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西南风》温故不知新

4、明暗暗明

　　京城谁都知道万岁爷眼线遍布京城，谁也不敢保证你在街上路过的每一个人中没有擦肩而过的万岁的线人，离谱道什么程度呢，就连王大人今日逛青楼与李姑娘说了哪些话万岁爷都知道。
　　兴许是夸张了些，但私下里各个贵族纷纷效仿万岁爷，各处安插线人，钟定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黎千柳是顶尖受害者，他当然知道得清楚，钟定每天不重样的人往他身边派，最开始他还应付些，后来直接顺手用人……
　　今日这种场合，看似风平浪静的筵席，不知道低下有多少探子盯着。
　　想到这里黎千柳就开始厌烦了，想要立马离开，但就这样离去的话，就像那些世家子弟说的，未免有些不太礼貌，于是就多坐了一会儿，施玄裳的黑影子就压下来了。
　　瞬间周围暗了一个度，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挡住了光，黎千柳懒得抬眼，也知道是个碍眼的家伙。
　　在京城，了解他黎府的人，没几个敢接近黎府，恨不得避而远之，尤其是对黎千柳这个烫手的山芋，这还得多归功于钟定！
　　可惜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施玄裳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
　　“白行舟那小子总盯着你，万岁的人在其中你不会不知道吧，万一是被万岁爷盯上，别说是官，只怕命都难保喽。”施玄裳在他旁边洋洋洒洒坐下来，将手头一个剥开的桔子递给他。
　　黎千柳扫了一眼，没接，道：“你的人每日在白府守着，万岁盯上了他，你说不知道，我可不信。”
　　“欸？”施玄裳兀自笑了笑，将桔子掰下来两瓣往自己嘴里喂，万岁的人就在附近，他可不如黎千柳这么大胆子敢拿出来说，于是转移话题道，“干嘛不吃，火气这么大，阿玦那么好，你还训他。”
　　“我怕吃了上火，我弟弟来揍你。”黎千柳微笑道，“到时候你要是鼻青脸肿往万岁爷跟前一站，我在万岁那里也是不好交代，你要是再哭个鼻子，万岁的杖刑又该伺候上来了。”
　　“屁！”施玄裳嗤笑一声，厌烦极了黎千柳的模样，道，“万岁会因为我责罚你，别说杖刑了，骂你一句都不肯吧！”
　　黎千柳全当狗叫了，并不理会他说了什么，而是想起他刚才与白行舟敬酒的事，问道，“你刚才在笑什么？”
　　“什么刚才？”施玄裳嘴里含着桔子，说话也含糊不清，见黎千柳无意争辩，于是赶快咀嚼赶快咽了下去，又道，“我笑你蠢啊！早说了阿玦吃里爬外，你偏要把人留在身边，在白府盯着白行舟的人已经全部被万岁抓了你不知道？看来是阿玦并未告诉你啊。”
　　“哟，忠犬有小秘密喽~”施玄裳抛着桔子玩，好不得意，高兴极了。
　　“既然郡马提醒我这种事，那我也应该慰问一下郡马的身子，手臂好些了吗。”黎千柳微笑道，好歹是他亲弟弟断的施玄裳手臂，他怎么可以不当着施玄裳的面慰问一下呢！
　　不过，万岁竟如此看重白行舟，一时间真是不知道是喜是悲，放眼望去，全京城哪个官员家里没潜伏几个其他贵族的眼线，钟定都装看不见，就连黎府都没逃过被监视的命运，要说好点的，就是郡主府，钟定不愿让妹妹过这种受人监视提心吊胆的日子，反倒助长了施玄裳的气势。但是这白行舟，一没亲，二没情，三还是新官上任，钟定此举，究竟是护白行舟呢，还是害他。
　　“少在这里虚情假意！”施玄裳白他一眼，将黎千柳思绪拉回来。忽然他又觉得黎千柳恐怕不会这般虚情假意，于是笑了一声，道，“莫不是二公子要帮我杀人。”
　　“天子脚下，我又不是郡马，权势滔天，可不敢随意杀人。”黎千柳暗戳戳讽刺施玄裳，想了想又道，“我倒是可以帮你顶罪。”
　　“哈？”施玄裳心叹黎千柳可真是不要脸，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真不怕遭雷劈，骂完又想起一点什么其他事情，他思虑实在无果，只好道，“我犯什么罪了？”
　　“林、谢两家合作，如今你施玄裳才是复面受敌，有的是你错处找，比如说，上个月郡主府死的那个奴隶。”黎千柳慢条斯理，把面前的各式糕点当成金箔片叠起来玩。
　　提到这个施玄裳顿时火气上来了，他可不认为黎千柳不知道自己知道那个奴隶就是死于黎千柳之手，登时发火，把黎千柳要放到最上面的那块桂花糕夺过来咬了一口，愤懑道，“说的好听给我顶罪，二公子杀人的时候可真是一点都不心虚啊！”
　　“我黎府危在旦夕，岂敢做这种勾当，我又不是白行舟，家里又不是没有林、谢二家的探子。”黎千柳心情好像很好，叠好了桂花糕又开始从最底下开始一块一块抽出来。
　　施玄裳：“……”
　　林家原本高居宰相之位，女儿又是当今皇后，又是嫡长子生母，如今才是真的权势滔天，就差黎千柳父亲手上那点兵权了。林府暂时不敢轻易下手，钟定害怕大权旁落，只好处处找黎府错处，只怕黎将军此回无论胜仗败仗回来，兵权都会被钟定收回。
　　何况……黎府不会反吧……黎将军那么英勇忠诚之人就算一不小心生了黎千柳这么个失败品，就算黎千柳脑子再好使，恐怕也不敢违背他父亲。
