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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问题少年紧锁房门 叛逆少女豪氪千金 ...

  •   “呃——咳咳咳!”

      黎嫦弯着腰,撑着洗手台不断咳嗽,尝试把呛在鼻腔的水咳出来。

      “噗嗤!”

      身边传来一声嘲笑,通过镜子,黎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头扎马尾辫,鼻梁上架着扁圆全框眼睛,造型中规中矩,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大姐!我服了你了,洗个脸都能把自己呛到!”

      黎嫦抬起脸,任由清水通过水龙头不断倾泻,脸上的水滑落洇湿衣领,鼻腔内的疼痛感未减也无暇顾及,只看着她,一遍遍确认,呢喃道:“季欣,真的是你吗?”

      季欣拧住水龙头,抽了几张纸巾沾了沾她下巴上的水,奇道:“怎么,水呛到脑袋里去了?不是我是谁?”

      脸上的触感柔软让她觉得是真的,心里似乎燃起了希望之火,可这轻柔的力道又让她犹疑,这才抹了把脸,攥紧季欣的手,追问:“今天是几号?”

      季欣满脸问号,还是如实回应了,“昨天刚大考完,今天下午就放中秋假期了啊。能不能松一下手,你弄疼我了。”

      黎嫦手仅仅是松了松,双手捧着季欣的手一样,语气悲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季欣使劲抽出手,并且退后两步,惊恐地说:“不就是一场考试吗,不就是作文偏题了吗,不就是数学大题都不会做吗,不就是英语选择没对几个吗,不就是排个倒数吗,再说了你经历的我不也经历了吗,你怎么破防了!”

      “啊……”黎嫦眨了两下眼,强行压下异样,立刻挂上笑脸,走过去挽住了季欣的手,“考试都把我考晕了,你也太不经吓了。”

      季欣笑骂一声,带着她走出洗手间,从靠近厕所的班级外的储物柜顶拿了她们的水杯,水杯内已经装满了水,恰好预备铃响,二人回班。

      黎嫦一边走着,一边头微微垂下细细思索:

      根据方才季欣的话,今天还没有放中秋假,她是回到了中秋的三天前。或许真的是她虔诚的祷告感动了上天,终于将她放了回家,只要在中秋当天好好在家猫着,她的生活就能重回旧轨!

      黎嫦在心底为自己握拳打气,季欣突然停在了班门口,她想得入迷,没注意,扯得李欣一踉跄,水杯险些脱手。

      “哎哟!”

      季欣迈了几步,又转身扶稳了她,佯装气愤,质问道:“你没事吧,今儿吃错什么药了?连走路都走不好,你瞧瞧,你瞧瞧,没了我你怎么活!”

      黎嫦干笑着附和两声,飞速地道了歉,以去后背柜那作文本为由,窜到教室里冷静片刻,直到上课铃响才拿着作文本晃晃悠悠地飘回座位。

      只听她同桌小声抱怨道:“怎么这么快就上课了,我好想上厕所。”

      “这节课自习,直接去就好了。”

      虽说她们刚分在一个班不久,却也渐渐相熟,季欣坐在同桌前面,转过身来,随口道:“管天管地管不了屙屎放屁,从后门走就行了,又不用跟谁打报告。”

      同桌声音压得更低了,“不…你不懂,就是想上,又上不出来、哎呀!你们懂那种感觉么?”

      黎嫦仔细思索一番,安慰她说:“我好像也有过,你是不是水喝少了?”

      “我的水杯几天没装水了。”同桌摇头。

      她叹了口气,像是打开开关似的不断吐着苦水,“这两天的考试,你想想!那么多科!那一点儿时间!主科一科就两个多小时,副科虽然时间比主科少,但那几个好兄弟好姐妹总喜欢抱团合考,时间又排得那么紧,谁敢喝水!”

      季欣亦是叹气,安慰她,“忍一忍等上了高二就能轻松些了。”

      听此,连季欣的同桌都气笑了,几人无言地盯着她。

      “哎呀,我的意思是科目少了嘛。”季欣也被自己逗乐了,连忙找补。

      “这么说等物理政治学考完又少一科,坚持一下上了高三又能更轻松。”

      “所以高考完上了大学之后……”

      “哦~上了班……”

      “哈哈哈打住打住!我要笑死了!”

