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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朵樱花 ...

  •   齐樱说有事,一半真,一半假。
      临近过年,齐樱早两天已经给工作室的员工放假。她有一个摄影工作室,辛苦经营了四五年,从只有她一个人到现在店长、摄影助理、化妆师、服装助理、后期配得七七八八加上她自己一共九个人,基本上已经走上正轨。根据规划,年初五开始,工作室有一波汉服春节主题棚拍写真的预约,因此提前几天给大家放假准备过年。
      放了假,这几天齐樱都是一个人回工作室。作为胶片狂热爱好者,工作室里有她自己的暗房,暗房是胶片爱好者的圣地,是她最爱待的地方。
      送完尚嘉安,齐樱心绪略有起伏,她逃跑一般回到工作室想要将年前去采风拍的系列照片洗出来。暗房里常年昏暗,但这里是齐樱的堡垒,每个角落的东西、陈设、功用她都无比熟悉,闭着眼走都不会跌跤。
      黑暗中打开音响,在肖丝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中,将胶卷小心禅道冲洗罐的片轴芯上,水洗,注入显影液,倒出显影液,注入定影液,倒出定影液,晾干。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齐樱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血液里流动的惊喜和狂热完全来自即将成型的照片。
      齐樱常常觉得,在暗房里洗胶卷的过程,像完全由她自主掌控的性.爱,轻、重、缓、急,持续时间的长、短,中间要不要加点其它乐趣,全由自己心情。成功后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她收获心跳加速的颅内高潮。
      所以,她的妈妈,齐心竹齐女士算是误打误撞搭到了一点真脉。她说齐樱:我看你啊是把摄影当成爱人了。
      关上工作室大门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二点。齐女士从老家来青湖陪她过年了,委屈地同她挤在她那四十几平的小复式公寓楼。或许是知道齐樱今天要去小姨家吃饭的,这个点齐女士还没有给她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齐樱将车开到公寓楼下停好,下车的时候她不爽地发现,今天她的车停得格外标准,四四方方规规整整停在线内。她瞥到那一块蹭到水泥柱掉漆的部分,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格外显眼。想到尚嘉安那一张冷脸和教训她的话,哼,没大没小的小屁孩儿,还教训她。她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去把车喷上黑色漆。
      向公寓楼走两步,齐樱又退回来,上车、启动、打方向盘挪动一下,然后下车关门。她双手插在面包服的兜里,看着斜出停车位线外的车头,满意地点点头。扭头却不再往公寓楼走,迈着大长腿反方向走几十米,进了一家招牌亮着春夜二字的酒吧。
      店内入座率很高,齐樱直接往吧台走。老板娘杨好留着极短的头发,戴着大圆圈耳环,搭着一张娇媚中带着英气的脸,高领纯黑羊毛衫贴身勾勒出毛满的胸型和紧致的腰腹,正在忙着做调酒。
      齐樱吊儿郎当吹一声口哨坐下,脱掉面包服问:“要帮忙吗?”
      杨好抬头瞄齐樱一眼,一点不客气,抬抬下巴示意齐樱看那边的餐单:“这些都还没做。”
      齐樱探身去看一眼,好家伙,生意这么火爆,老长一条餐单。她习惯性抬手将头发往从脖子往身后撩,摸到了顺直的齐肩短发,才又想起自己换发型了。自然卷羊毛长发剪短拉直,两三个月了还没习惯。
      走到吧台一端,推开门走进去,帮着杨好做调酒。
      齐樱和杨好都跟着陈丰学了一手调酒技术,那时候齐樱刚住进这公寓楼,还没有结婚、离婚,来这间酒吧小酌打发时间认识了陈丰和杨好。后来杨好拿下了陈丰,成为了春夜的老板娘。
      “丰哥呢?”齐樱手中动作熟练,嘴里问杨好。
      杨好将两杯漂亮的春夜招牌放上台面,按一下取餐铃让服务员送餐,答道:“小美发烧呢,他在家照顾。女儿奴是这样的,什么妻子啊生意啊都比不上女儿重要。累死我了!”嘴里这么吐槽,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快。他们的女儿小美今年六岁了,机灵可爱,人见人爱,偶尔来了酒吧玩,简直吉祥物一样的讨人喜欢。
      齐樱笑。她一路见证陈丰和杨好恋爱、结婚、生子,他们经历的事情不少,却一路紧紧抓住彼此的手,相携走到现在。
      这间酒吧有不少老熟客,经年过去,人人都有变化,生活、工作、甚至□□内的芯子可能都已经换了一个人,但是每每走进这家店,看到老板和老板娘,都感觉到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总还是有一些永恒不变的东西。说不清、也没有心思去分辨是什么,但是大家来了感觉心安。

      有了齐樱帮忙,出品快了许多。终于能停下来歇口气,杨好问:“喝口老酒?”
