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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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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光亮看去，那口棺半掩在翻开的新土中，尚未封棺，盖板上却已生满苔藓。青黛色蔓延至附近草地，与周围植被融为一体，若非近观很难分辨二者边界所在。
转观方才血滴之处，苔藓竟悉数燃烧起来，纷然化作干焦齑粉散入空中。
棺盖上逐渐涌现出几段歪斜扭曲的符文，自血光描摹一遍后愈发诡谲。
“危险！”
沈月桥心中警铃大作，欲上前阻止，却被一道无形屏障猛地弹开。
那符篆吸饱血液后运作越来越快，一时阴风四起，震得周围草叶簌簌作响。
还不及二人看清符文内容，眨眼间，那道符文便浮成一行立体小字，飞快地升至半空，经自身誊写后不断延长重复，严丝合缝地绕着裴天星身侧形成一道血红色的光圈。
“这是什么..？！”
眼见光圈逼近，正以自己为中心步步收拢，裴天星无暇细想，快速召出灵武往符环劈下。
不想灵力汇聚成的重剑在触到光圈后竟被瞬间击溃，散成几缕残丝游回指尖。
那光圈好似被激将一般，愈发气势汹涌，又忽地折叠演化出几道小圈，如毒蛇吐唁般逼近他皮肤寸余处。
颈上，心口，双腕，双足。
——总计六处符环，正朝着中心逐渐收束。
仿佛要为其中囚徒披枷带锁。
裴天星被迫缴械，只得任由面上冷汗自额前缓缓流至鼻尖，双膝不受控制地一软。
喉间响过一声痛苦呜咽，声音扭曲，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因为符环贴上皮肤的瞬间，一股灼热气浪如火舌般舐过全身经络，随着收束痛意更甚，仿佛数千根烧红的铁针同时刺入骨髓！
“喂，小子，你没事吧！”
沈月桥远远望着那少年被几道怪异光圈捆住后倒地不起，心下焦灼。
然而明明就在他不远处的上空，她却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接近。
沈月桥收回视线，看见身旁一道符光不加掩饰地向她袭来，无可奈何轻笑一声。
这就是最后一道符环。
像是早就算好了她的残力无法挣脱。
难怪刚才三两下便解决了林中的魔兽与阵法，想来二者只不过是道请君入瓮的幌子。
原来将她引到这处陷阱中，才是布阵者真正的目的！
符环仿佛一条无形绳索，栓着她的残魂游至方才那口石棺上方。
棺中，躺着一具她已在神识中目睹过无数次的苍白女尸。
黑色长发曲水般蔓延至小腿跟，羽睫紧闭，看得出生前面容姣好。只是比熟悉的那具身体多了满身狰狞红纹，如同藤蔓缠绕后留下的瘀伤。
不是她沈月桥又是谁。
“这招分明自损八百，又是图求什么。”沈月桥喃喃道，似是自嘲，又仿佛是说给什么人。
话音未落，周身气息已被尽数封入一道明黄符纸中。
……
符文所发出的幽荧渐渐散去，沈月桥再次探测，发现那道无形的壁障终于消失了。
运起一个简单的照明诀，借着微光，移动到裴天星跟前。
少年眼睫上蒙着一层因痛苦涌出的泪雾，眉头紧锁，没了一贯的傲气，像只落入陷阱后挣脱无果的困兽，颤抖着蜷缩在地。
沈月桥现在的力气搬不动他手足处的铠甲，只能先行解开他领口，去看脖子上的伤势。
“医者仁心，介怀天下苍生。”
沈月桥以目光抚过自己幻身左肩一道狭长的陈伤，仿佛信徒摩挲经卷。
哎，她终究还是没能护好所有弟子。
这次势必要挽救到底。
仙瑶草上，一片晶莹的透明白瓣飘落，散作一蓬灵雾，随着微弱鼻息钻入少年体内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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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星方才被突如其来的疼痛裹挟，神志坠入一处晦暗深渊。
逼仄，密不透风，一如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霭。
脚下暗潮丛生，仿佛置身一口狭小瓮中，只听得狂涛巨浪声被放大了数倍，在四周回响起伏。
自己变作幼时身形，一身华贵衣袍也褪成褴褛布衫，被劈头盖脸的谩骂声泼了一身。
“血统驳杂，在外简直是丢进家族颜面！”
“你这辈子连踏入凤凰家门槛的机会都没有！”
人心中最为幽深的种子，自亲手植下时便会紧紧扎根。即便狠心折去枝叶，也终会汲取内心的卑劣生得愈发芜乱。
裴天星心口痛如刀绞，刀尖从中一点点挑起已溃不成军的自尊。方才束在身上的几道枷锁又烧灼起来，即将瓦解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
漆黑绝境中，忽地出现一个极小的光点。
光点自远而近，在视野中逐渐扩大，终而显出清晰轮廓。