      “嗨,这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快写作文吧高中牲,中秋少一项作业。”

      黎嫦把自己水杯里的水倒给同桌一半,正要写作文,却从笔袋翻来覆去都找不到红笔,啧了一声,敲了敲季欣的椅子,笑着问:“我的笔呢?快还来。”

      听此季欣略有些无措,眼睛微瞪,指向自己,黎嫦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她的模样挺可笑,所以无辜中带着些笑意,她反驳说:“你怎么怀疑就是我干的呢?我没有呀!”

      “真的吗我不信。”黎嫦见她神色古怪,更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同桌歪下身子从桌缝中用手夹出一支笔,拍掉了沾染在笔上的灰尘,问她:“这个是你的吗?”

      黎嫦一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双手接过红笔,从抽屉里拿了片湿纸巾给同桌,继而抬头看向天花板,咳了两声,紧接着偷偷瞟了一眼季欣,刚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二人噗嗤一笑。

      突然,后门传来一声动响,季欣看去面色骤然一变,悻悻回过身,伏案拿起了笔。同桌也低下头,脖子如周围人一样习惯性地前倾,握笔姿势虽不规范,书写速度却是极快的,字迹也算工整。

      黎嫦心知班主任就在后面,也只能动笔写作。

      翻开作文本的第一页,却发现班级和学号与现在不同,这是初中用过的作文本,这本子似乎只写了一篇作文,后来就没再用过。

      再翻过一页,满满一页的黑字,而最醒目却是在标题傍边张扬狂草的红批:

      你在写什么?这只是叛逆的小孩做着叛逆的事!哪儿来的这些多余的情感!!

      这几年各种回忆穿插脑海。她仍记得那一扇门紧锁的房门,仍记得门内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自言自语。

      这些年里,她不知多少次听到评批的这句话,如今也不得不接受,甚至佩服,老师与长辈们的先见之明。

      这篇文章写的是她的表弟,敖枵。

      北方的冬天是极冷的,父亲却不怕寒冻,思乡心切,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多月就请假早早回了老家,到了老家后自然就把她和母亲撇到一边,白天流连于各位亲朋好友的酒席上,喝得昏天黑地,晚上打牌搓麻将,得失几张纸票。

      母亲和尚可与妯娌几人摸两手牌,聊天解乏,扯东扯西:谁家升迁,谁家失业,谁家喜,谁家忧,谁家娶了媳妇,谁家生了娃娃,还有谁家走了人。

      谈论起来自然有所避讳,可即便是避讳,却还是稀里糊涂地谈论起来,声音愈来愈小,语速越来越快,眼睛也渐渐从手中的牌脱离,探头探脑,长吁短叹,遮遮掩掩,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四处观察一番。

      他们是得了趣味,可苦了黎嫦,这几年在南方养得她有些怕寒,那时老家还是黄河边儿的贫困户,零下十几度没有暖气,蜷缩在东屋里,老旧的空调吹出的热风近似没有,盖几层铺盖还嫌冷,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布衾多年冷似铁”!

      再加上家里堂兄堂姐都上了初高中,课业繁忙,没放假的忙着复习,放了假的忙着补课,独留还在上六年级的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终于一天,父亲终于没再喝酒,母亲也没再打牌,一清早就不由分说地把黎嫦从床上叫起,几人吵吵嚷嚷的从院子内来回出入,母亲把毛巾沾了热水,抹了把黎嫦的脸,对迷迷糊糊的她念叨:“今天去姥姥那儿,你把你需要带的物件带上。”

      黎嫦哦了一声,依旧没有精神。

      母亲为了逗她清醒些,有意说:“敖枵弟弟在家里等着你嘞,桉桉哥过两天也从学校回来了。”

      终于有个人陪她玩,黎嫦顿时困意全无,乐得蹦了三尺高,欢呼道:“好耶!!”