      老酒指的是杨丰的私人藏酒,大都是喝一口少一口的藏品。
      齐樱接过,看了看透明水晶圆底细口的酒杯里面绵密挂壁的酒液,肚子里的馋虫翻滚,迫不及待抿一口,口腔里打个转,咽下。烈,醇,又绵香,带一点奇特的类似煤油的味道,要去追寻就又只剩下酒香了。
      “哇,老板娘大手笔,这酒喝了丰哥心都要流血!”齐樱笑着说。
      杨好洗了手擦干,自己也倒了一杯,懒懒地和齐樱坐在吧台喝酒。两个人不知道吸引了酒吧里多少男女客人的眼光,胆子大的,还有摸出手机偷偷拍照的。不过两人这些年都习惯了,也不管。
      杨好凑近问齐樱:“齐女士不是在吗?还敢来喝酒?”
      齐樱笑:“原本今晚要去我姨家吃饭的,喝点酒回去也正常,怪到我姨父身上就行了。”
      杨好和齐樱很熟了,她家的事情基本上都知道。她笑着喝一口酒,想到什么,看看齐樱。
      她换的这发型很适合她,甜,又飒,主要还显小。紧致的一张精致白皙的脸,唇不点而朱,眉浓密带点野性的杂乱,眼睛水润多情,但一张脸不笑的时候散发着闲人勿扰的冷清。左看右看,哪里像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呢。
      “我想还是得跟你说,那谁,最近常常来啊。特别晚上,我看到几次他在窗户那儿坐着,看到你和齐女士走进公寓楼,又坐会儿才走。”杨好说。
      邵平当年追齐樱的时候,最开始也是这样。夜夜来这里等,也不打扰齐樱,等了三四个月找到机会才走到齐樱面前自我介绍。
      齐樱点头,道:“我知道。”
      邵平是一个还算体面的人,离婚后齐樱说不要互相打扰,他也就真的并不来她眼前讨嫌。只是这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又开始出来刷存在感了。
      她晚归的时候在春夜门口遇见过邵平一次,邵平掩下慌张,用齐樱曾经无比熟悉的关切口吻说:“怎么这么晚回来。你瘦了好多!”
      那时候是秋天,齐樱刚跑完一圈国外婚纱摄影,确实瘦了很多。齐樱并不回答,也不提问。她爱过邵平,但那爱褪色了,现如今她对邵平没有好奇心了。
      邵平见她不讲话,担心她反感自己出现在她的生活范围,他解释:“我,路过,想来喝一杯招牌。其它店没有这个味道。”
      齐樱点头,认为寒暄到此结束,转身准备走。
      邵平拉住她,喝完酒升高的体温从他掌心传到她的手腕。他说:“我母亲,夏天的时候,走了。”
      齐樱皱眉,忍耐着说了一句:“嗯……请节哀。”视线看着他抓住她的手。
      邵平见她终于肯说话,放开她的手,一时想说的太多,反而显得局促。他贪婪地看着齐樱,算起来,几乎近两年没有见过她。自己哪有脸见她呢?只是,更难以做到不来见她。
      齐樱等了几秒钟,抬手看看手表,说:“我赶着回家还有事,先走了。”
      邵平急切道:“你等等,我,我就两句话!”
      齐樱抬眼看他,夜色里,看不分明邵平的脸,一如他们那段婚姻生活如今在她记忆里的模糊。她只是一想起来便条件反射地觉得痛,哪里痛说不出来,只知道,她一定要远远躲开,无法再经历一次。
      邵平鼓足勇气说:“我,我想重新追求你,樱樱。”
      齐樱觉得荒谬:“什么?”
      邵平重复一次,这次说得很顺溜:“我要重新追求你,樱樱。从前的错,我绝不会再犯。”
      齐樱像听了一个什么破烂冷笑话,不觉得好笑,但超级冷。她下意识磨擦一下自己的手臂,清清楚楚地说:“别白费力气,邵平,你不是不了解我。离婚了之后我过得还行,但不代表我忘记了那一段糟糕的日子。不要试图走进我的生活,这是警告,不是欲擒故纵,邵平。”
      说完,齐樱就快步离开了。
      齐樱跟杨好讲完和邵平的这次碰面,杨好忍不住脱□□粗。齐樱笑:“诶,做人妈妈好几年了,怎么还爆粗。”
      杨好挑眉:“我是人妈妈,我也还是我自己。我去,这人是怎么想的?感情,这世界围着他家转?你就等他回头呢!”
