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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珐山脚下,有凡人命数生异。”朝槿看了一眼手里的卷宗,又抬头盯着面前阴司来的鬼差,“你又说,阴司的勾魂笔被盗,生死簿中命数难改。”

      那鬼差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身形看上却颇为标致,她微微颔首,说:“勾魂笔失踪,鬼仙沈寒山也杳无踪影,生死簿上确实也有沈寒山的灵力残留。”

      “或许这两年珐山异象与沈寒山有关,”朝槿放下卷宗,冷飕飕地说,“但是先前几百年珐山凡人的寿命大增,岂非你们阴司失职?”

      鬼差默不作声。朝槿说:“先找到勾魂笔,再将沈寒山和你们的账一并清算。”

      “兹事体大,大人何时向仙都禀报?”

      朝槿这才正眼看过来,意味深长地沉默一会儿,才开口:“已经有人下来帮忙了。”

      鬼差愣了一下,确实没料到朝槿这么快就向仙都传了消息,毕竟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地师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插手过这件事。地师府与阴司平起平坐不存在从属,表面和气,实际上都觉得对方是个多余的货。这次阴司有大祸,她又怎能看着朝槿落井下石。

      于是鬼差说:“听闻前不久地师府的神饲灵逃脱了出来,还得劳烦地师大人亲自出手才尽数收回。阎君又送来九百年修为的灵元。这些贪吃的货吃够了,自然也不会乱跑了。”

      仙都虽准许地师府豢养神饲灵,但也限制着灵元供养,就怕这艺高人胆大的朝槿为了养这些畜生残害无辜散仙。如果不是阴司随时供应,朝槿早就把这些败家的东西给栓门口饿死了。可连仙都都难以供应的灵元,阴司是从哪儿获得的,这多少见不得光。阴司能掌握住的地师府的把柄只有这一条,只有靠这一条才能跟朝槿一损俱损。

      朝槿没有拒绝,为了稳住阴司,她还特地带着这位鬼差姑娘到了专门豢养神饲灵的“封灵窟”,当着鬼差的面将刚送来的灵元粗暴地融进那些半死不活的猪狗体内,也不管它们能不能承受,趁这些口粮还能喘气,就让人分给了那些饿的前胸贴后背的神饲灵。

      鬼差在那些丑得各具特色的神饲灵中,一眼看到了安静打坐的灵姑娘。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隐藏着的某种灵气被引了出来,便走近灵姑娘,隔着结界望着她。灵姑娘也受到了感应,一睁眼就看到了这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她没有害怕。鬼差轻笑了一声,说:“灵姑娘,本官觉得你……甚是熟悉。”

      话音刚落,灵姑娘突然感觉到体内一股熟悉而恐怖的灵力与面前这个鬼差呼应起来!

      “啊!”她忍不住尖叫起来,不断向后挪动。

      鬼差被她的模样取悦了,一只手穿过结界把灵姑娘掐过来,另一只手就要揭下她脸上的“灵”字看清她惊恐的表情。此时朝槿突然抓住鬼差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问:“万隐,你要对我的神饲灵做什么?”

      “我看到美人就收不住手,”鬼差不情愿地松开手,将鬓边的一绺发丝抚到耳后,“望地师大人恕罪。”

      朝槿最讨厌这种轻佻模样,嘲讽道:“但愿你碰到姜蕤的时候,也能这么不知死活。”

      “传闻雨师大人是云君先神之后外相最绝艳的,”鬼差说,“只可惜在下无缘,未曾目睹一眼。”

      “哼。”朝槿颇为不屑,“马上就有缘了。”

      地师府与阴司之间,隔着奈何桥和忘川。

      鬼差万隐此番任务结束准备回阴司,朝槿竟然亲自送她。她正怀疑着朝槿的反常,将上奈何桥时却见有人从另一边走来。

      来者远看着风姿儒雅,裙袂飘曳,近看双眼下方露出一点深蓝至发黑的鳞片,后颈处的黑鳞延伸到下巴,宛若一只化形还不利索的风流妖孽。

      这绝对不是阴司的人,但又是从阴司那边直接过来的。

      万隐对他欠身行礼,紧接着就听到身后朝槿的声音:“雨师大人,许久不见了。”

      珐山。

      因为阴司的破事祸涉及到珐山,杨凌被召回仙都。惠泽闲的也是闲的,在宅院里溜达,发现后院里竟有一池温泉。她在一片氤氲水雾中走着神。

      当年她在战场被敌军万箭穿心,半死不活之际看到天门打开,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神。与她同时进入天门的还有她身后十万将士的亡魂,他们都冲进她的体内,成了稳定她魂魄的一部分。

      其实自己是怎么飞升的,惠泽也就模模糊糊地记着这么点儿。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姜蕤,于她有教养之恩的异父异母的哥哥。

