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石》玉缁

38、蒙尘

　　“小青鱼，你快点快点，去晚了可就要卖光了！”
　　在寻找吃食路上，周纯纯永远是最积极那个，别看他身形圆滚，步伐倒腾却是很快，还魂丹确实有效，除开部分肌肤仍残留着被灼烧痕迹，他看起来与这街面上其他孩童一无所差，一样快乐，一样简单。
　　自从长华同意和秦袅袅合作后，她们在府上的待遇也好了很多，只是危及四伏，，，即算只是简单出趟院门，身后也早跟着一大群护卫，所到之处无人不闪躲避让，看起来倒是十分威风。
　　于家的护卫亦皆是于家军队当中一员，银色的铠甲便是他们最醒目标识，小青鱼并不习惯被这么一大群人跟着，尤其是，，热闹的酒肆自从他们踏足起，一桌、两桌、三桌、四桌，慢慢溜走的食客越来越多，整座三层楼高小屋，从原本喧嚣热闹到如今门庭冷清，全不过只是半柱香时间，妖都里不缺达官贵人，妖都的百姓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怎会就如此恐惧区区几名小兵？小青鱼十分疑惑，宫中不是盛传于将军是妖王左膀右臂，是护卫河山有功之臣，即算权势威望再大，百姓们或许敬佩或许爱戴，却不应该是这种渗入骨子里一般的恐惧，，
　　护卫们都很有原则，即算小青鱼再三邀请，也绝不肯落座亦毫不多言，一丝不苟全神贯注观察着周边动向。三五个守在窗口，三五个守在屋门，三五个就直挺挺立在二人身后，相距不过一臂之遥。
　　小青鱼不禁又想起了那日在院中见到的于晟本人，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小青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清冷，虽然他语气温柔，神态温和，姿仪温润，可总像是被一层厚厚寒冰紧紧包裹着，让人看不透他那笑意里的情绪，温和下的风浪。都说练兵之人执的是生死，端的是铁血手腕，情绪便是最多余累赘，
　　所以，，，所以他丢掉了情绪才练出了这么一群无论走到哪都没有丝毫松懈的小兵吗？所以才能捷报频传，荣宠不衰？可那么清冷的性子和残缺的身体，小青鱼实在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战场上存活？又是如何一步步俘获了秦袅袅的芳心？
　　“纯纯，蹄膀好吃吗？”
　　“当然好吃，不过只有我这种懂得欣赏的人才能感受到它无穷无尽的美好，你呀，心思根本不在这，说，是不是想长华哥哥了？”周纯纯捂住嘴偷笑，两颗豁达的门牙旁还有着一左一右两个缺口，是刚换过还没长出来的乳牙，污糟的小手黏腻腻地，将满脸蹭地黢黑，可他满不为意，嬉笑着似乎捉住了她最大的秘密。
　　“别胡说！”小青鱼嗔怪地看他一眼，取出绣帕想将他脸庞擦干净，周纯纯却仰头一躲，撅起小嘴道：“不要不要，我还没吃饱，你现在擦了待会又该脏了！”
　　小青鱼也不强迫他，只是看着桌面上两个早已剔骨去筋毛都不剩的大蹄膀，心中感慨，还好这小屁孩是妖王之子，要是换做寻常百姓家，只怕还真难养活他。对啊，他是妖王之子，既然看样子从护卫的嘴中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要不然就问问他。
　　“纯纯，你一定知道于晟，于将军吧！”
　　“当然了！父皇传召于将军比见母后都勤，我怎么会不知道？”周纯纯腮帮子鼓鼓囊囊，全部咽下去后才兴致勃勃道：“其实要论起来，除开我父皇外，我最最崇拜的人便也属于将军！我天生愚笨，法术灵力无一精进，可于将军却不同，他好几次力挽狂澜扭转败局为安，护卫我们妖界太平，说真的，我心里极为敬佩也极为感激！”
　　“感激？”从一个向来没心没肺的小屁孩口中听到这话，还真是有些奇怪。
　　“是啊，娘亲常说要不是于将军出生入死置自己安危不顾抵抗坏蛋们，我们妖族老早便没好日子过了，哪还能吃上这么鲜美肥嫩的蹄膀！你瞧瞧，这层焦黄外皮是先用陈年酱油浸泡过再放置炉火上慢慢炙烤，等第一层油脂渗出还要马上用桃花水浸泡，然后再重新刷上酱油、香油、孜然、茴香等研磨在一起的酱料，均匀涂抹过后再经过第二次、第三次小火烘焙，每一道工序都十分繁琐却也不可或缺，如此，最后才能制成这外焦里嫩，令人吃上再多也丝毫不会厌烦的绝世美味。要是日子但凡有一丁点不太平不安生，小妖们能吃饱饭填满肚子就已经很好了，哪还会在一只小小蹄膀上费这么大功夫！”