      “好了,穿好鞋子,把你给弟弟买的礼物拿上。”母亲拿着毛巾出了房间。

      黎嫦穿戴好后就嚷嚷着去姥姥家,大人们都吃过早餐,奶奶搂着她哄道:“乖乖,先跟奶奶去喝点米汤吧。”

      黎嫦左拧右拧退出她的怀抱,时刻注意着父母的动向,口里连声拒绝,奶奶无法,回屋子里翻找一阵,从别人送的礼中挑了一纸箱面包,捡出一把,找了个红色塑料袋一齐装着,爷爷又开了一箱牛奶,给她拿了一盒。

      此时黎嫦一坐在车的后座,手腕绑着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有十几个金灿灿的大金币,其实就是巧克力,外面包了层金纸,看着喜庆,她拿了一个在手里抛来抛去玩。

      临走时,奶奶从车窗外递过来袋子,牵着她的手叮嘱道:“这几个小面包在车上吃啊,还有一盒牛奶……”

      “奶凉,少喝点。”爷爷腿脚不便,却也在门口喊道。

      “诶,对。”奶奶看向爷爷点点头,又看向她,“奶少喝点,面包要吃啊妞儿。”

      母亲坐到黎嫦身边,把黎嫦手里的一块巧克力塞到她外衣的口袋,接过塑料袋,朝奶奶摆摆手说:“哎好,恁回去吧,我看着她吃。”

      父亲清点完礼品,合上后备箱,绕到驾驶座,打着火,“好了,恁回去吧,现在走了。”

      奶奶应声,帮着看车后方的路,待车倒出胡同,才与他们挥手。从奶奶家到姥姥家不远,开车不到一个钟头便到了。

      刚停好车,黎嫦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去,见了姥姥姥爷,问过好,四周张望一圈,问他们:“枵枵呢?”

      姥姥是爱念叨的个性,只听到她问大声且悠长地哎了一声,指向一间屋子,嗓音刺耳,“就搁那屋嘞!早早起了,抱这个手机不撒手!早饭也不吃,门也不出,哎,孩儿哎!这可咋办呢!”

      黎嫦没理,撒腿跑到屋内,站在卧房门前又有些犹豫,不知门是锁是开,只能扒着问:“枵枵,你起了没有?”

      再侧耳仔细听,里面确实有响声,不是敖枵说的话,倒像是影片的声音,他此时应该在看电影。

      “嗯……”敖枵幼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门没锁,你进来吧。”

      黎嫦推开门,房内确实比外面温暖许多。她曾在姥姥家住过一年多,也同敖枵玩了一年多,这些虽已是过去,但两人都尚小,感情自然也停留在分别的那一刻。

      “你在房里干什么?”黎嫦蹬掉鞋子上了床,爬到他身边,抬头问。

      “……”敖枵沉默片刻,把手机侧给她看,“在看电影。”

      “哦。”黎嫦凑过去,挨着他身边,“那我也看。”

      敖枵看了她一眼,点头同意了。

      但是黎嫦没看多久就不感兴趣了,说了几声不好看,敖枵就冷下了脸,没头没尾地说:“你咋也跟他几个一样。”

      “啥一样?‘他几个是谁’?”黎嫦往周围看一圈,疑惑地指向自己,胡乱猜测,“姥姥姥爷?他俩挺在意你的。”

      “……对,他俩在意我。”敖枵对此认同,却又充满疑惑,“可俺奶很在意大大,很在意俺爸,很在意俺哥,很在意我。那么,如果我有个弟弟,她会不会也很在意弟弟。”

      “对啊,你们都是她的亲人孩子呀。”

      “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就是,为什么我有时候觉得她喜欢的不是我……”

      “哎呀,因为你是她孙子,她当然会喜欢你,你自然就是你,哪有那么多事儿。”黎嫦都快被他绕晕了,最后举了个例子,“你想想,我今儿晌午刚来,就听到她惦记你吃没吃饭,你咋不出来?”

      “……”敖枵又沉默了,“我的门一直是开着的。”

      敖枵接着又说:“哎,也不是!就是恁早起来干啥?傻子才搁外边受冻嘞。”

      “你是不是搁这儿说我?”黎嫦品出一丝异样,指向外面,“我来的时候看到小孩儿在街上凑在一起玩的多着呢,你自己是个小懒虫,还说人家!”

      听到她说那些小孩,敖枵的脸又拉拢下来,他冷笑道:“哦,中啊,你想玩你找他们玩去呗,来我这干啥。”

      黎嫦见自己说话失了分寸,从上到下把身上的口袋摸一遍,终于摸出了一个大金币,笑着在手里晃了晃,安抚说:“枵枵,别生气,姐姐给你发压岁钱咯。”

      敖枵接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却不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黎嫦偷笑着撕开了包装纸,重新递给他。

      他接过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闻,又抬起来看,黎嫦提示说:“巧克力!能吃的。”

      “哦。”敖枵咬了一口。

      “怎么样?”

