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古时镜》三斤鱼刺

4、初成照胆镜，遥忆画眉人

　　水玲木讷地摸了摸那口子，见半手的血，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抬头又见江铭屹也正揉着脑袋满脸痛苦的样子，忍不住怒吼：“明明是你推的我！你装什么！”

　　小菱子最怕见血，捂着眼睛不敢往那处瞅，却也扯着嗓子帮水玲：“我看得清清楚楚，是我们家主一头撞上去的，江大人哪也没碰着！”

　　江铭屹却置若罔闻，几步上前硬生生地掰过水玲的脑袋，看到那指甲盖大的口子，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一掰着实把水玲吓了一跳，惊恐地连连往后退：“动手动脚的干嘛呢！”

　　江铭屹把她脑袋往旁轻轻一撇，松手冷笑道：“我得看看是多大一口子，记忆都能从这儿飘出去……还是你这废物镜灵没告诉你，结下契约后，两人会五感相通吗？”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水玲整个人在风中晃了晃。

　　“不可能！”小菱子急着反驳，“我不是废物！这五感相通原先是有的，后来轩辕帝老人家见有人故意用它冤冤相报……”

　　说到这儿她突然小声，顿了顿，偷偷看两人脸色，见他们没有反应，立马含糊了过去：“总之我确信这五感相通早几千年前就被轩辕帝废置了！”

　　小菱子话音未落，水玲一把拽起江铭屹的左手，试着往门框上撞去。

　　被她卯足了劲这么一撞，江铭屹的指节直接擦破了皮。

　　江铭屹“嘶”了一声，甩开她的手：“你个黑心的，这是想和我同归于尽不成？”

　　水玲不理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爪子，眼睁睁地看着和江铭屹破皮同一处的位置也渐渐红肿了起来。

　　这股疼痛感，绝非她想象。

　　“现在信了吧。”江铭屹哼笑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一旁的小菱子捂着嘴，不敢相信，“轩辕帝当年明明……”

　　“轩辕帝当年是想废置，但身边的仙童却给他出了个主意，自此之后，结契之人只有在心境相印时，才会五感互通。”

　　江铭屹说完，倒也不急着走了，背着手慢悠悠地晃进屋内，留水玲一人站在院中。

　　艳阳高照，晒得她眼前一黑，努力的回味江铭屹方才那番话。

　　五感互通她已经体会到了……而心境相印……

　　她想去拉住江铭屹解契的时候，满心的怒火，气他那些含血喷人的话。

　　而那时的江铭屹，想都不用想，换谁被旁人这般算计，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水玲轻叹了一声，叹自己大意又无用，却忽然想到什么，迈步朝里屋走去，果然见他正读着小菱子胡诌出来的那几叠纸。

　　见她进来，江铭屹抬手将纸扬了扬，满脸讥笑：“看来姑娘也并非想诚信帮我，竟编出这样的东西来骗我。”

　　“我那是想试探你！”水玲胡乱找了个理由，伸手去抢，江铭屹却将纸收至身后。

　　“是吗？风角堂的人就是这么应付按察司的吗？”

　　“按察使大人能怀疑我弄虚作假招摇撞骗，我凭什么就要全心全意地相信你？”水玲不甘示弱，狠狠道。

　　“那我猜你现在定觉得我诡计多端，虚伪至极了。”

　　“没错，在我看来你就是个满腹心机，唯利是图的阴险小人。”

　　“我接近你的确是有所图谋，”江铭屹挑眉笑道，“可难道你不是吗？”

　　水玲噎住，自知理亏，双手搓着裙摆，讪讪地问道：“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此言一出，江铭屹突然眼眸黯淡，盯了她几秒，方悠悠开口：“我想要的这个东西，日后再谈。”

　　望着水玲那不解的眼神，他话锋一转：“契约一事，姑娘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呢！

　　“大人请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尽快想办法的。”水玲强装镇定，梗着脖子一脸傲色。

　　“你知如何解契？”江铭屹语调上扬。

　　水玲自然不知，她先前一门心思的想要他的镜力，哪会去想解契的事。

　　“我一会儿功夫就能查清楚。”水玲坚定地回道，扭头却见江铭屹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禁问道：“你知道？”

　　“知道啊，”江铭屹点头，“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呢？”水玲眉头微蹙，“你难道不想早点解契约吗？”

　　他方才还气到巴不得把她和小菱子吃了，现在怎么像置身事外一般，一点都不着急了，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想啊，”江铭屹朝她咧嘴一笑，“可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告诉你。”

　　水玲嘴角抽了抽，这人的脾气可真是……可真是欠揍啊。

　　“看在咱们相识的份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吧，这契约解起来可没这么容易，”江铭屹将那叠纸往桌上一拍，“砰”一声惊得水玲一抖，“我给你两日时间，想到办法了便来按察司找我。”

　　小菱子泪汪汪地望着江铭屹摔门而出的背影，瑟缩着对自己的家主说道：“水玲，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水玲气不打一出来：“你怎么这么糊涂，刚才就不会看我脸色行事吗？而且你听故事听一半这毛病怎么还没改，五感相通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既然是看中了他的镜力，那无论他说什么咱们就得忍着呀，你倒好，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他那些话实在过分！”水玲现在回想，仍觉委屈。

　　“你忘了我叮嘱你的吗？就是要演出楚楚可怜逆来顺受的样子来才能让人放下戒心呀，如若你方才听道他那些话，立马唰唰两行清泪，我就不信他不会心软！”小菱子觉得自己的家主真是笨透了。

　　“我做不到，”水玲白了她一眼，“感情他骂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也没放过我……”小菱子小声嘟囔，不得不承认，那句“你的废物镜灵”对她的自尊心伤害还是挺打的。

