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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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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不比人间，没有什么名山大川，也没有所谓四时之景。人口也不比人间，但一家家风景各不相同。
帝君殿本是雍容华贵，金碧辉煌，可不喜花里胡哨的帝君昭华看着晃眼，便亲自上手修整，搞得朴素堪比灵堂，又把金灿灿的大匾额拆下来换上了黑白相间的“昭华殿”。
昭华殿，地师府，雨师殿和邢鬼殿，是仙都四大奇景，被私下戏称为黑白灵堂，修罗地府，白莲青楼和杀神塔。
一般再闲的神仙也不会去地师府逛游，除了帝君和雨师，没谁知道地师府里是什么光景。
与其他仙邸不同，地师府不在仙都，而是在鬼界和凡界之间。所以每提到地师府总会让人想到阴曹地府，里面必定乌烟瘴气岩浆遍地，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被挂在墙上又臭又腥。
自己家被嫌弃，地师自己混得也不景气。朝槿不常在仙都露脸，一旦出来，其他仙友都是躲着走。她也不在乎，甚至还有些嚣张跋扈，出口语不惊人死不休，连帝君也敢怼，自是嘴贱得没朋友，一直独来独往。
齐遥刚从黑白灵堂里出来，直奔云君殿去，中途被许多仙友围住问跟地师合作感觉如何，他没乱说什么，就一句“暴力执法”打发了。
他方进殿门，便被一团人形的云气拦住：“庄君现下不便见客。”
没等他说什么，就有人一挥手将云气打扫：“风师大人。”
是那个莫得感情的庄怀镜。
“庄君。”他作一揖，“我随地师下凡伏捉私逃的神饲灵，遇到了惠泽。”
“我已知晓。惠泽将军提前解封，是受雨师蕤出关时灵力的波及。但九万年之期未满，她也身有不足，有何缺陷尚且不知。”
庄怀镜讲话一向不紧不慢，气息平缓，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齐遥拢袖听着，她道：“雨师虽已出关，但闭关之际遭到反噬，无伤性命不假，却不易恢复，他无心留在仙都，若风师大人在凡间遇到他，望能辅助一二。”
齐遥：“雨师大人素来与我交好，岂有不助之理？不过，仙都灵气充沛是凡间不可比，他为何要下凡。”
“私愿未了。”她轻飘飘落下一句话，将要转身，又扭头看过来，“风师大人，你上次问过的融魂之法，我确实懂得一二。”
齐遥将将挪动的脚步顿住，犹豫了一番，才开玩笑似的开口:“庄君大人怎么还试探我，融魂本来就是邪法，我只是在杀神塔听邢鬼大人说过而已。”
他草率地离开，倒是让庄怀镜愣在了原地，她低声自语:“邪法……”
当年大闹仙都的惠泽将军提前苏醒，导致云中君的庆宴不仅没有半分喜庆，还比昭华殿更像灵堂，庄怀镜面无表情地跟帝君昭华商讨要不要把人抓上来研究一番。齐遥在旁边食不下咽，懒散地看旁边喝大了的火师朱明安静地数一根凤羽上有多少根毫毛。
而始作俑者惠泽在凡间，还在发愁该吃哪里的土。
眼下她灵元萎缩，修为跟没有差不多了，四舍五入就是凡人一个。已经脱离了三界两百年，乍一醒过来，确实不知道该干什么。这破神祠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她让杨凌出去找住所，自己在稀烂的神像后面打坐入定。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一张面黄肌瘦的老脸就横在眼上。
惠泽往后一仰，稍微拉开距离，礼貌问候:“你竟然还没死？”
流浪汉脸颊逐渐泛红，一把抓住她的手，憨憨一笑:“媳、媳妇……”
她脑子嗡了一声，一脚把人蹬出老远。正巧杨凌回来了，见这场景，不明所以:“将军，他怎么了？”
“他，”惠泽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确切的词，冷淡地说:“他想跟我睡觉。”