      敖枵点了点头,三两口吃完,评价说:“挺好,挺甜的,没吃过这玩意。”

      见他没那么生气了,黎嫦才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我不是故意说那几个小孩的,但现在想问他们跟你闹掰了吗?你那么讨厌他们,就不和他们玩,我只比你大两岁,咱俩一块玩儿。”

      “切,什么闹不闹掰,他们瞧不起我,我更瞧不起他们。”敖枵满脸倔强。

      “听不懂。”

      敖枵便不管那么多,干脆把这些天受的委屈全丢给了久别重逢的表姐姐,“他们说俺爹妈没搁家,他那俩人不也有爹娘出去打工的吗?凭什么说我!原来还好,现在俺哥进城上学,他们就更笑话我了,我也懒得理他们,拿手机自己玩照样自在。”

      说起他的父母,也就是黎嫦的二舅二妗,黎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皱着眉回想了许久,想到后忍不住拍了一掌,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夜隔后晌俺妈手机响了,但刚接电话没一会儿就挂断了,接着她又重新打回去,我听她叫的就是二妗的名字!”

      敖枵的表情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问:“咋样?有说啥时候回来吗?”

      “我哪能听到那东西,快下床穿衣裳,去门儿玩去门儿玩!我去院子里等你了!”

      黎嫦正在外面等着,听到院内另一屋异常吵闹,她便悄咪咪地移到门边,从门缝中瞥见姥姥姥爷,她的父母,以及两个不大认识的男女,他们围着煤炉,炉边有些花生橘子,只是他们都没吃。

      “你就光说恁儿的事儿,也得想想闺女呀。”那女人脸上挂着笑,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似乎有些尴尬,“连做个被子都不一样,妮儿就只拿出来一半,小儿就全拿出来。”

      “诶,小儿就得全拿出来。”姥姥用手摩擦两下裤子,坦坦荡荡,理所应当地承认了。

      父亲动了动身子,也说:“黎嫦刚出生的时候来照顾,就跟我说小女孩儿家不能吃肉,我直接说俺女儿她想吃啥吃啥,黎嫦就可以吃肉!”

      姥姥嘿嘿两声,又佝偻着腰动了动,不答。

      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只有炉内发出燃烧的啪啪声。

      那女人亦是干笑着喘了几口气,又说:“得嘞,你就爱这个小儿,不喜欢这个妞儿!”

      “诶,对,喜欢小儿。”姥姥仍不辩解,反而抬头看向了母亲,“你说咋办?妮儿哎,你说咋办?就是喜欢小儿。”

      黎嫦恰好能看见母亲的眼睛,虽没流泪,此时却仍是一片湿润,煤炉内的火晃晃悠悠,忽明忽灭,却依旧能把她双眼中的泪水照得闪亮。

      此时母亲的声音也变得刺耳,她无奈说:“那咋办?那不能咋办!那还能咋办呢?那没法儿。”

      姥姥点起了头,那女人和男人一起附和说:“就是啊,那咋办呢?没法,没法啊。”以至于一时间格外寂静,又格外喧嚣。

      “嘿!你在干啥?”敖枵从背后拍了她一巴掌。

      “呀!!你吓死我了!”黎嫦把他连推带拉地走,直到大门口才安下心。

      “玩啥?”敖桉问。

      恰好太阳出来了,黎嫦看到停在院边的破旧自行车,带着敖枵跑过去问:“这个车能骑吗?”

      “能,这时俺哥之前上学用的。”敖枵打量着黎嫦,不太放心,“你能骑么?”

      在他说能的那一刻黎嫦就一脚踢开脚蹬,把自行车推出来,十分自信,“当然,少废话,上来!”

      黎嫦骑上车带着敖枵从胡同里歪歪扭扭地骑出来,敖枵虽有些忐忑,却没说出来,默默攥紧了后边座位的铁栏杆。

      而她刚开始骑有些生疏,渐渐地也稳起来,就这样按敖枵的指挥转了一圈,接着正要转第二圈时,敖枵轻轻叫住了她,有些忸怩说:“姐,停一下可以吗?”