      齐樱没什么可说的,但也确实觉得困扰。只不过让她觉得困扰的不是邵平,是齐女士。
      当初离婚,齐樱是先斩后奏,没有十分细说离婚原因。齐女士一直以来对邵平的观感都很好,真的是把他当半个儿子对待,对他们离婚的事一直心有遗憾。不知邵平对齐女士说了什么,上周齐女士来了青湖,有天居然提起要请邵平来家里吃饭。
      “他妈妈去世了,快过年了,家里不知道多冷清,我们叫他来一起吃顿团年饭吧。”齐女士试探地问齐樱。
      齐樱赶着出去拍摄,背着重重的器械,都已经走出门口了,听到齐女士这话吓得她又进门叮嘱道:“齐女士,我很清楚地跟你表达我的态度:不要,不行,不可以!我们都离婚多久了?吃哪门子的团年饭呢!别搞事情啊齐女士,无聊就去找小姨逛街聊天,或者去小区外面舞蹈室去跳舞啊。乖噢,我走咯!”
      酒喝得差不多了,杨好问齐樱:“真不打算结婚了?”
      齐樱想一想,道:“做过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我今年生日就是三十三岁了,不年轻了,好在也不算老,还有好多事情想去做呢,没这个精力咯!”
      杨好并不劝她,婚姻这件事情,的确不是现代人的人生必须品。但她关心齐樱的感情生活,怕她过得太独,对身体和心理都不太好。她碰碰齐樱的手肘,不怀好意地问:“身边围着你转那条小狼狗呢?好像很久没见到了,真给人家放生了啊?”
      齐樱喉咙好像被噎了一下,她喝一口柠檬水说:“你说谁啊?”
      杨好翻白眼儿:“别给我装蒜!快说!”
      齐樱若无其事道:“啊,放生了,人毕业了回秦州半年了哈。别再把我们放一块儿说事哈,怪尴尬的。”
      尚嘉安在青湖念研究生这两年也算春夜的常客,而且就爱喝齐樱独创的那一款调酒,次次来只喝那一杯。
      杨好人精一样,知道哪里是为酒来,人就是为人来。
      但是齐樱从来都不松口,只说那是跟万桐桐一样的弟弟。
      哼哼,弟弟,这弟弟什么时候喊过一声姐姐啊?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在杨好看来,那可不是有点野而已。很多时候,她觉得尚嘉安看齐樱的眼神就像狼一样冒着绿光,恨不得把齐樱叼回窝里啃干净了。

      齐樱轻手轻脚回到公寓,但开门声还是惊动了齐女士,齐女士从卧室走出来问:“才回来啊?”
      齐樱撒谎不脸红:“啊,陪姨父喝了两口,聊天聊久了。”她放下包推着齐女士进卧室,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睡吧,我马上洗洗就睡了。”她亲亲齐女士的额头:“晚安,我最爱的齐女士!”
      到客厅,脱掉衣服,手机从裤子里面滑出来。齐樱一晚上没看手机了,她习惯手机静音,不喜欢各种手机提示音,那会让她感到焦虑。这会儿酒后瘫在懒人沙发里犯懒,摸出手机来看。
      工作群里有几条年后预约拍照的客户信息更新,又增加了几组,算一算,估计从初五起码要排到十一二三去了。
      备注冷面啰嗦鬼的人发了三条微信来,齐樱点开,第一条是晚上八点的时候,他说:你慢慢开车!不要为了赶时间一直超车!我不着急,总会等你的。
      噢,到那会儿他低着头是在给她发微信呢。
      第二条是晚上十一点过,有几个乱码,估计他被姨父搞醉了。他说:*&……齐樱#你真是全世界最心狠的女人!!!!!!!!
      齐樱眉心一跳,哇,好多……感叹号……醉鬼。
      第三条是刚刚,看起来像是睡了一觉起来发的,没有乱码了。
      他说:齐樱,我不会去秦州,我回青湖。
      齐樱手指杵在这一条微信上,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不知怎么搞的,页面就显示你拍了拍“冷面啰嗦鬼”。
      ……
      冷面啰嗦鬼马上发来新消息:你看到了!却不回我消息!齐樱!!!!!!!
      齐樱似乎被那一串感叹号烫到手,站起来把手机扔到沙发里,蹭蹭跑去楼上拿睡衣洗澡去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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