　　其实周纯纯说的在理，但无论妖族太不太平，他大概都是能拥有吃不完蹄膀的，，，至于其他小妖，小青鱼暗暗摇头，并非太平盛世里所有子民的就一定都能生活的很好，这座装潢十分精美的大楼，或许会是很多人散尽家财也无法消费一次的圣地。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啊，人人口中在呐喊着公平，可谁都清楚明白，从出生那刻起，天平便会有所倾斜，没那么幸运的便只能将其归为命运！。
　　“不对，你呀，怎么又扯到蹄膀上了！我问的是于将军！“
　　“奇怪，你怎么突然对他好奇起来了？难不成是有墨九哥哥还有长华待你好还不够，你还想着其他男人？可千万千万不行！”
　　小青鱼满脸黑线，却也没有打断周纯纯的话语。
　　“于将军本来只是军队里毫不起眼一名小兵，可金子不会永远蒙尘，他愣是从小兵做起，一步步升到了营长，继而是副队，牙将，都尉，最后，最后，，”
　　周纯纯说到这，却有些神情不自然地扫了扫身旁护卫，那些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的士兵们此刻也流露出些许尴尬。
　　周纯纯猛吸一口气，豁出去道:”其实最早的时候军队主帅乃是秦袅袅，军队也不叫于家军，传言，，，，传言于晟在做牙将时，也就是秦袅袅贴身侍卫啦。被她一眼相中，后来穷追猛打多年，甚至不惜将将帅之位拱手相让才最终抱得美男归！”话罢，周纯纯歪着脑袋，凝神思索十分认真。
　　“嗯，怎么不继续说了，小鬼头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于将军究竟是生的有多好，才能让秦袅袅甘愿将权势相让，而且，这么多年来，凡是亲眼见过于将军本人的姨姨们，无论先前如何嘲讽秦袅袅，后来似乎都觉得这笔买卖一点不亏。。。”
　　“额，这个嘛。。。”小青鱼也很难回答，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她该怎么形容他呢？“面容身形气质确实过目难忘，但仅凭外表便俘获的喜欢听起来，，，，总觉得似乎有些不靠谱。”
　　“我们将军很好，将军夫人也很好！你们懂个屁！”护卫中年岁最小的伍童闻言终于忍不住道，因为这二人在背后对自家主子议论飞飞，他的脸上满是不悦，但经领头那位大哥怒目一扫，便也很是乖巧闭嘴低了头。
　　“谁说他不好了？我当然知道于将军很好，可娘亲从不让我见于将军，我只是，只是对他很好奇！”周纯纯有些郁闷，慢慢地竟然又氲染起泪花：”其实我也很喜欢于敏和，，和溟哥哥，本太子向来爱屋及乌，，，可，，，，呜呜呜，他们都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驯好狮虎兽便把它送给了溟哥哥，可我，我真的不知道它那日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火，往日，往日在我面前时，它也都是极为温顺的。。”
　　周纯纯鼻涕眼泪很快糊了满脸，可难过的远不止他一人，那些护卫们看着冷默严肃，内里确是赤城滚烫，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渐渐浮起悲伤。
　　于溟是于晟和秦袅袅唯一的儿子，是他们的幼主，是他们看着出生，看着学会了爬，学会走路，学会握筷子，学会喊叔叔伯伯的小家伙。
　　他们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族人鲜血，在大业未成之前，他们根本不敢妄想结婚生子，可心底里却都时企盼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子孙满堂，言笑晏晏，，，可这样简单的愿望，在沉重的仇恨面前，是那么渺小遥不可及。或许，他们终将死在战场，或许，他们在家人高朋满座的欢笑中降生却要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孤零零死去。而那个男孩，所经历的每一个第一次都仿似他们过往的重生，亦也连接着他们的未来，是千疮百孔的内心尚藏有的最柔软的角落。
　　可他就这么死了，不明不白死在了一头发怒的野兽嘴下，惊恐的眼没有闭上，残缺的躯体模样凄惨。。。。他们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看向周纯纯的目光亦变得十分负责。
　　即算秦袅袅早有命令，即算他们也全都知晓，这个小男孩或许是红宫里唯一干净的存在，可他们还是会恨，恨人死不能复生，恨死的为什么要是于溟，恨他们所有人为什么不能代于溟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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