      黎嫦依言刹车,“怎么了?”

      敖枵从车上下来,乖乖地在一旁站好,指向了左边,黎嫦看去,原来是一家小卖铺,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带着他走进店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钱包。

      “想吃啥喝啥,直接拿就行!”黎嫦打开自己的钱包。

      敖枵拿了几包小零食:大辣片、跳跳糖、小米锅巴、蚕豆,黎嫦让他再要一瓶喝的,老板娘指向另一边让他去挑。

      正逢春节,店内那一边放着成箱的礼品,堆得有一人高,大多是糕点饮品,面包罐头;敖枵走到里面就被定住了脚,迟迟不见出来。

      黎嫦只得进去找,看见他站在狭窄的过道中,而敖枵发现她后轻轻摆了一下头,也不吭声。

      黎嫦走近揽住他,“咋站在这儿发愣呢?”

      敖枵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指向了个绿纸箱,小声说道:“我想要这个。”

      黎嫦顺着看去,只见绿纸箱上面画着一个大芒果,另有一人举着一罐饮品,那人或许是某个大明星她不认识,亦或许本就默默无闻不为人知,在那人边上的位置写着:六个芒果。

      “这个喝的有一罐罐买的吗?”黎嫦叫来老板娘,指着“六个芒果”问。

      “没,这个只按箱卖。”

      黎嫦不想扫了敖枵的兴致,恰好过年,自己此时也不缺钱,“……那就来一箱吧。”

      最后只能把那一大箱饮料放到敖枵原来坐的后座上运回去,黎嫦自然也骑不了了,在前边推着,敖枵在后面扶着,四包零食两人一人两包,边吃边回了家。

      到家后已经是正中午了,大人们忙着捣鼓饭菜,黎嫦二人就把饮料搬到了板房,用锈迹斑斑地剪刀划开胶带,拿出两个深绿色的小铁罐。

      其实那饮料并不好喝,只是他二人都没说,把“真相”仍然藏在饮料中,再顺着口腔吞到肚子里,唯留下一嘴的甜腻。

      回来才发现,黎嫦的手机昨晚忘记充电了,偏偏敖枵走的时候忘了关住手机,电影刚刚播完,电量此时也仅剩一点了。

      黎嫦有些犹豫,正苦恼着要怎么办呢,敖枵端着罐子凑近她,一股酸甜味袭来,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黎嫦的手机,起身指向床尾说:“你跟我的充电器一样,你先去充吧。”

      “你不充吗?你的电量比我还少啊。”黎嫦刚充上电,还未放下手机,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敖枵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完了饮料,把罐子啪地一声放到桌上,用手抹了把嘴,“没事儿,我现在用不着那个。”

      姥姥从门口进来,对着他们说:“走吧,去吃饭去。”

      黎嫦对她莫名升起一股惧怕和敌意,有些反感,语气也很冲,“我不想去!”

      姥姥就要问敖枵,而敖枵见她不想吃心中亦是高兴,就挡在她跟前,笑着说:“那中啊!跟我一起吃泡面呗,还有两排爽歪歪,咱俩个一人一排,正好这屋有电视,想看啥?”

      说着就跑去拿了两个碗和两包泡面,两边的咯吱窝各夹着一排爽歪歪,顺手开了热水壶烧水,刚把碗放桌子上就按了电视的遥控器,在开电视期间撕开了泡面的包装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姥姥还想劝,父亲从屋外看到这些,摆了摆手,朝她说:“就这样吧,小孩儿不爱吃就让他们吃自个儿的!”姥姥只得离开。

      广告期间,黎嫦看到一个汉堡广告不断出现,不得不提起了兴致,一时间特别渴望吃到汉堡,连平日喜欢泡面都不觉得香了,她嘟囔道:“我可想吃汉堡了……”

      “我也想,”敖枵亦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汉堡是啥味儿的?”

      “……”黎嫦思索许久,才有些激动地笑了,“你不会还没吃过汉堡吧?”

      敖枵瞥了她一眼,表情不言而喻,却有些不服,“我咋吃?谁能带我进城?一年还去不了一两次呢!”

      “噗!”说起进城倒勾起了黎嫦的一些回忆,她指着他的脸羞他,“上回有个胆小鬼连手扶梯都不敢坐呢!”

