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钧》尔尔辞元

4、花神祭 3

　　花神祭 3
　　乐钧撑起身，揉了揉发昏的头。
　　“醒了？”毕方靠在墙边，手中摇着竹扇：“你还是挺能睡的，整整三天，身都不带翻一个的。”
　　炉子上煨了汤药，房间里氤氲着水汽，却透过窗棂看到外面，落了场大雪。
　　“沉渊呢？”乐钧问。
　　“大胆！”毕方大喝一声：“竟直呼陛下名讳，拖出去斩了！”
　　乐钧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那时她刚知晓，救自己的人是灵界的尊上，其实心里也别扭了很久。
　　还是沉渊主动破的局：“唤我沉渊便是，你与旁人不同。”
　　至于为何不同，有什么不同，二人都像是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起。
　　我本就不同，乐钧想，天下之大再也找不出第二只不会飞的重明鸟。
　　“很好笑吗？”毕方怒目而视，递来一碗黑漆漆的药：“小心我毒死你。”
　　乐钧一饮而尽：“少看点话本子，你学的不像…你真下毒了！什么药这么苦？”
　　“良药苦口。”毕方捉过她的手腕，号了号脉：“这几日不要再用追魂术。”
　　乐钧闻言垂了垂眸，望着手中的空碗发愣：“但，我为何会被反噬？”
　　毕方装模作样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顺其自然地接过碗：“可能这术法有脾气了，就是想让你不舒坦。”
　　这不是一个能让人信服的解释。
　　但乐钧却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沉渊呢？”
　　“去无妄海了。”毕方脱口而出。
　　还来不及找补，却见乐钧右手凝出一团光华，将其交于毕方：“我想着，那群神仙无所作为，但我们必不能袖手旁观，此术能除旧物复新生，将其布于南山，也算给人间寻一点庇护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凡人的生死于他们而言，只是弹指须臾的一瞬。
　　但其中到底有多苦，恐怕只言片语是说不清楚的，三年的冰，封住的不只是海面，还有稻田以及凡人生存的希望。
　　“如有必要，带点好东西去拜访北海，老龙王十万岁了，两个儿子却不争气的，本就暗淡的光景，经此一劫，定然更加不受待见，些微心意，权当我们灵界做个人情。”
　　乐钧顿了顿，解释道：“你也说了，如今的我不宜使用追魂术，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花神的残魂，只能先稳住北海，让麻烦，不会变得更大。”
　　她画了个阵法包裹住周遭，只见几条蓝金色的光辉一明一暗地跳动着：“毕方啊，这等重任就交由你了。”
　　“等会你要去哪！”毕方嚎了一嗓子，眼睁睁看着乐钧消失，而后掴了自己一掌：“我就说不能话多不能话多，这下好了，一个个都去了无妄海，留我独守空房。”
　　“不对啊，你瞬行术和谁学的！”
　　“你们殿下亲自教的…”
　　风里夹杂着乐钧的回答，随着雪花，轻轻落在他的身畔。