是一叶纯白轻舟，形若花瓣。上面立着一名素衣女子，手中无桨，只有衣袂如风帆在空中翩跹飞舞。
那片轻舟以花脉为骨，何其纤薄，却又拨开万重汹涌洪流向他驶来。
舟上女子仙姿佚貌，本应配得云鬓罗衣的意象，她却将一头青丝铰去，赎回一身潇然傲骨。如玉指节搭上他手心，将他引至船上：“别怕。”
裴天星捏着她的手，惊疑之余却生出莫名熟悉：“你是谁？”
又一丛巨浪拍来，震得小船摇曳。裴天星脚下踉跄，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凭依，站稳后，却发现自己迎面揽上了对方的腰窝。
……臂弯上，似乎贴着什么更为酥软饱满的温热触感。
裴天星少不经事，还没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母亲外的女性，不由被激得耳根一烫。讪讪地，想抽回手，却被对方按住：“抓稳了，别掉下去。”
于是他只能绕过那处丰饶地界，仰头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
女子风度成熟，看起来比自己年长许多，气质又有种分辨不出年纪的英朗明媚。一头蓬松短发裹着双颊，像个活泼少年，细碎投影尽数盛入那双杏粉眼瞳中。
杏粉双眸秋水流转，满捧温柔朝他倾泻而下，于是方才的慌乱无措被溶化成一股安心暖流，将胸中尘垢尽数洗去。
陌生女子揉揉他的脑袋，道：“马上出去了。”
脚下逐渐平缓，小舟摇曳着驶过乌黑浓雾，朦胧亮光如同一道清溪缓缓淌入视野。
那女子的身形也逐渐飘渺不明，最终化成一握捉不住的暖雾，消散而去。
……
裴天星猛然惊醒。
睁眼后，方才的美好景象全都消散殆尽，只见一个巴掌大的纸人趴在胸口，正在十分费劲地扒着他的上衣。
自己领口已经敞开大半，胸前一层紧致薄肌全然袒露在外，看起来略显不雅。
裴天星：……？
这又是什么东西？
稍微活动几下手腕，确认方才的剧痛已经消散后，裴天星谨慎地伸出手，捏了捏纸人的一角。
“哎，别动！”纸人侧身躲开，自己却脚下一滑，在空气中打起了转。
亲耳听见纸人开口喝斥自己，裴天星惊得又把手缩了回去。
纸人好不容易站稳后，以两条方形的短手整理着自己身上刚刚弄出的褶子，样子滑稽，还有点可爱。
裴天星大气不敢出地盯着它。
方才目睹太多怪事，现在不得不怀疑这又是什么折磨人的新路数。
不过这纸人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小妖？！”裴天星猛地起身，也顾不得浑身酸痛，“是你？你现在变成纸人了？”
沈月桥差点没被他一个动作掀飞，又花了好一番功夫稳住这具不太适应的身体，无奈叹道：“知道就好，以后动作轻点。”
“……”
裴天星环视四周，不见方才带自己逃脱的神秘高人，莫名有些失落。
伸手摸刚才受伤的脖颈，触感平滑，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又解开一侧腕甲，却见一道密密麻麻的青黑烙印赫然映入眼中。
裴天星一惊：“这就是刚才的那道符咒？”
“恐怕是……同鸣血契。”
沈月桥拖着纸做的身体轻叹一声。
说来话长。
刚刚仔细解读他身上那道符文后，心中不详的猜测终于落实。
其实她也没见过这种禁术的全貌，只是往年游历时，偶尔在上古秘境中窥得过一角。
大致上，其中提到过修士需献祭精血，与游魂阴鬼交换利益，乘对方之力强行修改命格。
沈月桥身为“游魂”一方，现在被锁进了一张布阵人画下的纸符中，勉强能够靠着符中指令运作气息。
至于运作方式、破解之法，便一概不知。但这种禁术无疑十分凶险，若是稍有不慎，很可能会危及献祭者的性命。
沈月桥试图帮他拉起衣领，无奈纸做的身体太虚弱，只得在他胸口原地躺平：“自己穿回去，不想动了。”
纸面蹭过他胸前皮肤，沙沙声挠得心痒。
裴天星现在满心性命之虞，便无意再思考纸人趴在自己胸前是否合乎礼法：“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安全的地方。”沈月桥以神识扫过四周。
现在感官受到纸符束缚，四下看来安静，直觉却告诉她幕后之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天空一角乌云凝聚，方才的结界即将自行坍塌。眼见有降雷之势，二人飞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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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台。
大陆南洲多丘陵浅海，因而门中建筑傍水而立，分散于湖泽之中，宛若星罗棋布。因中间常有水路分隔，不同门院多由廊桥相接，可供往来弟子歇息交谈。
此时一座桥上，一群少年弟子纷纷拥到栏杆旁，向外张望指点，神情惊异，喧闹声甚于桥下水瀑。
“快看，刚刚禁林那边劈下好粗一道闪电。”
“不知道是哪位大能在渡雷劫。”
