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录》木桩仙人

4、焚香煮茶，待客之道

　　踩着清晨第一缕光登上望云山来到玲珑阁外的人有一女一男，之所以把一女摆在前面是因为她才是今日的主角。

　　在四国五郡的九位掌事者中有两个是女人，其中一个是南疆圣女苗瑶，而另一个便是此刻站在顾非白对面，坏笑着倾身用檀木小扇挑起顾非白下巴的月行郡王——眠秋水。

　　对这一幕看得津津有味到再次懊恼无记录工具的尹素月忍不住凑近了围观真的勇士。

　　真的勇士，敢于调戏冰山，敢于直面身后醋坛子打翻的狂风暴雨。

　　看到醋坛子那熟悉的毡帽，尹素月这才想起扁舟上她那句“不认识什么眠秋水”的表述并不准确。她是见过她的，就在顾非白给了她一剑的那一天。不过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眠秋水了。

　　毡帽的主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尹素月所站的位置一眼，然后推了推帽子，满室的醋酸味莫名减淡了几分。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眠秋水的声音婉转如莺啼，她之形容放在顾非白身上本也毫无问题，只因那手上的动作而极具调戏之嫌。

　　缓缓拨开了她的檀扇，顾非白一改应对前面三位来访者的态度对着面前的人道了一声：“请。”

　　一字落下，顾非白挥手间便在案上布了三杯茶。

　　焚香煮茶，待客之道。

　　入坐见礼，眠秋水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品了一口茶，正色道：“你选上我了？”那模样分明瞧不出半点高兴。

　　“一直都是你。”顾非白静静看着她。

　　“为什么选我？论行事容易、便于掌控，欧阳德天和林花云都是上选；论励精图治、可作助力的，林子萧和郭复磊都不错；如果喜欢，就算你找天衍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一代天衍不是自称可通天地么，你把他献祭了请些个天兵天将来那更是事半功倍了。”眠秋水扇子撑额，一副我很头疼的模样。

　　“看来你很讨厌这一代的天衍。”顾非白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神神叨叨，仗着在我月行郡隔壁就成天和我过不去……”眠秋水抱怨了两句，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你到底看中我哪里了？我这人呢，没什么志向但又不想屈居人下，我肯定是不会听你的。这样的人对你有什么用呢？”

　　意味不明地看了她身旁静静坐着没有出声的男人一眼，顾非白放下茶杯，缓缓道：

　　“天衍六百一十五年，信江水患，你以一己之力引流开渠，救下两岸数千百姓。”

　　“天衍六百一十八年，你加入望云六仙，诛六冥邪蛛，封饿鬼道缺口。”

　　“自天衍六百二十三年至今，你和你身边的这位所诛妖邪当有千数之余了。”

　　“再说，你今天来，不也是担心我是山妖精怪之流么？”

　　眠秋水脸上一热，檀扇一打遮住了脸，只听她闷声道：“怕不也是只修行千年的老狐狸。”居然什么事都知道！

　　听到她的话，早已盘腿坐在一旁给桌案凑人数的尹素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此话有理。

　　秦觉再次瞥了她的方向一眼，然后往下拉了拉帽子，遮住了眼睛。

　　和他对视了一眼的尹素月微微愕然，对着他问：“你看得到我？”

　　秦觉把帽子拉得更低，然后摇了摇头。

　　尹素月：“……”

　　眠秋水不解地关心道：“阿觉你怎么了，帽子都把眼睛遮着了。”说着伸手帮他把帽子戴好。

　　看着这一幕的顾非白微敛了眼睑，一刻停顿之后，端起了茶杯，随意地饮了一口。

　　秦觉没有说话，他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看来秦公子的病又严重了许多。”顾非白开口。

　　细细理着他帽子边沿露出的发，那是一种纯色的白，眠秋水忧心忡忡：“人间道的气运衰微，清气散而浊气出，阿觉他天生纯灵之体，本就受不了浊气。”何况他还为救了她伤了心脉。

　　“若我有办法缓解他身体的问题，你可愿意与我合作？”顾非白问。

　　手上动作一顿，眠秋水苦笑：“我还有的选么？哎，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很不想和你合作……”就好像她出发之前卜的那一卦一样，昭示着此行不详。

　　当然，最后眠秋水收获的计划还是和前面三个人的一样。

　　“我会假意扶助另一个人，而你，才是我真正匡扶的天下明君。”

　　眠秋水翻了个白眼：“我猜你绝对不是第一遍说这句话。”

　　“第四遍。”顾非白承认得非常痛快。

　　“这些人可真积极。”眠秋水啧了两声，然后问：“这‘另一个人’是谁？”

　　“东极紫君，邵华。”顾非白给三个人都添了茶。

　　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眠秋水斟酌了一会，问：“你觉得你所谓的真正匡扶会有几个人信？”

　　顾非白的回答依旧痛快，完全不带思考：“没有一个。”

　　“噗——”

　　喷笑的依旧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在笑过之后忙捂住了嘴，然而就算她捂着嘴，秦觉的目光还是再次扫过她。

　　感受到浓浓鄙视的尹素月回瞪了他一眼，也干脆不捂着嘴了。捂着也是掩耳盗铃，爱看就看吧！

　　眠秋水脸上的笑意不减，扇子在手掌那么一拍，赞叹道：“如果你不是找我合作，我还真想交你这么个朋友。”

　　“合作者与朋友并不冲突。”顾非白淡淡道。

　　“不不，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朋友的。”眠秋水道：“我还是不要当你朋友的好。”

　　顾非白没问为什么，因为这句话有人曾对他说过。

　　顾非白的眼前中闪过一双凤目，凤目的主人也曾用这样的语气说他不会有朋友，理由是：你的朋友都得死在你的手里。

　　“你的朋友都得为你死了。”眠秋水为自己的结论补上了理由，让它看起来不是那么无的放矢。

　　“你说的没错。”顾非白的声音平静依旧。若是往常，尹素月肯定又要补充一句：“这些话对顾非白这样的铁石心肠来说完全就是在隔靴搔痒。”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顾非白眼中一闪而逝的一丝波纹，尹素月一反常态地站在了顾非白这一边，然后给了眠秋水一句“嘴上不饶人”的批语。

　　“哎，你这人真没意思。”眠秋水懒懒地靠在秦觉肩膀：“秦觉的病你打算怎么办？”

　　“东极紫君为何称紫君？”顾非白问。

　　眸光一闪，眠秋水再次感叹了一番顾非白的环环算计，“我明白了，那么静候佳音。”

　　她得走了，因为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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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内篇·逍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