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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倒春往事白骨申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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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桓之的话,让谢以令心里对那位白公子的怀疑更深。
他与南宫赐互相对视了一眼,暂时没有对顾桓之明说这事。
三人正用着早膳,一道白影立在了他们旁边。
“白咳咳!白公子!”刚喝完一口茶的顾桓之呛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看向刚才自己还在背后议论的人:“用早膳了吗?”
白折微微一笑:“已经用过了,顾公子慢些吃。”
他说完,没有离开,反而在另一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谢以令喝了口茶,顺势将嘴里的东西全咽了下去,才缓缓问:“白公子是卫城人?”
“是。”白折抬起眼:“怎么了?”
谢以令道:“没什么。只是听店小二说,你在这客栈住了好几日了,便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劳谢公子关心。”白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头饮了一口:“确实是有些事要做,谢公子不必好奇,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了。”
他这话古怪,让三人心里同时一惊。连一向心直口快的顾桓之,都忍住了没往下问。
谢以令扬了扬嘴角,状似不经意道:“那店小二昨夜对我们态度多有转变,不知白公子可知,那位顾大公子究竟做了何事,能够引得卫城百姓群情共愤?”
“也不全是。”白折语气温和:“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他所作所为乃正义之举。”
“那,”顾桓之试探着问:“白公子若是知晓详情,能否给我们讲讲?”
“好啊。”白折看了看三人,娓娓叙述:“卫城人杰地灵,很早以前就以珠宝良玉闻名。其中,又以倒春山盛产的美玉最为上乘。”
“倒春山?”谢以令听见熟悉的山名,有些惊讶:“那山原来是盛产美玉的?”
“是的。”白折点点头,继续道:“只是可惜,那座山上,现在已经找不到一块美玉了。”
“是因为,”顾桓之有些犹豫问:“过度挖采吗?”
“不错。”白折道:“商人重利,为满足贪婪,不惜竭泽而渔,导致美玉枯竭。”
“山上没了美玉,但商人却并不认为是自己的罪行。”一直一言不发的南宫赐忽然开口:“他们急需找一个借口,或者说,替罪羊。”
幽暗的光在白折眼中一闪而过,他“噗”地笑了出来:“这位公子看着仙风道骨,肯定是哪家仙君了。”
南宫赐不欲隐瞒:“晋城南归天阁子弟。”
见白折转而看向自己,谢以令理直气壮:“我可没骗你,我确实是位江湖散人。”
顾桓之缩在一边,尽量降低存在感。
白折脸上的笑容淡去:”倒春山下,原本住着相依为命的一户兄妹。妹妹生来便面带胎记,双目瞳色不一。因害怕吓着他人,且心里又因容貌生卑,便常年带着斗笠示人。”
谢以令心里隐隐猜到了故事后续,不由皱起眉细听。
“明明已经生活得如此小心翼翼了,可还是难逃人心险恶。”说到此处,白折原先如春风般和煦的神情彻底消散,只有隐忍不住的冷意:“倒春山的玉让那群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如今玉采没了,他们便想到一道合作采玉的顾大公子。于是,他们编造了一个谎,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就这样,一则倒春山有邪祟出没,邪祟喜玉。凡采玉者,皆会被它盯上报复的传闻就这样凭空而出。我们正气凛然的顾大公子,带着一众弟子前往倒春山锄奸惩恶去了。”
谢以令等人听出他的暗暗讥讽,默不作声。
“也是命运弄人,那天妹妹刚好去山上捡柴,迎面撞上了顾大公子一行人。不由分说,挑开了妹妹的斗笠,只凭一眼,便断定她是妖女。妹妹因双瞳招来无妄之灾,被视为不详。顾大公子听信谗言,为美玉再生,派人将她活活烧死。如此荒唐之事,当时竟然获得了卫城大部分百姓的支持。”
谢以令心里一坠,忽地后背生出一股冷意。
顾桓之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大哥。
“时辰差不多了。”白折看了眼剩了半杯的茶:“多谢。”
他起身,再度行礼,朝客栈外走去。
谢以令喝了口茶,试图压下加快的心跳:“道长,故事里,还有另一个人。”
“大概,他就是哥哥。”南宫赐道。
谢以令道:“妹妹被诬陷死于非命,做哥哥的,自然想要讨回公道。”
顾桓之听到这儿,再也坐不住了。他猛站起身:“我现在就回去!”