      当时的姜氏族虽为凡人,却有沟通阴阳的能力。她的养母作为大族长,是唯一可以请神招鬼祭司。她记得那几年天下大旱,河流干涸,大地龟裂,大族长屡次请雨师求雨未果。直到她看到大族长惨死于祭坛,姜蕤就这样在母亲的鲜血与一场甘霖中,飞升成了新的雨师。

      姜蕤飞升带来雨水,虽解救了天下生灵,却也犯下了弑母大罪。姜氏族从此分化,一部分世代供奉雨师姜蕤,另一部分不承认姜蕤的族人与惠泽一起被氏族除名。

      这是惠泽亲眼所见不假,但是姜蕤是什么样的人,二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如今想来也觉得姜蕤虽不是表面那么纯良,但也不至于通过弑杀亲人来获取神途。

      而且姜蕤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成神的想法。

      “所以,”惠泽一边搅动着水,一边自言自语,“我当时为什么不是要找他问清楚,而是直接就要杀要剐的呢?”

      她现在的内心像空缺了一块,再尝试回忆之前那种滔天大恨的戾气,竟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水面无端起了细微的波纹。惠泽足心痒了一下,有感觉到有东西顺着她的腿向上缠绕,从脚踝到小腿,刚绕到膝窝,她水下的手迅速一抓一捞,灵蛇瞬间盘住她的手被逮到捞出水。

      “果然又是你,”惠泽另一只手过来弹了一下它脑门,“记吃不记打的小蠢货。”

      灵蛇扑上去对着她手指就是一口,毒液丝丝地注入进去。

      “上次你咬了我,其实是为了给我疗伤对吧。”惠泽有些嘚瑟地挑了挑眉,“要对我好还这么凶。”

      “嘶——”灵蛇像是要啐她一下,吐了吐蛇信子就不再闹腾,安安静静地盘在她手上。

      “你开灵识多久了?”她问,“有两百年吗?”

      灵蛇蹭了蹭她手腕。

      “这两百年,你有没有见过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雨师。”她有些失神,“他见我这么发疯,是不是也觉得不可理喻,也觉得我像是没有长大一样。”

      灵蛇也呆了一下。它顺着惠泽的手臂迅速向上攀爬,身体越来越长。惠泽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但池水突然比沼泽还难以挣脱,她整个人被捆缚住似的难以动弹,任由那条发癫地灵蛇将自己紧紧缠起来。灵蛇在她耳边嘶了几声,紧接着一口咬上了她的颈侧!

      那熟悉的灵力!

      她费力蜷缩起来,也被越缠越紧。

      那灵蛇咬得相当狠。此时此刻惠泽得无比清醒,识别出灵力后,她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开口:“姜蕤!”

      这条灵蛇绝对与姜蕤有关!

      果不其然,那灵蛇愣住了,松开了血淋淋的口,把惠泽缠得更紧了些,像是在愧疚方才突如其来的粗暴。惠泽盯着水面,强制自己放空脑子,可是过往种种总是不断在脑海里回忆。

      幼年与姜蕤朝夕相处。

      “啊——”

      她头痛欲裂。

      灵蛇骤然松开束缚,应该是也没料到她会这样,脑袋凑过来蹭着她的头发。

      乌云遮蔽了太阳,雨连绵地下了起来。

      惠泽逐渐被安抚下来,愣愣地盯着水面一圈一圈的波纹。

      此时灵蛇没了踪影。

      地师府。

      “阎君确定是沈寒山干的?”朝槿问。

      姜蕤手腕露出鳞片的地方逐渐恢复成皮肤,他说:“不管是不是,他都得让一个现成的沈寒山背这口黑锅。”

      “哼,他活该的。”朝槿似乎对这个叫沈寒山的鬼仙也不怎么待见,“只是没想到雨师你才出关,当年受刑留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就着急下来,难道是怕惠泽跑了不成。”

      “我此番下凡只是为帝君分忧,无关私事。”姜蕤笑了笑,抬眼看向朝槿,“地师大人,合作愉快。”

      “但愿吧。”朝槿道,“沈寒山现在于珐山一带躲着,阴司的人恐怕已经快找到他了。他要是落在阴司手里,我们可就没有借口再去查阴司的事儿了。”

      地师跟阴司争权争了几百年,终于抓住了个的漏洞,她绝对不可以错过。

      于是去珐山寻找沈寒山的任务就交给了姜蕤。只要他找到沈寒山,仙都的关注点自然也会在这里,一方面阴司不好越过仙都直接为难沈寒山,另一方面地师府也会趁着仙都转移注意力而乘机收拾阴司。

      “雨师,我知道您与风师常有往来。”朝槿随口一说,“但是近日,尽量不要与他共事,这是一句忠告。”

