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与我狼狈为奸》胃不饱

15、糖人化水，静坐天明

　　早就见识过宋惊回的传送阵法，所以回去的时候，谁也没有露出白日没见识的模样。

　　芜城的事看似是告了一段落，但其实淤泥全都藏在水底下，不扒开永远不知道里面有多浑，太多事情都还需要细细商讨。

　　沈知还心中的思绪也乱的很。

　　那个黑袍人的出现，虽然算是扰乱了他的谋划，但也确实助了他一臂之力，也将事情更快的推上了正轨。

　　但这个开头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的沈知还心中混乱，甚至隐隐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论是黑袍人，还是宋惊回，原本上山之前都不在沈知还的计划之内，完完全全是意料之外，却都算不上是坏事。

　　如有神助般，就像是老天爷这次终于站在他这边了。

　　“公子······”

　　低哑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响在耳边，沈知还回了神，目光看过去，便见如意怀里捧着一个木偶，站在了桌边。

　　沈知还勉强扯起了一个笑：“吉祥没事吧？”

　　如意摇摇头，爱惜轻柔的抚摸了下木偶：“无碍，吉祥没那么容易受伤。”

　　沈知还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同脸上一般，有着大大小小的血色裂纹，沈知还垂下眼眸，轻声的道：

　　“如意，抱歉······”

　　如意似乎是想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僵硬的身躯血肉，让她没办法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她只能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诡异阴森的笑。

　　“公子，这不怪您，是您给了如意继续留在您身边的机会，如意···很知足。”

　　原以为不会再有触动，但听见如意这样说，沈知还的心还是从内里慢慢涌上来一股酸涩的感觉。

　　“吉祥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你不必忧心，必不会让你们兄妹永无再见之日。”

　　如意僵硬的俯身行礼：“多谢公子。”

　　“叩，叩，叩”。

　　传来的敲门声很轻，只有三下，且停顿的间隔很长，似乎很怕敲的急了会惊扰他人。

　　沈知还眼中的波动慢慢变得平静下来，他扫了一眼如意，没有说话，但对方却心领神会，立刻化作一团黑色的祟气，重新回到了沈知还腰间的木偶中。

　　吉祥如意归位，沈知还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走过去开门，因为心中早有预料，所以看见是谁也不会觉得惊讶。

　　沈知还打量了宋惊回两眼，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穿着去芜城时的黑色玄衣，但他换的这件又与那身玄衣十分类似。

　　他的腰间是祭祀时才会用的配饰，金镶玉串成的链子被月色镀上微弱的华光，左耳的耳垂处也坠了颜色刺目的红玛瑙坠子。

　　他的眼眸很黑，像是不会汹涌也不会起任何波澜的晚间湖面，浓的甚至连点点月色都吸了进去，没有一点眼神独有亮光。

　　不知是不是梨花格外怜爱，他的肩上还残留着几片梨花的花瓣，不知是在梨树下停留过，还是路过就刚好掉落在上面。

　　他不说话，沈知还也不说，四目相对良久，他突然很细微的抿了抿唇，随后将广袖下的右手缓缓抬起，直到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做的很精致又有些潦草的糖人。

　　浅黄色的蜜糖莹润又透着香甜的气味，月色描摹了每一个笔划，逐渐汇聚出一人一猫的形状。

　　只是后面或许是因为有些着急，猫儿画的很是潦草，只能依据一个雏形才能看得出，这原来画的竟是一只猫。

　　沈知还轻轻抬眸，带着些疑惑的神情，片刻后，他才出声询问：“这是···先生想送给我的吗？”

　　宋惊回垂眸，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几百年的清寂岁月，让宋惊回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那张常年绷紧的脸，让他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和波动。

　　但沈知还一向很注重细节，他清晰的捕捉到宋惊回脸上接近于没有的表情变化，所以在当他看到宋惊回红着的耳朵时，沈知还甚至有点想笑，下意识的不想要承认，活了三百多年的大神官竟然如此幼稚。

　　“既然先生是给我买的，那这上面的人和猫又是何解？莫不是随便挑的？”

　　沈知还的眉眼间带上了几分戏谑的神情，他难得恶劣的想要知道，宋惊回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纵容，几分耐心。

　　因为人的劣性向来如此，永远喜欢试探，永远不会知足。

　　此刻的沈知还，就像是一个踩上悬崖的人。

　　本以为悬崖高耸，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可当他真的往下探的时候，却又突然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悬崖，只不过是一个矮坡罢了。

　　它以表象欺骗，让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走了许久，生怕自己一脚踩空就跌落崖底，也正是如此，所以当人发现的时候，才会更加恶劣的想要去踩上两脚。

　　为什么你不是悬崖呢？

　　沈知还自认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不会忧思在其他事情上，宋惊回的情感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只要能活下去，走下去，哪怕是让他受再多的屈辱，痛苦，他都不在乎。