      “……”

      黎嫦越发得了意,接着笑道:“当时带着你第一次吃了披萨,我记得还是榴莲味儿的,结果!有个可怜鬼走到半路上晕车全吐出来了哈哈哈!”

      敖枵忍无可忍地推开她,把碗里的面几口扒拉完,拆开吸管的包装袋,却不拆那排饮料,直接插了一排吸管,一个个喝了起来。

      黎嫦边笑着边吃尽了碗中的面,学着他喝起来奶,把手搭在他肩上笑着安慰说:“别气别气,今儿他们得喝酒没人开车,明儿正好敖桉哥也回来了,咱们几个再进城里玩,带你去吃汉堡哈。”

      敖枵这才点头。

      聚散终有期,黎嫦终于要离开老家回南方了,在临别时黎嫦悄悄对敖枵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这样,你喜欢吃什么在下次过年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给你买回来!”

      敖枵看着她,点了点头。

      可惜她食言了。

      第二年,在母亲和她的不满下,父亲终于让她们留在家里休息休息,不必跟他来回奔波,这就意味着黎嫦有了更多自由不被管控的时间,高兴得她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临过年的一晚上,她听到母亲在卧室喊她进去,待她进去后才发现母亲正在与姥姥通话。

      母亲把电话递到她手上,黎嫦心中疑惑,不知姥姥找她何事,还是把手机举到耳边:“喂?”

      “嘻嘻,”敖枵隔着电话笑了两声,语气活泼,似乎对她极其期待,“你猜猜我给你……”

      黎嫦这才想起她去年的约定,为了不再欺骗敖枵,她不得不狠下心来打断说:“额,对不起枵枵,我今年不回去了。”

      对方沉寂了几秒,又问:“为啥?”

      说起回家黎嫦就一肚子苦水,对他不断抱怨道:“回家有啥好的?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好,还脏不拉几的,我是真的不想回去!”

      “……”

      “喂?枵枵?

      “哎,咋跑了?”姥姥的声音有小变大,“哎妮儿,把手机给恁妈吧,俺俩再聊聊。”

      母亲接过手机,抚摸了几下黎嫦的头,让她出去玩,临走时,黎嫦听到她们似乎在谈什么拆迁的事。

      黎嫦原想明年再去补偿,谁知出了意外,导致她三年都没回过老家,再回到家时,她已经上高中了。

      令她意外的是,她家原本破破烂烂的小院墙被重新修葺过一番,还刷上了白粉,另外墙上还画着几个框框,框内写了二十四个核心价值观,令她苦笑不得的是她家的院子三年没人居住还评了个“最美庭院”。

      从前在课室里不断地刷题,此刻才体会到脱贫并非虚言,也不仅仅是政治大题截取的几段报道,语文作文积累本摘抄的毫无感触的素材;

      只是这些体会有用吗?研读那几段报道就能多答对几点挣一两分,背诵那些素材就能行云流水地写出高分作文,仅仅局限于此就可以了,真实的领会与触动似乎无可厚非。

      但她还是愿意去不断地尝试领悟,因为在人山人海中,在试卷堆砌的高墙里,那些光芒兴许被浓郁的墨云遮盖,但它伟大却不可掩埋,她也只能无数次隔着纸墨去触摸那冰天雪地里若有若无的温暖。

      黎嫦一家人休息几日,终于有一天去了敖庄。敖庄的变化也很大,以前的土路全不见了,都改成了水泥地,甚至还有些绿化;雪白的屋子鳞次栉比,每个屋子最少都有两层,楼顶装了太阳能板,唯一的缺点兴许是院子小了些,显得有些逼仄。

      这一次敖桉已经回家了,黎嫦跟在大人们后面,敖桉陪她走在一起,看着她手里提的大袋子,有些惊讶,笑着说:“你提了这么多东西呀!”

      黎嫦把一个袋子给了他,也笑着说:“可不嘛,这另外一袋是给枵枵的,他不是喜欢上什么健身了吗,这有一大桶蛋白粉,还有几盒蛋白棒。”

      敖桉看着她高兴得样子,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放弃了,默默走在她身边。

      到了二舅家,二妗领着几个人在屋里转转,设施配件一应俱全,一个屋一共两层,层数分配似乎和人口有关,一共五六个房间,二层有个大阳台,还有三个房间:一间杂物间,敖桉敖枵各一间。

      敖桉带着他们看了自己的房间后,有些犹豫地走向隔壁,把门把手向下一摁,似乎早有预料似的,把手未转动分毫,只得敲了两下门,对里高声说:“敖枵,开门!”