“别急。”谢以令道:“我们一起。”
出了客栈,谢以令看见之前南宫赐说的人堆几乎都散了。他想起白折之前的话,问:“道长,白公子说的‘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南宫赐看着零散几个百姓匆匆往前赶去:“他跟你我,以及那些百姓,都要去同一个地方。”
“你是说,日月灵台?”谢以令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难怪顾掌门会如此生气,人家都闹到家门口了,他才知晓顾大公子都在外做了什么。”
顾桓之闷闷开口:“我也没想到,大哥会变成这样。”
说话间,他们已经临近日月灵台。
日月灵台不像其余仙门,坐落山间,或坐落云层。
它面朝街道,台阶漫长。
如今日月灵台正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谢以令好奇凑近,踮脚往里看。
旁边一人好心地让出一点空隙,谢以令趁机钻了进去。
只见空地上,跪着一名男子,手捧一纸血字罪状,正朗声念着:“……妹何其无辜?顾斩云身为仙门中人,目无律法,枉断是非,害其妹白娍性命在先,伤卫城百姓在后,何其嚣张!”
“……望顾掌门秉公无私,彻惩狂徒顾斩云,还其妹白娍清白,还百姓公道!”
“彻惩顾斩云!逐出日月灵台!还白娍清白!还百姓公道!”
群众们声势浩大,握拳怒吼。
把守日月灵台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谢以令心一沉,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哪怕南宫赐出面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看向南宫赐,微微摇头。
南宫赐明白他的意思,弯唇一笑。
那位男子就是前不久还跟他们谈话的白折。
他跪在日月灵台门口,背脊傲立,字字泣血。
顾桓之眼眶又热又酸,他挤上前去,越过了人群,想要将白折从地上扶起:“白公子!你快起来!”
白折看着他,像是预料到他会来:“顾公子,你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顾桓之问。
“知己知彼嘛。”白折回道。
“好了,你快起来吧。”顾桓之道:“我带你进去。”
“不必了。”白折推开他的手:“不亲眼见到顾掌门,我是不会起来。”
顾桓之有些焦急,他看向旁边的弟子:“掌门在做什么?”
“回三公子,掌门正在审问大公子呢!”
“是啊!”另一人说道:“大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掌门派人把他关在了净室,说是要好好剔除他体内的浊气。”
“那也不能让人一直在门口跪着,你!”顾桓之指着其中一名弟子说:“去请掌门尽快出来。”
“是!”弟子答应着,赶紧离开了这里。
“原来你是日月灵台的人!”突然,人群里的店小二认出了顾桓之,气愤地说了句。
顾桓之回头看着那店小二,张嘴想解释什么,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早知道,就不该给你们住店!”
店小二说着,扭动脑袋像在找什么人。
谢以令正要躲避,却被他眼尖地发现。
“还有你!”他指着谢以令:“这个江湖骗子!”
这话谢以令就不爱听了:“什么江湖骗子,我哪里骗你了?”
店小二气红了脸:“你们分明是一伙的!”
谢以令笑笑,他走过去,想拍拍店小二的肩,却被他躲开了:“何必这么生气,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店小二瞅他一眼:“你跟这姓顾的一起,物以类聚!”
“这是顾三公子,又不是大公子。”谢以令问他:“你可听过顾三公子品行不端的谣传?”
店小二思索:“这倒没有。可难保他帮亲不帮理!”
“这就有点武断了吧?”谢以令看了看他。
店小二一时哽住,嘴里嘟囔:“我懒得跟你纠缠!”
很快,先前的弟子回来了,还带来了几位掌门。
谢以令第一眼便看见了顾守安右侧的南宫复,心中情绪排山倒海。
他年幼时被南宫玥捡回南归,与南宫赐相识相伴,在南宫复的教导下成长。
对他来说,南宫复就像是一位慈父。
谢以令闯过大大小小的祸,不是被南宫赐保住了,就是被南宫复用轻飘飘一句“面壁思过”给打发了过去。
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生父,南宫复是仅有的,像他幻想中父亲的人。
只是,他内心所渴望的父爱,这一世大概再也感受不到了。
“掌门来了。”南宫赐在他身旁道。
“嗯。”谢以令笑了下,眼中看不出情绪:“许久不见掌门了。”
看见顾守安出现,四周的百姓情绪更加激动:“彻惩顾斩云!逐出日月灵台!还白娍清白!还百姓公道!”
顾桓之上前:“父亲,南宫掌门,沈掌门!”
南宫赐与谢以令也一道上前去。
“扶风见过掌门人,顾掌门,沈掌门。”
“扶风,你也在这儿?”南宫复看见他,有些惊讶。
南宫赐道:“应顾三公子之邀来这里。”
见几位掌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以令轻咳了一声:“在下谢辞,字以令,这段时间,承蒙扶风道长关照。”
南宫复神情显出些柔和,对他点点头:“扶风能结交新友,也不错。”
顾守安沉着脸走到白折面前,他弯下腰,将白折扶起。
原本还在叫喊的百姓,看见这一幕,瞬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