　　好个黎千柳，是算准了林、谢两家是准备对他这个郡马下手，才会百般扭曲事实伪造是他施玄裳杀人的假象，钟定虽然怜惜钟盈郡主，可若是真的随意杀人，钟定怕也是不会顾着这一点了。
　　他跟钟定同窗十载，就看见钟定在黎千柳那里要站亲不站理，别人可没有这种优待！
　　黎千柳一直微笑，见施玄裳不言也不再说话了，他挺喜欢看施玄裳这副只敢在心里边骂他的模样的。
　　黎千柳心情不错，就连抽掉中间一块板栗糕，整个叠起来的塔都塌了下来也一点没恼，反而是很开心地将桌上的一盘葡萄拿起来吃了几颗。
　　转眼都快吃完了发现施玄裳还在心里边骂骂咧咧，猜着阿玦快回来了，于是用手巾擦了擦手，自己与施玄裳的情分也算是相抵了，便不是什么好语气道：“郡马这么小气，不如回去扎我小人。”
　　“看我不爽了？”施玄裳抬眼看他，也不是什么好语气，“那我就偏要在这里。”
　　黎千柳：“……”
　　“难不成，是郡马成亲那日我没去，份子钱少给了，你今日特意赖这讹我的。”
　　“我还差你黎千柳这点份子钱，”施玄裳委实愤懑，“只是你我同窗十载，日后你若是因病死了，我不去也不合理。我不去，京城有几个人敢去给你送终。”
　　“那万岁爷还与你同窗十载，你是否也要找万岁要？”
　　施玄裳：“……万岁可比你大方多了。”
　　黎千柳：“我若是死了，万岁就要把重心放到郡马身上了吧，可要当心啊。”
　　“你若死了，万岁会毫不顾忌叛黎家满门吧。”施玄裳嗤笑一声。
　　这话一出，黎千柳那张病态的脸突然肃然，道：“这倒是用不着郡马担心，我黎家满门忠烈，不怕万岁查。”
　　搁旁人身上，要是听见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说他家要被满门抄斩，再好的脾气这会儿就算不动手，也该指着他怒骂了。可黎千柳是谁，是别人用黎府威胁了他十几年的黎千柳，只怕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话后施玄裳也心虚，当时嘴快就不小心说了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可要跟黎千柳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自知理亏，施玄裳也不欲再辩，可黎千柳这副模样还是很欠啊！他暗自磨了磨牙，将手伸过去，却被另一个人抓住手腕，抬眼一看，竟然是阿玦。
　　“哼，当真是条好狗。”施玄裳讽道，挣开了手。
　　一时生气，可能声音大了些，吸引了好多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但阿玦仿佛是随了他主子一身的脾气，心平气和跪在黎千柳旁边为他倒水，仿佛施玄裳不存在似的。
　　被众人看了笑话施玄裳也冷静不少，又坐下来，用商量的语气道：“黎二公子，我向你讨了几次阿玦你不给，你讲讲理，阿玦原先是不是我的人。”
　　黎千柳没理他，自顾自将阿玦倒的一杯水端起来喝。
　　“阿玦，你说。”施玄裳也知现在难让黎千柳开口，便转向问阿玦。
　　阿玦毕竟不是当主子的，到底说来也是奴，自己的先主子在问话，按规矩来说，不回话也是不合理的，毕竟下等人不可能在上等人这里摆起架子来。
　　奈何施玄裳不讨黎千柳喜，同施玄裳的理，黎千柳看见施玄裳不爽他也很开心，于是道：“不用理他。”
　　施玄裳：“……”
　　“你……”本来想骂两句，但是一想到今天跟黎千柳说话急了些，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万岁的线人又在此处，只怕隔天又要去锦遂殿忏悔。
　　黎千柳真的好烦啊！
　　心底怒吼完，施玄裳无趣，兜兜转觉得反正少不了锦遂殿一日游，抱着桔子又往白行舟那边走。
　　“他日后若再为难你，也不必理他。”黎千柳淡淡道。
　　得黎千柳庇佑，只要他黎千柳愿意，便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动他。阿玦知道的，黎千柳其实一点也不窝囊，就连他们这种下人，也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
　　“多谢公子。”阿玦低眉，口中五位杂粮混了一口。
　　黎千柳倒是没追问为什么阿玦明知道万岁将派去白府的探子抓了却不告诉他，无非是黎千树不让，他总不能跟自己亲弟弟过意不去。
　　叹了口气，黎千柳又准备提前回去了，刚站起身来就看到施玄裳往白行舟旁边的空位一坐，又开始剥桔子给白行舟吃，看得出来白行舟脸都笑僵了，施玄裳却装眼瞎不懂，黎千柳倒是想看看施玄裳要作死要何种地步，当即又坐了下来。将目光放在他二人身上。
　　以施玄裳此时的境地，恐怕是想拉拢白行舟。
　　不知道他在同白行舟讲些什么，边说边往黎千柳这边看，话没说几句，到是先瞟了不下十眼，黎千柳对这鬼鬼祟祟的目光极其敏感，谁被监视了好几年还发现不了谁是在偷偷看自己的。
　　他想把施玄裳眼珠子挖出来，奈何钟盈郡主肯定要跟他过意不去，还是算了。
　　阿玦也察觉到了，于是移了移身子将黎千柳挡住，施玄裳的视线看不到这边，才消停了一点。
　　他是懂如何一步到位恶心到黎千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