      无人应答,二妗在一旁也向里面叫着说:“枵枵,快快快,恁姑姑姑父来了,开门儿开门儿,快点啊!”

      母亲指引道:“来呀开门呀,姑姑来了,让我看看你长没长高哈。”

      依旧无人应答,敖桉找来了钥匙,就要强行打开他的门,父亲早已对敖枵失望透顶,便阻止了他,打了圆场,“那算了,下楼吃点儿东西吧。”

      大人们几个下楼,敖桉看了黎嫦一眼,把钥匙收好,叹了口气。

      黎嫦仍不死心,又敲了敲门,对里面小声道:“枵枵,是我呀,开开门跟我玩呗。”

      紧接着耳朵贴近房门,确实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这次她可以确定是敖枵的声音,但与原先变了许多。

      “他是不是在讲话?”黎嫦似乎有了些希望,对敖桉问道。

      敖桉也听到了房内的声音,对她嘘了一声,自己也压低声音说:“估计是和网友说话吧,我也不确定,总之别招惹他了。”

      “敖桉,黎嫦。”父亲站在楼梯中间,叫二人的名字,催促他们下来。

      敖桉应了一声,向楼梯走去,见此父亲没再说什么,转身也下了楼。黎嫦把纸袋挂在门把手上,小声对里面说:“我把东西放你门口了,希望你能喜欢。”

      说罢黎嫦自己也下了楼,心中明了,从一开始她就跟在大人们身后,就注定打不开这扇门,就注定不能陪他再吃一碗泡面了。走到楼梯中央黎嫦还是忍不住回头一望,纸袋仍孤零零地悬挂在门上。

      楼下大人们都吃起来了,二舅的声音传来:“哎,只能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了。”

      “也是,恁之前搁外边打工太久了。”

      “那咋弄诶,现在俺不也回来了吗?他现在也不理俺啊。”

      他终究还是成为了他们口中的问题少年,她再也打不开他的那扇紧锁的房门了。

      季欣暗戳戳地指了指黎嫦,对同桌小声道:“她在干啥,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的。”

      同桌摇头,同时下课铃响。

      黎嫦恍然一惊,有些着急了,“怎么下课了!我的作文才写了一半啊!”

      身边人对此向她庆祝,都鼓掌笑道:“恭喜恭喜,中秋喜提一项作业。”

      黎嫦起身飞速地收拾东西,一边对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笑骂道:“我这是慢工出细活,都给我滚!”

      他们滚没滚暂且是谜,黎嫦和季欣收拾好东西后是飞速地润了,一路跑到公交站,此时还没什么人,等车却要些时间,二人干脆看起手机。

      季欣正打着游戏,胜利的界面刚弹出,黎嫦看手机觉得没趣,就拉住她的手,左摇右摆,求道:“来聊天来聊天。”

      “聊什么,没什么好聊的。”

      但季欣还把手机举起,给黎嫦看了她游戏里的皮肤:圆滚滚的身子,短短的腿和胳膊,紫水晶般清明透彻的大眼睛配上古色古香的浅紫长裙,身子随着呼吸节奏起伏,眼睛隔段时间也会眨两下。

      黎嫦不玩那个游戏,但通过皮肤的精细程度看得出来价格不菲,连声夸了几句好看,像是想到什么,问道:“你今早起来氪的两千都拿来抽这些了?!”

      季欣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又点开了另外几个皮肤,解释道:“也不只是那一个,这些都是我今早抽到的,那个是保底法,我都很喜欢。”

      黎嫦惊叹万分,按着自己的记忆细细梳理道:“你一个星期大概氪一两千,又是这个学期刚开始玩这个游戏,到现在少说也有个一两万了。富婆包养我!”

      季欣十分高冷地点了点头,“都是考试考第几名换的钱,所以本富婆要接着开始……”

      “哎,且慢且慢哦。”

      “你刚才拿着手机做了什么?别以为我没看见。”黎嫦哼笑一声,举起自己的手机,另一只手隔空指了指摄像头,“偷偷摸摸干坏事,小变态!”