“欸，后面的人挤什么挤……啊啊啊戚风老大我错了！”
“都让开！”说话的便是方才弟子所称的“戚风老大”。只见他身形高壮，一身游牧装扮，头上戴着一顶面目狰狞的狼首，只能从兽头大张的血口中隐约看见下半张脸。
身后，还跟了几个勾肩搭背的同为兽族的小弟。
一听见戚风脖上那串骨链的锒铛响声，众人十分默契地让出一条大路。
“那个鸟玩意去这么久还不回来，”戚风撑在栏杆上，一手伸到额前作举目状，“不会被刚才的天雷劈成烤鸡了吧，哈哈！”
“嗐，谁让那小子吹牛，说一个人就能解决牛头山的魔兽。”一名小弟接过话茬，讥笑道，“他与老大比试时连灵体都不愿亮出，肯定是心里有鬼！”
“就是，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老大，有种就光明正大地比一场啊！“
“老子倒要看看，这鸟人到底是有天大的能耐，还是个只会躲躲藏藏的缩头乌龟！”戚风还要嘲讽，背后突然响起重物坠地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一阵众人惊呼。
“不好意思，”裴天星从他背后慢步踱来，自储物戒中亮出魔犀残尸，重重甩在地面上，“本少不但活着，且没被这东西伤去一根毫毛，服气了吗？”
众人纷纷看向地上被打得稀烂的魔兽，又看看裴天星。
嗯，确实毫发无损，连头发都没有乱，除了胸前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敞开了一道口子。
可能是这位高手刚战斗完身体太热想透透气吧。
沈月桥把他上衣扒开一条小缝，从里往外偷瞄。
“小子，站在那边几个北疆打扮的是谁？”
“一群仗势欺人的狗东西而已。”裴天星冷哼一声，“北疆的家主之子，另外几个都是他同族的跟班。”
“哦？那你没有跟班么？”
“……”裴天星看向周围尖叫的女弟子，“那些小姑娘又不能陪着本少打架，麻烦死了。”
沈月桥此时紧紧贴在裴天星心口，二人可以方便地通过气息在识海中秘密对话。
刚刚出林后，二人乘上附近农家的牛车才回到学院中。这样一来便免遭输送法阵的法力波动，降低被敌人当场抓包然后默默消灭的风险。
至于回邀月台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不定，还能从门中找到与凶手所布阵法的一点信息。
沈月桥一路摸爬滚打，倒是逐渐熟悉了现在的纸身，可以轻松地驱动自己行走或在空中漂浮一段时间了。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决定先躲在裴天星领子里。
眼见戚风凑近，裴天星默默扯紧领口。
沈月桥眼前一片漆黑，只听二人又争吵起来。
“呵，就凭他这花拳绣腿的，能打得过魔兽？”戚风不屑道，“鸟人，你别是跟在别人屁股后捡的漏吧？真有实力，就拿出来瞧瞧！”
沈月桥：呃……这个戚风说的好像也没差。
“我怎么不能！”裴天星语气中满是不忿，“野狗，本少现在只是没心情再跟你计较，三日后天台再见……”
沈月桥连忙在识海里喊话：“别别别决斗了，你还是先修身养性免得被血契反噬……”
“两位师兄，你们别为小事伤了和气呀～”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一道声音甜甜地从后方传来，像浸了蜜的糖酥。
众人又回头。
今天真是有点目不暇接了。
沈月桥趁机在裴天星衣服里挪了个位置，从他后颈的马尾间悄悄探出目光。
一名金发少女踏着轻盈步子从人群中行来，浑身衣物皆是轻罗薄纱，仙气十足，看着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东池的打扮啊……”沈月桥暗自思忖，又问裴天星，“这个小姑娘叫什么？”
没有回答。只听见一阵小鹿乱撞的心跳。
沈月桥：“哦？”
少女此时已在裴天星和戚风中间停下，拉过他们一人一只手，搭在一处。
“我替裴师兄保证，人家当时也正路过那边的村落，可是亲眼看着村民围着师兄道谢呢。”
“戚师兄，你也别生气，虽然裴师兄很俊美，可人家也很喜欢你这样狂野的型男啦～”
少女无辜地一偏脑袋，耳侧绛红流苏随着摇曳。
“就算看在曜儿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看师兄们的份上，不要吵架了嘛～”
沈月桥：……
如果纸人也会流汗，她现在可能已经被泡发了。
这个妹妹嘴倒挺甜。
这俩小子分明一个绣花枕头，一个五大三粗，这都能夸出花来。
正在沈月桥想吐槽现在年轻小姑娘的品味时，突然感觉一阵浑身发麻的不适。
少女正抬起一双蜜色眸子，楚楚可怜地扑闪着睫毛。
幽深眼神却如一根冰冷犀利的毒针，径直朝裴天星身侧刺来。
沈月桥心中暗叫不好。
自从刚刚提了“路过禁林”后，那少女就直勾勾地盯着她所在的位置，仿佛早已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看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