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录》木桩仙人

14、时也，命也

　　很好的【尹素月】回了北燕，看戏的尹素月还在原地。

　　尹素月看了顾非白放在桌案上那半本的《天族秘闻》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且不说天命如何，让【尹素月】拿到的是后半本，就说这字已经明明白白放在她眼前了，她却心大地看都不看。

　　这放现在的她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尹素月叹了一句“时也，命也”，便将目光放回到了顾非白身上。

　　她很好奇，这半本已经回到顾非白手里的书，又是怎样无声无息被送到北燕的。据她所知，顾非白这个时候绝对没有去过北燕。

　　坐在案前，顾非白一直摩挲着案上的书页没有说话。

　　尹素月看不出他到底是在犹豫还是在思考。

　　良久，等到天色已全部黑下来之后，顾非白动作了。只见他拿起了那半册书，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西南方向而去，看方向，是月行郡。

　　月行的都城名叫彭城，而在彭城城门的附近，有一座楼，名叫燕子楼。

　　这里是供给行商走贩免费休息的场所，却也是四国五郡情报最灵通的地方，人们可以买到一切想要买到的情报。而这里的主人，名叫六道生。

　　顾非白到的时候，六道生已经熄灯睡下了。

　　他无声无息地进到了六道生的房间里，与六道生穿着的破布麻衣不同，他的房间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有钱。

　　房间是一座金屋。梁柱皆是纯金打造，地上铺着玉石，就连那床上也嵌满了珍珠，真是华丽得叫人侧目。相比起来，东极王宫里那些摆设竟也算不得什么。

　　却偏偏，白日的时候，这些个金银玉器都会被六道生用障眼法遮起，也不知在图些什么。

　　尹素月看见，顾非白点亮了六道生房间里的灯，而刚刚还在打呼的六道生，灯一亮便惊醒过来。

　　被人吵醒，他竟也不生气，施施然坐起身，他笑眯眯地看着顾非白道：“高人呐，你深夜来找我，是需要帮忙吗？”

　　尹素月恍然。原来，是六道生。

　　这答案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六道生其人，人如其名，六道之内无不可往，六道之内无不可知。

　　他能替顾非白向东极紫君送信，自然能把《天族秘闻》的后半本无声无息地送入北燕。

　　顾非白道：“我若入北燕有人必会知晓，现下尚非时候，故劳烦先生将此物送入北燕。”

　　六道生痛快地接下了东西，他也不问他要送的是什么，却问了顾非白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问：“你想好了？”

　　顾非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六道生将东西收了起来，对着顾非白说道：“那便祝你，纵使前路艰难，仍不忘却本心。”

　　在夜的静谧里，轻轻一语落在地上，却是铿然作响。

　　顾非白长揖一拜：“多谢。”

　　尹素月想，这又是她未曾识清过的人。在她的记忆里，六道生从来都是惜命又猥琐的，她从来没把他放进眼里过。

　　今日一观，却是世人皆看走了眼。

　　灯又熄了，呼噜声响起，顾非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在极北的国度，天满星子，风吹草原，到处都是一片静谧祥和。

　　年轻的北燕王还未睡去，他拉着自己的两位小伙伴，躺在草垛子前面，一起看星星。

　　尹素月打了个哈欠：“好端端的，大半夜叫人起来就为了看星星？晁灿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曦阳还是老样子，只要不说武神坏话，只要不影响到国祚，他总是笑笑的，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待在一边。

　　作为北燕的巫祝，熟悉天象的他当然知道，晁灿大半夜不睡，非要叫尹素月起来是为了什么。

　　他们少年的王那懵懂的心事，怕是已经人尽皆知，只有当事人不知了。

　　晁灿脸上挂着神秘的笑，他对尹素月说：“困了你就眯会，等到了时候我叫你。”

　　听到这话，尹素月气鼓了脸，她说：“我是有病吗？有床不睡跟你出来睡草地吗？”

　　见人气得要走，晁灿忙拉住她：“好啦，有惊喜的。不睡就聊聊天，一起等嘛。”

　　尹素月并不想理他，但也给面子的没有离开。

　　只要人不走就行，晁灿笑了笑，自顾自的起了话头：“你听过冰原神女的故事不？”

　　尹素月没好气地回了句：“你们这怎么这么多神？”

　　晁灿自豪地说：“在北燕最北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穆天梯，是离上天界最近的地方，而天族人，都是上天的子民。”

　　曦阳补充道：“穆天梯四季皆昼，在冬天的时候还会有五彩的神光。”

　　尹素月来了精神：“那等冬天的时候，你们能带我去看看吗？”

　　曦阳示意晁灿，晁灿扬起嘴角：“当然可以！”

　　话音落，天上忽然落下流星。

　　尹素月一愣，惊喜地叫了一声：“好多流星。”

　　听到她的话，晁灿有些不舍地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抬头看着天空：“怎么样？漂亮吧？说了有惊喜的！”

　　流星忽闪，蓝色的光飞快地划过天空，穿过云，乘着飞，落在遥远的天边，如雨点坠落。

　　尹素月看呆了，她想，北燕真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却在此时，一颗火流星带着暗红的尾巴，极快的从天的正中划过，留下一道晦暗的光，像一道深深的裂痕，将天分成两半。

　　曦阳猛地坐直了身子，晁灿的脸色也变得不是太好。

　　尹素月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曦阳一字一顿：“荧惑入危宿，主祸，灾将起。”

　　他们再没有心思看流星雨了，曦阳和晁灿叮嘱了尹素月一句让她自己回去，两人便一南一北，各自去了兵营和巫者居所。

　　一者遣将备战，一者卜筮问前路。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祸患，是从内而起。

　　第二日，有一行商自他国带来了一本只有半册的无名之书。

　　这一日，尚无人察觉不妥。

　　又三日，西岳欧阳德天遣使者言道欲访北燕。

　　北燕因岁星之兆拒绝。

　　欧阳德天恼羞成怒，遣人暗中散布《天族秘闻》中记载武神谣言。

　　就在谣言传入北燕时，有一商人说：“谣言所传，与我偶得一书记载相同。”

　　那商人也不说自己认为谣言是真是假，只说既然书中有载，便将北燕之物交由北燕处置。

　　朝堂之上，商人献书。

　　武神殿内，一巫问卜，投筊落入神龛下，她拾起时忽得一页纸张，上书：“北地山中人，不知其所起，但见其所终。”

　　她以为这是武神诏文，匆匆送到了朝堂。

　　哪怕看到这两样经过自己手的东西，尹素月还未发觉有什么问题。

　　直到有人提出，这诏文的纸张字迹与半册无名之书似是同样。

　　一时间，无名之书原为北燕藏书之事自朝堂传往民间。

　　然后，又有传言自他国而来，言道无名之书有名，其名《天族秘闻》。

　　等到武神恶名在北燕暗地里流传开来的时候，晁灿已失了烧书掩盖一切的天时。

　　自民间至朝堂，日日有人逼他将书的内容公之于众。

　　看着晁灿焦头烂额，尹素月内心挣扎。

　　她已明白，原来她是顾非白手里一把刺向北燕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