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珠记》黄山不是山

10、脱困

　　林李一直仔细关注着战局，此时眼明手快，扔过去一张符篆。
　　季向北不是没看见他的动作，可区区一个炼气修士的灵符，对自己还没那么大的杀伤力，还是赶紧走为上策。
　　可惜那灵符并不是朝他而来，而是算准了正落在他的下一步落脚点，脚下坚硬的冻土瞬间化为泥沼。虽然面积不大，维持时间也不长，却已经足够了。
　　抬头的时候，一柄重剑悬空停在距他不过一寸的地方，带起一阵寒意，季向北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这情形不正与他刚才追杀林李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方才他还是刀俎，此刻却已成鱼肉。
　　当然季向北比起林李修为还是高着一大截的，所以他还有余力左冲右突，试图逃离这柄重剑的控制范围。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剑始终就停在他面前一寸的地方，散发着莹莹的绿光。
　　林欣欣原本只是想教训他们一顿出出气，让对方不敢再纠缠自己姐弟二人。这会看季向北危急时刻不顾同门独自逃生，心里厌恶，虽然拦住了他却也不愿跟他再打。
　　只是林李受伤的仇却怎么也要报回来，至少要让他也尝尝刚才林李尝到的滋味，要他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要再恃强凌弱。然而林欣欣却没意识到这样比直接打败季向北还要让他难受。
　　季向北的身上冒出一身冷汗。学艺四十余年，自己不是没经历过艰难困苦，甚至是生死难关，可每次都凭借修为高强、果敢决断、宗门权势挺了过来，从来没有过这样被人戏耍于股掌的时刻。
　　那些以往的凭借此刻似乎都不管用了，既然如此，季向北狠狠咬了咬牙，突然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追杀你们吗？”
　　林欣欣闻言一愣，倒是挺想知道的。
　　这一场追击根本就来的莫名其妙，一会出去几人便各奔东西，在这之前总要弄个清楚明白。
　　林欣欣扬起手，收回重剑，走了过去。
　　等林欣欣走到身边，季向北才继续接着说道，“我们要追的，其实不是你们，是你们在雪岩城救的那个小丫头。”
　　林欣欣点了点头，这她是知道的。
　　“那小丫头，名叫玉蝉...”
　　“噗嗤”，季向北的话没能说完，一柄断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季向北的脸上先是痛苦，然后是震惊，缓缓回头看去。
　　那名年长修士不知何时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潜到了他的身后，竟突然对自己的同伴下了毒手，此刻正满脸阴鸷的看着他，“你这个小人，竟敢泄露宗门秘密。幸好师尊英明，出门前，嘱咐我要看着你。”