　　不过同他比起来，她这整天跟着家主吃喝混日子的镜灵确实当的不怎么样。

　　而且仔细想想，这江铭屹除了嘴有点毒，也算是好脾气了，先是被人算计，又被撞脑袋磕破手，他竟然没找水玲算账，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反而还给她两天时间……

　　莫非是想故意拖延？

　　“不对啊…他没有缘故这么做啊……”小菱子沉吟。

　　“你说什么？”水玲没听清。

　　小菱子眼珠一转，索性将计就计：“咱们还有两天时间，要不，我再想想办法，让他决定不解这个契？我觉得他人其实挺好的。”

　　“不行，”水玲果断拒绝，瞪着小菱子，“你怎么总是向着他说话！”

　　这罪名太大了，小菱子忙表忠心：“这怎么可能啊，我是为你考虑，那个江铭屹是府衙里的人，拖着他和咱们一起走，到时候查起线索来多方便啊！”

　　胳膊肘往外拐又没骨气家伙，水玲扭过头不去看她：“按察使又如何，他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稀罕，他能查到的事，我靠自己也能。”

　　“又在那儿说大话了，”小菱子拿她这倔脾气没办法，长叹一口气：“冤仇易解不易结嘛，他让你想到办法后去找他，明显是想同你讲和的。”

　　水玲觉得自己家的镜灵还是太嫩了些，这是讲和吗？这分明是试探，看他刚刚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怕是到时候又要揪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放，好治她的罪。

　　“反正你给我想办法把这契约给解除了。”

　　她打定了主意，小菱子见任凭自己再怎么好言相劝也无用，吞吞吐吐：“这契约的好处便是两人相应灵气增长极快，可轩辕帝一向是个重情守诺的，因此解除起来是及其困难的……”

　　“你就说要怎么做。”水玲催促道，她觉着轩辕帝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咱们得先得问江铭屹要一面他的镜子，再带上它去轩辕故里寿丘，到了那儿得先虔心用姬水洗涤九十九日方能告知诉求，若他老人家同意了，就得那两面镜子溶了，铸成……”

　　水玲越听越晕乎，越听越觉离谱，就说这泡水里九十九天，皮都蜕下来了。

　　况且还得去和江铭屹讨要他的一面铜镜，她才拉不下这脸。

　　“如若我不理这契约会怎样？”她心生一计。

　　这契约也没规定两人要时时刻刻呆在一处，她独自一人行动，谁又能知道呢。

　　“据说会让违约人心魂所系，捶床捣枕，夜不能寐，”小菱子听出了她的心思，警告道，“契约一事是要经过天上神仙牵线记载的，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毁约的？”

　　竟这么痛苦？水玲有些意外，不过没关系，她是个很坚强的人，之前斩杀鬼蝴蝶时左肩几乎被触角刺穿，吭都没吭一声，挺过去就习惯了。

　　话是如此，但夜深人静时，水玲却是说不上一股什么情绪，只觉又气又恼，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

　　那人胡编乱造地给她织罗罪名，换做平日，绝对就让他那条命交代在风角堂了。

　　偏偏！偏偏自己这次非要算计他！

　　现在好了，被他看到自己那副忸怩模样，丢人不说，还被那他抓住了小辫子，日后她可有罪受了。

　　水玲枕着那半湿的枕头，一想到自己未来的苦日子便扑簌扑簌掉眼泪，哭着哭着竟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后半夜却忽闻“轰隆”一声，睁开眼见一道电光划破天际，房内时明时暗的烛火幽幽映照在墙上，如鬼蜮乱舞。

　　一门之隔的昏暗走廊似有窸窣脚步，正慢慢靠近自己，水玲立即起身，屏气凝神贴至门边，蓦地推开房门。

　　雷电交汇，瞬间照亮了那能一眼望到尽头长廊，一人一袭黑衣，伫立在她面前。

　　定睛一看，竟是江铭屹，正阴恻恻地朝着她笑。

　　笑着笑便掏出来一根麻绳往她身上缠，边缠边笑着说：“如果你违背契约，我就对总督大人说你与妖鬼串通一气，让他抓你去刑部的大牢，你不是嘴硬吗？我将你往水火棍上那么一架，再挑根抽人最疼的鞭子，沾着盐水，先从你这小脸蛋开始，等你招的差不多了，就将你拖出去砍了，准备好让小菱子来给你收尸吧……”

　　寒风低沉呼啸而过，吹得水玲汗毛竖立，猛地从床上坐起，这才发觉是个梦。

　　心脏扑扑乱跳，寝衣也被冷汗浸湿了大半，水玲往床上狠狠捶了几拳，怒骂道：“阴魂不散的男人。”

　　定是这两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被他烦到脑子糊涂了。

　　水玲擦了把脸，再次躺下，还顺便掐了个安眠咒，没过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睡着睡着，又觉着四周摇摇晃晃的，睁眼一看自己竟然凤冠霞帔坐于花轿之中，而小菱子被绑在一旁，脑门上贴着个双喜字，口塞布条扑簌扑簌掉眼泪。

　　水玲刚想冲出去一探究竟，花轿帘却被一人掀起，江铭屹一身喜服，笑里藏刀：“你不是喜欢装神弄鬼嘛，我一辈子把你绑在屋子里，日日盯着你，看你还能怎么折腾……”

　　整个夜里，凡是她一闭眼，便是江铭屹那张阴沉沉的脸，有时笑容诡异阴森瘆人，有时面目严峻像要吃人，有时眉眼柔和温顺如羊……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梦里这人竟还会抱着她亲她的脸！

　　轩辕帝设计这个契约的时候，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