　　宋惊回想要什么都可以，皮囊，身躯，甚至是想要沈知还爱他，沈知还都可以长久的在他面前装下去。

　　要怪，就怪宋惊回这个端坐高台的假神，偏偏看上了自己这个烂泥里滚出来，披着一张人皮的恶鬼。

　　心中翻滚的再激烈，沈知还面上的笑意却更浓，他没有去接那个已经开始有些融化的糖人，反而询问宋惊回：

　　“先生是否要进来喝杯茶？”

　　宋惊回的眼眸微抬，极其微弱的向前迈了一步，饰品摇晃时，将他沉黑如墨的眼眸折出淡淡的光。

　　可很快，他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又退了一步。

　　“不必。”

　　沈知还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心中有些讥讽。明明是想进来的，却偏要装出克己守礼的模样。

　　沈知还不相信，他每晚在自己房门外蹲着，是真的不想进来。

　　“真的不吗，我刚泡好了新茶，诚邀先生进来一同品尝。”

　　沈知还说着又笑了，他上前一步，主动牵住了宋惊回衣袖的一角。

　　一声声的先生，宛若情人间最多情的呢喃。

　　宋惊回广袖下的手缓缓收紧，他没有推开沈知还的手，不知缘何反而避开了话头。“芜城一事······”

　　他的话点到为止，仿佛在等着沈知还的下言。

　　沈知还表情未变，目光中的笑意也并未有任何的减退，只是无端生出几分寒意，他松开手：“先生以为，此事是否在敬仙殿的管辖范围内。”

　　沈知还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聪明绝顶，掌控大局的谋者，不过是一步三算，多番试探罢了。

　　闻言，宋惊回抬眸，他看了沈知还一眼，片刻后，轻轻点头。

　　沈知还唇边笑意更深，循循善诱：“那先生以为，我们该如何查起，又该何时起身？”

　　宋惊回垂眸，压下眼中暗淡。“随便，随时。”

　　这样如何还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所以沈知还便十分“善解人意”的主动提起：“那不如就定在三日后，这样也可多留些时间商讨。”

　　宋惊回还是只点头，但沈知还也不介意，既然目的已然达成，便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至于这杯茶，他想喝就喝，不喝更好。

　　“夜深了，先生操劳一日，也应当早些回去休息才好。”沈知还操着一副完全为他考虑的口吻，但人却十分诚实的退回了房间内。

　　双手扶在门上，沈知还看着宋惊回，缓缓关上了门，仿若几分依依不舍。

　　房门一点一点的关上，直到再也看不见里面的人一片衣角。

　　宋惊回没有不满，没有不悦，只仿若平常的转身，走到梨树下的石桌前坐下，垂下了头。

　　雪白的花瓣随风一点一点的被吹落，如梨花雨般，时间久了，连他身上也落了不少的花瓣。

　　不知坐了多久，宋惊回缓缓抬起手，手上是他没有送出去的糖人，它已经化了，也看不清上面的图案到底是什么了。

　　只剩下惨白的月色，和被风打的可怜的梨花，看见了糖人此刻的落寞。

　　。

　　沈知还的心思重，昨夜他又没有睡好，尤其是半夜做梦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看书到天明。

　　首峰的修习任务并不算重，更何况现在师傅已经病了，剩下的基本全是靠自己是否勉力。

　　沈知还虽然醒得早，但却特意没有太早出去，一直拖到戌时才起身。可等他到堪清小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是还来晚了。

　　楚吟知和谢不羁好像早早就到了，此时正一个坐在廊下看书，一个在院子里练剑。

　　沈知还没看过谢不羁练剑，但是在芜城的时候，他看的出谢不羁的剑法十分出众，一招一式精简干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楚吟知最先注意到沈知还，他放下书，眉眼带笑的开口：“你来了，过来喝杯茶吧。”

　　沈知还没有拒绝，绕过小路在他身边坐下，楚吟知分了一个茶杯过去，抬手主动为沈知还倒了杯茶。

　　“多谢师兄。”

　　沈知还接过茶，升腾的热气带着茶香扑面而来，是瞬间就能闻得出的清冽，清香。

　　沈知还细细品了一口，他看向楚吟知，目光稍稍软和：“是沧州陈茶？”

　　沧州陈茶和其他的茶种不太一样，别的茶陈了，多多少少会有些尘土味，可沧州陈茶却不同，越陈茶香越浓，更加清冽静心，一两之价，堪比斗金。

　　他从前不爱喝水，唯一算的上爱喝的茶，也就是沧州陈茶了。

　　见他喝的出来，楚吟知的目光也逐渐柔和了下来，点了点头：“这些茶还是两年前我上山的时候带上来的，放到现在刚刚好，师弟觉得如何？”

　　沈知还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喝到过这种茶，他放下茶杯，看向楚吟知说：“甚好，从前只是耳闻，如今尝到，确实不输盛名。”

　　楚吟知：“师弟喜欢，不妨拿些去喝吧？”

　　说着，他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好意有些过于殷勤了，怕对方多想，楚吟知又接了一句：“我素日对茶没什么兴趣，师弟无需跟我客气，等下带些回去吧。”

　　沈知还自然看得出对方是客气，还是真心为之，所以他点了点头，没有拒绝：“那便多谢师兄了。”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跟着就是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引生！！！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