　　又是一阵山体震动，惊醒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呆住的众人。
　　糟了，时间太久，恐怕长安前辈快要撑不住了。林欣欣拉起林李，飞快向出口方向掠去。
　　杨诚也立马反应过来，立刻紧跟而上。只是好死不死，慌乱之下，他竟然从季向北身前跑过。然后，被一把抓住。
　　季向北的眼神开始涣散，再没有了往日的高傲自负。可是他的心里还有满腔的不甘和怨恨，让他死死的抓住杨诚不放。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自己明明是三人中修为最高，也最聪明的，凭什么他们都能出去，只有自己一个人死在这里，凭什么。还有那个老匹夫，明明表现得那么信任自己......
　　不知是被他脸上的凶狠吓到，还是太过胆小，那姓杨的修士竟然一时挣脱不开，空有一身灵力也不知道用，只是一味哭叫，“师兄，救我......”
　　那年长修士倒有几分仁义，听到杨诚呼救又倒了回去，试图将他解救出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就看到了季向北手中的爆裂符，耳畔“轰”的一声，然后是一阵剧痛。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到，或许季向北刚刚是假装泄密，其实是想将那丫头引诱到身边借机伤她。自己，是错怪他了吗？
　　只不过，季向北究竟是怎么想的，已经无从知晓了。
　　林欣欣两人听到巨响回头的时候，就看到纠缠作一团的浑元宗三个师兄弟已经被巨大的爆炸轰的只剩一堆渣渣。一时心里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林欣欣猜的没错，长安确是快要维持不住秘境的稳定了。
　　木蜃珠虽然具有生长之力，可要操纵它维持另外一个极不稳定秘境的平衡实在太过艰难。雪域苍穹自身的规则之力在不断的冲撞，试图释放自身的力量。
　　如果林欣欣此刻在这里就会看到，不仅雪域苍穹的体积在不断因为塌陷而缩小，木蜃幻境覆盖的区域也在收缩，长安身后的村庄不见了，包围着雪域苍穹的桦树林高大的枝干上也已经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看起来分外萧索。
　　漂浮在长安面前的木蜃珠在剧烈的上下起伏，散发出浓浓的绿光。
　　如果说林欣欣之前看到的木蜃珠光芒是初夏的那一抹嫩绿，那么此刻木蜃珠的光芒就像是已经先行感受到了秋风的枝叶，虽然仍然绿得深邃而厚重，但总是带了一丝秋意。
　　长安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自从坐下来之后他的姿势就没有变过，可是从额间渗出来的汗水，还有越来越肃穆的神情，还是能够感觉出，要控制秘境的稳定越来越难了。
　　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林欣欣也一定已经感觉到了秘境的震荡，应该已经赶往出口。如果自己此时撤手，雪域苍穹的塌陷或许会加速，但应该也不至于瞬间崩坏，林欣欣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逃出来，或许会受点小伤，但对于修士来说并不致命。
　　可是长安没有动，既然决定了要助她，便竭尽全力。
　　而且，长安总感觉林欣欣的身上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还有她的剑意。
　　自己已经在木蜃幻境生活了多久？五十年，还是一百年？在这之前自己又在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过哪些亲人或者朋友？
　　长安不是没有出去试图寻找过答案，可是外面的芸芸世界让他觉得陌生而无趣，最后又回到这里来，与一群小妖为伴。
　　直到林欣欣出现，明明自己很确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她的气息却让自己觉得安心，还有偶尔出现的熟悉感。
　　或许跟着她，能找回一点过去的记忆。
　　就算不能，这个人，至少也还不太无趣。
　　幸好林欣欣也没有辜负他的相助，很快便带着林李出现在秘境出口。等到一步踏出来再回头望，雪域苍穹已经塌成一块无比巨大的冰石，震动的前所未有的剧烈，刚刚的出口也只剩下了一条裂缝。
　　现在还没有时间感叹，长安见他们出来，立即起身，长袖一挥，天空中落下一个庞然大物，竟还是先前那只雪鹰。
　　等三人站上去，雪鹰立刻扇动翅膀。或许它也感受到了危机，飞的比之前更高更快。
　　虽然已是万丈高空，却还是能够感受到下方传来的震动。雪域苍穹在他们上升的过程中还在向内塌陷，外面覆盖的厚厚冰层都不见了，只剩下石心组成的一个巨大黑球。
　　在黑球的内里，浓厚的灵气也被压缩得犹如实质，巨大的能量不断向外冲撞，试图找到一个出口。
　　终于，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石球爆炸了，飞散而出的灵气裹挟着被震裂成无数碎块的石心射向四面八方，方圆 数百丈范围内均被波及，然后往更远处卷起一阵狂风暴雪。
　　长安立刻撑起护身结界，将站在飞鹰上的三人笼罩起来。三人俱是倒吸一口凉气，已经隔得这么远感受还如此清晰，如果身在其间，只怕立刻就会粉身碎骨，身陨道消。
　　林欣欣向长安投去感激的一瞥，却不知长安此时也生出一丝后怕。
　　毕竟他之前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也低估了秘境毁灭会造成的后果，幸好自己多坚持了一会，不然即使林欣欣能成功从秘境出来，没有自己庇佑，只怕也难逃灭顶之灾。
　　突然，有一抹淡淡的绿色在一片灰烬中亮起，然后朝三人飞速而来。片刻后，长安一伸手，一枚珠子落在了他的手心。 原本晶莹的绿光此时已经非常暗淡，在落入长安手中的那一刻彻底宣告熄灭，露出木头的本体，上面布满了裂纹。
　　林欣欣见状心一紧，问道，“它还有救吗？”
　　“不知道。”长安说着取出一瓶灵液，将木蜃珠放了进去。
　　“这是什么？”说话的是一旁瞪大了眼睛的林李。
　　长安这才有时间看向这个林欣欣拼死救出的小师弟。
　　炼气期，十四五岁的样子，应该就是他本身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一脸机灵相。虽然年纪还小，但看得出来天赋不错，刚刚经历生死之劫，却无恐惧之色，还能保持对外物的好奇之心，是个好苗子。
　　“这是我每年用收集的桦树枝炼制的灵液，几十年才得了这么一小瓶，可以勉强用来滋养木蜃珠。”
　　林李挑了挑眉，木蜃珠？这就是书上记载的木蜃珠？
　　近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恢复了宁静，长安指挥雪鹰落回地面。
　　三人重新回到这里，可是目之所见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高耸入云的冰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千丈的黑色平原，到处都是破碎的石心，和被击打出来深浅不一的坑洞。
　　和一般爆炸之后的灼热不同，这里似乎更冷了，风也更大了，此时天空中已经飘起鹅毛大雪，相信用不了多少年，这里又会变成一片冰川，只是没有了秘境，或许不会有人再到这里来了。
　　站在重归于宁静的地面，林欣欣师姐弟两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一趟历练，本来想的是以条件艰苦为主，意在磨炼少年的心性，却没想到生出来这么多波折。
　　好在终于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