沈均的那句“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臣是真心想娶她。”不断在耳边回响。谢际为踏出太极殿的那一刻，只觉得阳光格外刺眼。
说实在的，沈均还从来没遭受过谢际为的这种无差别怒火攻击。天子在他面前一般表现的像一只只会伸出爪子吓唬人的狸奴，放在他手上的却只有柔软的肉垫。
他不明白，明明答应过的，为何又反悔？不过就是娶妻，而且还不是和什么世家大族联姻，这种避嫌之举也有错吗？
他跪在地上，实在想不清楚天子为什么会这样。可他到底有几分傲气在，不肯认输。
“跪就跪，天地君亲师，旁的都跪过，这个也没什么例外的。”他自嘲地喃喃道。
眼下还是早春，谢际为厌恶热气，向来不薰地龙。可他现在一个人坐在两仪殿里，只觉得烦躁异常。沈均不肯宿两仪殿，这地方没什么他的东西，谢际为看着这象征天子权威的摆设，只觉得难受。
魏大伴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着谢际为脸上的神色变化。
“他出宫了吗？”谢际为冷不丁地开口。
“一盏茶……足够他出宫了吧。他现在应该去他的京郊大营和军士喝酒去了？他还准备再入宫吗？”
“没有朕的允许又如何，他想娶妻，想娶自己喜欢的人，朕拦得住吗？”
魏大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心里暗暗叫苦：“陛下……大将军没出宫……他还跪在太极殿呢。”
不是您让人家跪的吗？魏大伴心里发出一声无言的哀嚎，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永远惨的都是他们这些人。
果然，谢际为的神色瞬间蒙了下来。
“他跪着干什么？你去让他起来。”他从榻上站了起来，却忽而又坐下。
“他要是想跪就跪，谁拦得住他。他为了娶那个女子连抗旨都不怕，以为跪了就能心安理得吗？”
他喝了一口茶，却瞬间将那套钧窑白瓷茶具扫在了地上，只留下满地的碎片和跪了一地的宫人。
魏大伴低着头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太极殿没有地龙，沈均膝上有征战旧疾，此时感觉寒气一股股地往上窜，并不十分舒服。他苦中作乐地想：早知道今日要跪这么长时间，就应该拿几个垫子绑在腿上的。
“也不知道伯达会不会又偷偷骂我。”他想到尚兖真那张敢怒不敢言的脸，不由得一笑。不过应该没人会觉得，大将军不和军士宴饮，居然是因为赐婚不成反把自己困在了太极殿？这样倒也好，省的军中猜忌——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陛下还是忌惮吗……连娶西北的女子都不允。”沈均苦涩地笑了笑。
他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已经为天子的种种行为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陛下忌惮平西王势力，也不想其他异姓王再相互勾结。如今他征西军功已成，再娶西北女子，多少有请封西北之嫌。镇南王府如果有了西北势力，必然又成心腹大患。
可他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天子看。
“陛下，我的亲陛下，我从来没有过要谋权的心思。我真的只是想要娶她而已……”沈均黯然地想。可当他的眼神落在了那个装有虎符的匣子上，心里却又升起一股也不知是否是自欺欺人的快乐来。
“他还是信任我的嘛，好好解释清楚就好了。”
魏大伴看着天子焦虑地在殿前踱步。两仪殿的摆设能碎的都碎了一波，有些甚至划伤了天子的手臂。他不清楚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也总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流血，只好硬着头皮跪行上前：“陛下，老奴为您传太医吧，您的手臂划伤了，不包扎可怎么行。”
“他还跪着吗？”还是这个问题。
魏大伴心里叫苦不迭：“是……大将军还在太极殿跪着。”可他揣摩着，到底陛下也不会真生大将军的气，还是开口求情道：“陛下，太极殿寒气重，这俨然半个时辰过去了，大将军身上有旧伤，恐怕不能再跪了。”
“对，朕怎么忘了他有伤。你们看着他跪也不知道送软垫吗，他膝盖疼是宿疾，你们伺候了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吗？”他显得极慌乱，又划了自己一下。
魏大伴看着这血从天子手臂上流下来，几乎想直接找个井把自己扔进去。可又听到天子开口：“朕让他不跪，他就会不跪吗？他是什么性子朕最清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知道只要他不让步，朕一定会答应他的。”
您这都做好答应人家的准备了，何必再这样糟蹋自己呢？魏大伴暗叹了一口气，他换了一种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法说道：“陛下，沈大人若知道您受伤了，一定会来看您的。您不肯包扎，他定然难过，老奴这就去请他过来。您与沈大人君臣情谊甚笃，何必为了这些小事伤了情分。”
谢际为当然不会拦他。魏大伴一退出殿门，谢际为就又在自己身上划了几道。他感受着血液从身体里流出的感觉，心里感到难得的安定。
是啊，他还是在乎我的。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求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