杨凌立刻拉住要逃跑的流浪汉，表情相当沉郁:“兄弟，你出息了！”
所幸惠泽没有继续计较，她右手微微握住，用指腹摩挲着掌心的伤口。这是方才与灵姑娘交手留下的，这点轻微伤本不妨事，她故意阻止伤口自愈，是觉得这伤口带着的灵力格外熟悉。
与目前只出现在她回忆与他人口中的姜蕤的灵力，相当相似。
但她宁可相信是灵姑娘把姜蕤吃了，也不信这看起来清冷自持的雨师大人能够亲自下凡被万人嫌弃的地师朝槿暴揍。
“地师朝槿……”她开口问，“她与雨师可有什么交情？”
刚把流浪汉整晕的杨凌听到她说出“雨师”的时候狠狠哆嗦了一下，认真思索半晌才说：“几乎没有听说过两位大人有过共事，这两百年雨师大人一直在雨师殿内闭关，除了帝君和庄君，无人接近过。”
惠泽眼睫微颤，又抬眼深深地看着杨凌，没再说话。杨凌突然惊醒，连忙解释：“将军，小神虽是自请下凡护佑将军身侧，但也会应召返回仙都……所以对仙都的事情有所耳闻。”
她笑而不语，只是微微点头。
雨渐渐小了，她也从刚苏醒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接受了自己这无家可归的落魄野神的身份。这里是齐遥的地盘，他怎么也不会让他俩这么流浪下去。
她继续打坐，试图调动已经凝滞两百年的灵力。当年庄怀镜继承了云君的强大灵力，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失了轻重，一下就把她灵元给干毁了一半，再加上这两百年没有灵力运转，她的灵元现在萎缩到与略有修为的凡人无异。
杨凌见她入了定，就悄悄走到门口，细听着一道传声。他叹了口气，看向惠泽，皱起了眉头。
传声另一边缥缈而低沉的声音察觉到了他的失神，问：“怎么了？”
他还没回过神，就见惠泽猝不及防地一头栽到了地上！
他冲过去试探她的灵脉，对传声说:“将军灵元塌缩，灵力运转停滞压不住体内暴虐的鬼气。方才应该是想将鬼气引入灵元试图推运灵力，灵元又受到了重创……大人……呃！”
此时惠泽陡然暴起摁住杨凌，迸发的阴气让他遍体发凉。她怒睁双目，脖子上浮现出的暗黑色纹路，不断向面部蔓延，她将带着剑鞘的嘲风置于杨凌颈下，凉嗖嗖地质问:“你在与何人传声！”
杨凌是见过当年惠泽大闹仙都的模样，此刻吓得头皮发麻又不能动手，还未等回应，就听到传声里的一声轻叹。
这一声叹息被荡得很远，被越来越大的雨敲散，落进惠泽耳中。她被雨淋着，感觉体内塌缩的灵元正在被千丝万缕的灵气包裹着，一点点安抚了暴虐的冲动。那些灵气并不明显，若非她现在脆弱异常，其实很难察觉。
杨凌从她松开的手中逃出来，趁惠泽不注意悄无声息地掐掉了传声术。
惠泽脸上可怖的纹路逐渐消退，她平静地望着雨幕不再出声。杨凌看她没有发疯的迹象，便开始解释:“将军，方才是风师大人告知他已在珐山为我们安排的住处。珐山是人间难得的灵力充沛之处，有助于您恢复。”
放屁！
齐遥那小孩似的嗓音她能听不出来？
虽然惠泽很想跟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但她眼下只是块沾着灵气的肉眼凡胎，还随时有发癫的风险，能活到现在都算是她的仇家们还有些作为神官的职业操守。她现在要是嘴上还没个把门的，哪天被哪个山野精怪给搞死了都不知道。
更何况，她已经猜到杨凌是仙都安插在她旁边的眼线，另一边与他接头的如果是帝君昭华还好。
如果是雨师……
她带着嘲风看杨凌在地上画着法阵。
如果是雨师，那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二人随着法阵瞬间转移到了珐山。
珐山脚底下有个珐山县。
珐山县里有个福寿村。
福寿村，如其名，里面的老人各个长寿，区区一百岁，不过黄土才埋到腰子而已。在此地，长命百岁一词等同于诅咒，寿比南山好比晚饭加餐。
在福寿村，只要不是横死，基本都可以在两百岁寿终正寝。
惠泽乍一进这地界感觉苟延残喘的灵元都快被撑炸了，脚一着地就晕死过去。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周围的灵气也不似初来那般凶猛。床榻太柔软，她有些不习惯地翻了个身，就有个滑不溜秋、冰冰凉凉的东西从袖口滑了出来。