　　沉渊再次踏入无妄海，还是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与几千年前相比，此地甚至更加荒芜，连乱石堆砌的小岛台，也沉了不少。
　　唯有半月山，一点没变。
　　这里不生草木，阳光照不到，只有永恒的黑夜和四面八方来的风，甚至连海水都是腥咸苦涩的。
　　灵尊当时，为何会选择来这里？
　　可惜已逝之人并不能给他一个理由。
　　沉渊也固执地去人间找了几遭，事实就是灵尊真的忘掉了前尘往事，如今实实在在是一个凡人之躯，连一段修道的筋骨都没有。
　　但好在，他这几世，过的都还算幸福。
　　所以，遇到乐钧的那几千年，沉渊常常安慰她“前尘既已忘却，又何须强求”，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乐钧啊……
　　沉渊心中一动，凭借着记忆寻到当初的凶阵前，尚未靠近，强大的威压便扑面而来。
　　有人重新封印了阵法。
　　那么乐钧的残魂，只怕会被磨损得更加严重，或许日后残魂被放出来了，想要拼凑一个完整的元神，也绝非易事。
　　沉渊不禁想起那场特别的烟花，轻轻一笑，望着阵中毫无生气的人影，自顾自说：“不知道你拥有完全之身的那日，该是怎样的反应和心境…”
　　彼时的乐钧应该会更强大才对。
　　他抬了抬眸，在阵法四周默了个障眼的口诀，光纤流动，像水珠一样迅速扩散，直至整个阵法都被包裹住，凭空消失了。
　　一时半会找不出破解封神钉的法子，甚至连会这种邪术的人，究竟是仙、魔、还是兽，也无从知晓，只能通过隐藏，短暂的护一护她。
　　哪怕是短暂的，也应该能好受点。
　　若是毕方知晓，只怕又要苦口婆心地说一句“尊上您这是何必”。
　　沉渊摇了摇头，突然一愣——他的术法在空气中觉出一点不寻常的气息。
　　刹那间，一道黑气从他身侧擦过，竟然在一挥之间，分成了三个巨大身影。
　　“惊吾睡梦，诛之。”三道身影如是说。
　　是鹇鸺。
　　三首双翅，左边的头颅制造疫病，右边的头颅掌管天灾，中间的头生了六双眼睛，便拿来视物。
　　万年前真神降世，其力量太过纯粹，给山林间躲藏的凶兽吓破了胆，跑的跑，躲的躲，没想到竟然有一个，藏在了无妄海。
　　但还来不及感慨，鹇鸺就嘶吼着朝他扑来，只是还没碰到沉渊的一片衣角，便被灼热的温度逼得后退半步。
　　“放肆。”乐钧缓缓从瞬行术中走出，眸子中绽出赤色光辉，硬是给漆黑的天际烧红半边，后背那团如同鸟翼一般附在她身上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鹇鸺甩了甩中间的长颈，似乎在衡量，和眼前这个两个不知死活的灵族斗一斗，能有几分胜算。
　　乐钧不敢轻敌，正欲换出风灵剑好生打一场，却见那个庞然大物，收了一身煞气，老老实实伏地叩拜：“尊主。”
　　一边大骂自己“有眼无珠”，一边缩了缩身躯，将自己团成绣球大小，滚回洞中睡觉了。
　　“还真是…”乐钧轻笑：“你身份还挺管用的，连这等凶兽都能唬住。”
　　“走吧。”沉渊轻车熟路地握住她手腕，轻轻叹了一声。
　　乐钧聪明，再待下去让她觉出端倪来，就不好善终了。
　　如今瞧见她开开心心的，倒也足够了。

　　南山脚下。
　　千里冰封，霜花满天挥舞，即使太阳挂于中天，也仍然抵挡不了风雪载途。
　　就连耳旁的呼过狂风，都是墨色的。
　　“天界的人还真是勤恳。”乐钧冷笑。
　　可他们没有办法。
　　十五神的法术是上古初神创设的，除了每一位即位的神有资格知晓，其余人，就连天君，也是没有权利探查天机的。
　　而每一位神明的寿命都有定数，司天监会计算神明的寿命，并提前百余年，将选举之事交给净善司，从数千仙修中选择资质和灵力最合适的一位继承。
　　倘若一位神陨落，被选者应该在几个时辰之内即位，代替上一位神明履行职责。
　　可如今哪里有新任花神的影子？
　　除去天界怠慢忘事，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上一个神明命数未尽，所以净善司根本来不及从几千人中选择一人继承。
　　不禁联想到山林中残留的花神气息，和迟迟没有归位的元神。
　　但乐钧用不了追魂术，况且过了这么久，那点微弱的气息，恐怕早被风雪吹的干净。
　　这条线索就地夭折了。
　　况且当务之急，是给人间带来春天。
　　光靠乐钧枯木生花的小戏法是不够的，就算灵力耗尽，恐怕也不能点亮整个凡界。
　　只能……
　　上告天庭，请神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