      向来见谁都不爽,连帝君都不给面子的地师大人,竟然会给他一个忠告。姜蕤微微颔首:“多谢地师大人。”

      鬼仙沈寒山,生前是伐灵之战期间凡间的一个医师,因无量功德,死后在阴司飞升成鬼仙,三界来去自由,今时今日第一次端上屎盆子。

      沈寒山笑脸接受。

      他在福寿村的一家小医馆里闲散度日。此地人杰地灵,人均长寿的名号一打出去,本地医馆生意瞬间火爆,全是外地人过来开补药。沈寒山看不了这种追风病,每日早早闭馆,自己炼各种药丹。

      今日他照旧闭门谢客,懒散散地在树荫下纳凉。不过须臾,天阴下来,细蒙蒙微雨落下,沈寒山受到感应起身,似乎是在等人。

      空中的雨纷纷凝聚成人形,姜蕤的身形逐渐显现,由透明的雨水成了实体。姜蕤向沈寒山拱手行礼:“沈仙师,别来无恙。”

      “雨师大人不必多礼。”沈寒山说,“是朝槿让你来的吧,现在主导调查的是地师府还是阴司?”

      姜蕤:“阴司没料到地师大人会直接禀报仙都,阎君已经被约谈了。”

      沈寒山:“既然雨师你已入局,这件事的始末我会与你说清,事关这两百年间的事情,你闭关不出可能不太清楚。”

      姜蕤沉默不语。

      “此地的百姓有长寿者可达两百余岁本就不是常态,阴司两百年前篡改生死簿,今日的意象早已是定局,并不是我带走勾魂笔造成的。我这样做,不清楚的人会以为福寿村老人猝死是与勾魂笔被盗有关,阴司就可以借此将祸水引向我。”沈寒山说。

      姜蕤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做,问题中心就成了沈寒山,因此仙都就会将注意力都放在沈寒山身上,阴司便可松懈。姜蕤还可以借这个由头在福寿村寻找阴司留下的罪证。

      仙都选择出关不久、灵力尚不稳定的雨师姜蕤参与此事,一是因为阴司会以为他与世隔绝两百年,对此知之甚少;二是因为,阴司确实不敢招惹灵力不稳的雨师。

      当年的武神惠泽,非一癫字不可形容。

      与她同在一屋檐下生活过的雨师姜蕤,自然也非同常神。与其他神官先修神格后获神印不同,姜蕤飞升时还没有修出神格。

      维持神印需要强大的灵力,所以神印往往会趋向有神格的神官,然后附着在神格上。如果神官的神格消失,神印会自动易主。

      姜蕤是个意外,雨师印是直接烙在他魂魄上的,因此留下了永久的损伤,除非他彻底魂飞魄散,否则雨师印会与他共存永生永世。

      沈寒山抬手接着雨水,从中感受到了细微而连绵不绝的灵力有些惊愕,问他:“你刚出关,怎么这样损耗自己?”

      姜蕤没有说话。

      这雨水里的灵力细微得很,即便是沈寒山,也得是特别注意了才发现。

      他示意让姜蕤伸过手来,仔细探查着姜蕤的灵脉。

      “比起刚入关时的情况,你的神格已经稳定很多了。”沈寒山说,“但不知为何,神格与雨师印总相排斥,虽然不至于继续崩坏,但总是脆弱。我为你修复神格的缝隙,你先不要动用太强的灵力。”

      姜蕤:“谢沈仙师。”

      沈寒山的灵力自带一种潮湿的阴冷,却不令人感到难受,

      “我不喜欢鸟,”半晌,沈寒山冷不丁地开口,“所以朱明的火师印我一向眼不见心静,雨师印是最好看的神印。”

      姜蕤笑了笑:“它可是被污染了的,怎么称当上漂亮。”

      修复结束。

      沈寒山叹了口气,说:“前雨师真会造孽,当年能围剿他,玄钰和朝槿可费了不少力。”

      “提到前火师大人,”姜蕤随口一问,“她当年在上青台走火入魔,是否与接触了雨师印有关?”

      前火师玄钰是最初的一代火师,在伐灵战争时就以巫人的非神身份,于上青台降去始神灵祈的神格,为诛杀灵祈提供了极大帮助。
      战争结束后,她也修出神格,这世间的第二个神印也出现在她身上。
      四百年前玄钰走火入魔,她的好友朱明迫不得已致她神陨,降神格的能力也随着火师印到了朱明身上。

      前火师走火入魔得很蹊跷。

      仙都不是没有调查过此事,也检查过雨师印,姜蕤还因此被关了几年。

      被污染的雨师印即便会令人神识不清,但玄钰修为不是一般的强大,不可能被影响至此。

      朱明甚至至今都没有洗脱嫌疑。

      这早已是桩悬案,沈寒山现在无暇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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