是一条蓝黑色的蛇，尾巴尖还勾着她的手腕。惠泽对这种小生灵颇有好感，就捏着它的尾巴玩了起来。
杨凌在外跟邻居唠嗑的时候，突然感召到一阵短促的传声，他赶紧冲进惠泽屋里，震惊地目睹到惠泽正给那条蛇打结，当场吓出鹅叫，一个滑跪大动作滑到床前从惠泽手中拯救出了苦命蛇。
惠泽着实吓了一跳：“你跪着干什么？”
那条蛇一沾到杨凌的手，就顺着手臂滑到他脖子上紧紧勒住，还对惠泽亮起了毒牙。杨凌磕磕巴巴地胡说八道：“当地人说蛇是珐山山灵，您这样对待它，多少有些不太礼貌。”
“可是它刚才挺乖的。”惠泽伸手要去摸蛇脑袋，那蛇似乎也不想再受气，直接冲着她的手指咬了一口，随后就松开杨凌的脖子逃了出去。
杨凌偷偷松了口气，说：“万物有灵。”
惠泽看着手指上的咬痕逐渐愈合，随口应了一声。
“我与风师大人在宅院范围内设下了结界，将此处的灵力控制在您能够承受的程度，所以在您灵元恢复之前，不要独自离开结界。”杨凌说。
“软禁我？”惠泽挑了挑眉。
“小神不敢。”杨凌低下头。
留在这里休养恢复确实不错，虽然行动受限，但她确实也没有出去闲逛的必要。就算要去打探雨师的消息，她也有心无力。
“小杨——”
一声响亮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杨凌这才想起了被自己扔在门口的邻居大娘。这位大娘相当热情，带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进来。惠泽整丢了一条蛇，也觉得无聊，就让杨凌把人领过来，想体验一把人间碎嘴子的欢乐。
吴大娘一进屋就看到了惠泽。她不晓得惠泽身份，自然对人家没有凶神恶煞的刻板印象。她把装着果蔬的篮子往杨凌手里一塞，颇为欣慰:“哎呀，没想到小杨你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成家了。”
杨凌差点炸起毛来，连忙否认:“不不不不，大娘，这位是我姐、姐姐。”
吴大娘恍然，尴尬地笑了几声:“是我糊涂了。你这是带姐姐来养病的？”
“不错，听说福寿村人杰地灵，甚是养人。”
“哎呦，还人杰地灵呢，”吴大娘摆了摆手，“快完喽！”
“怎么了？”惠泽问。
吴大娘喜欢跟漂亮姑娘说话，见惠泽接了话茬，就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地说:“这里面，那些长寿的老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之前还有能过二百岁的，现在能够一百岁就不错了！”
惠泽:“凡人寿命本就难以长久。”
“话是这么个理，但是短短两年，就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所以有传闻说……”吴大妈声音突然变小:“是村里的人把后世子孙的寿命榨干了，这些人是要绝后的！”
惠泽重重咳嗽了几声，恨不得咳出肺来。杨凌了然，借口将吴大娘请了出去，多次婉拒了大娘热情的说媒，人才离开。惠泽下了床，从篮子里挑了个桃子啃了起来，对杨凌说:“凡人寿命有异，仙都没有彻查阴司？”
杨凌沉默了半晌，说:“仙都从未接到相关事宜的汇报。”
阴司原本只管指引亡魂，记录生灵寿命是地师府的职责。后来地师府由仙都迁到阴司隔壁，他们的职责就开始互相调整，地师府的权力被阴司抢了一大半，其中就包括司人生死。
仙都没有接到消息，要么是阴司与地师府蛇鼠一窝，要么就是地师府假装不知，另有打算。
想要打探此事，怎么也绕不过地师府，与地师府交涉便有机会接触到那个沾着雨师灵气的灵姑娘。
惠泽盯着光秃秃的桃核。
逮到那个灵姑娘，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姜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