      季欣啊了一声,拿手半掩住脸,咯咯笑了起来,“天呀,居然被你看到了。”

      等车到还要一阵子,黎嫦便顺着话题聊了下去,叹了一口气:“初中我以为你对你同桌感兴趣,上了高中又喜欢上别人了。说你痴情,你的某些行为确实挺‘痴’的,连喜欢都毫不遮掩,似乎无所谓的样子;说你无情,你的感情转变的确实有些快。”

      “怕什么?他知道了又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想跟他在一起,只是觉得他好看而已,私下看看,又没打扰到他,”季欣这次没羞,泰然自若,“反正现在还算喜欢。”

      “呦呦呦,你原先的阵仗吓我一跳,所以你高中还是不谈恋爱咯。”

      听到这句话,季欣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慢慢皱起眉,没头没尾地丢给黎嫦一个问题,“你觉得…高中就在一起的爱情能持续多久?”

      “嗯……”

      黎嫦被她突然的提问弄得有些猝不及防,想了想,如实回道:“我爸妈就是高中谈的恋爱,一直到现在。”

      “我爸妈也是这样,高中开始,大学,工作,生了我。”季欣也点点头,“那他们现在感情如何?”

      “额……”

      黎嫦不知道她的态度,却也明白这个话题非同寻常,苦思许久,才含含糊糊地回道:“还行吧,偶尔吵吵架,不过也挺烦的。”

      季欣轻轻嗯了一声,眼睛没看黎嫦,低声道:“你爸妈还会吵架,我爸妈却不会。”

      黎嫦想起来她爸爸在外地工作,两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一家人十几天才见一面,亲热还来不及,怎么会吵架呢?她便道:“哎呦,那不挺好?”

      “好吗?”季欣反问一句,解锁手机点开了外卖APP,“也许吧。”

      她每次回家都会在路上点外卖,或许是因为方才谈话的影响,黎嫦下意识关心问道:“晚上阿姨不在家?现在回去刚好到饭点吧,怎么每次都点外卖?”又打趣道:“不会是嫌阿姨做饭不合胃口吧?”

      她垂着眼,手上的皮肤白皙细腻,指尖圆润粉嫩,轻轻地滑动屏幕,一下又一下,屏幕的亮光倒映在黑色的眼睛上,嘴唇开合,随口道:“不是。我妈不会给我做饭。”

      “啊?阿姨不会做饭吗?你们两个每天吃外卖?”

      “不是。”她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购物车上数字从零变成了一,“她做她的饭,我吃我的外卖。”

      “我吃不吃,吃什么她都不管。”

      黎嫦咬住了唇,内心挣扎一番,抬手轻轻扣住了她的手机,笑道:“那就别点外卖了,咱俩出去吃。”

      季欣看了她一眼,沉吟一番,按灭了屏幕,点头道:“也成。”

      拉东扯西不知聊了多久,公交车终于停到了路边,她们两个窜的够快,车上人还不算多,勉强可以塞得下背着书包的她俩和俩小行李箱,黎嫦安置好箱子扶好栏杆后,才有空观察起车内,此时季欣已经刷起了短视频。

      公交车上电子屏放的一张图片吸引了黎嫦的注意:图画整体是卡通风格偏可爱的,画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青绿的草地,草地上开着几大株花;每朵花的花瓣很大,颜色五彩缤纷,枝干笔直有力。

      可最中间的小人与整体基调大相径庭,那小人虽与各株花同大,却只身一人,又在花朵间很渺小,小人颜色灰暗,垂头弯腰地跪着,显得很沮丧,双手垂放在两侧,手掌朝外,空空如也,很无力压抑。

      图画下面有一句话:

      “你不是一颗种子,要学会表达。”

      黎嫦不解其意,用手肘碰了碰季欣,示意她看向屏幕,侧头问:“这是什么意思?既不像商用广告,也不像公益广告,字还莫名其妙的。”

      季欣也摇头不懂,但开玩笑说:“如果面对过去我已经不在意的东西,那么我就是一颗种子。”

      “为什么?”

      “因为我想开了。”

      “……谢谢,非常好的笑话,使我如坠冰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问题少年紧锁房门 叛逆少女豪氪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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