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在我捂着伤口，敛息躲避着不远处的凶兽时，青芷开口与我说话了。她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中响起，说出了一个方位。
多亏了她卓越的方向感，虽然过程有些狼狈，我们最终还是走出了那片原始丛林。
一路上，凭借她的感知，我还摘了不少罕见的草药。
到了城里，找药铺卖掉，这笔钱让我一开始不需要那么窘迫。我已经不那么想吃掉她了。
我自认聪颖过人，但说起对于修道的知识，却是白纸一张。所幸青芷亦然。每遇瓶颈，想到还有一人同我一起苦苦思索，心里顿觉安慰。
我们一起求生，之后又一起求道，感情甚笃。
青芷灵智初开，性情处事就已经十分平和细致。虽有些过多的天真，但好在乐观纯善，与她相处交流，让我想起了幼时的鸿仪。
鸿仪，如今在何处？希望她一切都好。
我这人比较阴狠，讲究一个睚眦必报，可我最大的仇人貌似是这世界，天下谁能反驳它的意志？更何况我又是这么渺小。每当我小心翼翼地躲过一灾，想到这个事实就常常令我哭笑不得。
如今有青芷在，不仅化险为夷的难度下降了不少，更让我觉得这些永无止尽霉运都不再那么令人厌倦。
//
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在东灵界发展的每一步都得仔细斟酌，好在我向来不缺乏耐心，反而青芷近些年越发忧心忡忡。
我知道，我活得越久，爬得越高，天道对我的厌恶就会越深刻。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被通缉追杀，狼狈地四处逃窜，最后被鸿仪打落坠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鸿仪已经认不出我了。改头换面、金蝉脱壳的把戏我太过精通，这世上除了青芷谁还能一眼看穿我呢？不过她的变化也很大，看着没剩一点小时候的那蠢样。
鸿仪呀，你如今是过于有出息了。瞧那把长剑耍的，咱老家山谷的雾气，恐怕都得换成祖坟冒的青烟。
安排她来作我最后一劫，把我打得经脉寸断，老天你也太贼了吧。
身前是鸿仪带领的追兵，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我甩出身上剩下的所有法器符箓，又用尽全身法力设下一个小小的结界，取出那个装着一只小藤的锦囊。
做完这些，我真是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了。我瘫倒在地，一边和青芷说之后她在这崖底多花时间，躲着发育，最后发芽生长的难度也不会很大，一边昏昏欲睡。
想必没了我的拖累，她往后定然一帆风顺。
仙人，真抱歉，这份担子我还是没能……
青芷一点也不顾忌被发现，显出人身后跪坐在我身旁，紧紧捉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唉，看着她这副阴沉着脸，泪流满面的模样，我真想立刻死了。
哪知她抱起我这具残破身体，纵身一跃。
“鸿幽，不要放弃。”
她的嘴唇贴着我染血的鬓发，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你我面前，未有绝境。”
//
我浑身是血，躺在一堆枯萎的藤蔓上。
这一幕多么熟悉啊。或许我早该在七十年前的升仙台下就死去，这样青芷或许已经在那处仙山宝地得道成仙了，反正不会落到在人体内成一死物的地步。她到底是何时生的灵智呢，那一天，那位山主的话她都听见了吧。
我们都心知肚明，却从未向对方提起。
终究是我过于松懈了。
不，若是我不逃避，好好和她说……如今她也不会……
虽然都是孑然一身的濒死状态，但这次我很不想死。正挣扎着起身，我的血液透过藤蔓滴落在地上，不知触发了什么阵法，下一刻天旋地转，我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地宫。
我不仅活了下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我深刻体会到什么是所谓的天命所钟。
我被选作了魔族遗产的继承人。
浩如烟海的知识，堆积如山的宝物，散功重修后，我在百年内接连破境，实力迅速增强到我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在修为比较稳妥后，我立刻离开了。
我顺利来到大陆极西边，接近十万大山的领地。一路上我的运气好到近乎心想事成，这明明是我曾奢想过的情形，现在我却没有感到从中感到多少乐趣。
布置好一切，我抽出了自己大部分的经脉，将它凝成了一颗种子。
在完成的那一刻，天色巨变，黑云压顶，一道又一道惊雷劈下。
我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种子，撑着重伤的身子狼狈地躲避那些来势汹汹的雷霆。
哈，这危机四伏的情况可太令我感到亲切了。
更别提手心传来的那股熟悉的气息，亲切得我都快落下泪来。
//
鸿幽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处处为难她的世界，更别说还给它留下点什么东西。那个造福西荒的目标和为了达成那个目标而送出去的传承也就罢了，更多的贡献鸿幽是懒得再给了。
最后那一日，鸿幽带青芷回到了她的家乡，天灾在这片谷地留下的创痕已然愈合，看上去俨然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她们紧紧靠着彼此，坐在林中一处空地上。
“青芷，你知道我这人特立独行，我无论看什么都觉厌烦，这天底下唯有你是这样惹人喜爱。”
“我能躺下吗？”
鸿幽整个身子都软软地贴着青芷。
青芷将她的头平放在自己膝上。
“唉，想想眼下这要死要活的景象，已经是我第三次经历了。”
鸿幽紧紧握住青芷的手，盯着她的眼睛，
“青芷，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引气入体时的情景吗？修行有成，最为欣悦。你不是深有体会吗？”
“我那不成器的学生们，你别管她们。我的所有，只属于你。拿着这些年搜寻的宝物，你肯定能攀到更高的境界……”
“我这一生遇到的人事物就没几样是顺着我的，但就这样看着你，想着你会长长久久地存在，”
“就是最称我心意。”
鸿幽说完，朝她的爱人轻松笑了一下，闭上了双眼。
随后，鸿幽的身体像被吹起的柳絮那样飘散，头发、骨骼、血液，何都没有留下。就像早已消逝的魔族，仿佛从未来过此间。
唯有一套衣冠留于她怀中。
青芷保持着抓握的动作，久久枯坐。
//
“欸，但我之前看不是有写现在有不少宗门道统都暗地里偷偷供奉什么‘鸿幽祖师’的牌位吗？”
“你都说是偷偷了！更何况人都死了这么久，谁管她们怎么做。”
“哎呀化生藤好可怜，在外面待着很不舒服吧？明明我们这些老古董受的阻碍也很多嘛，她都不说。哎呀她可真可怜！为什么树不去接她回来？”
“你们不觉得树最近写得越来越好了吗？以前都是‘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做某事’云云，现在这样看着可真有意思。”
“唉看起来她好多心思啊，明明年纪比我们都小！”
“不过真没想到，化生藤成了经脉以后还真能被拔出来重新长，鸿幽付出了不少‘心血’吧？”
这群无所事事的幼年精灵依旧叽叽喳喳地闹着，自以为不构成打扰，只是在偷偷看然后小声讨论。
“嗯。”
树停下笔，合上书本，
“不然，她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地陨落。”
“五洲不比这里，已经不具备很多上古遗植生长的环境。”
鸿幽从魔族地宫出来后应当就是知道的，她在分离化生藤时，留了一小截在体内，混淆了天道的惩罚目标，于是青芷第二次成长的因果报应就落在她自己身上。
至于青芷，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鸿幽生前都没有让她改变心意，树想想也无需干涉。观那藤蔓的繁茂模样，再长个千年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魔窟于西荒纪五七零年重现，择人族鸿幽为继承人。鸿祖不负所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梳理五洲灵脉，使魔族道统重现世间。经此，世人在求道途中，又多了一条明路。”
《鸿幽小传》，树又看了几眼。
感觉还有待改进。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