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我算你倒霉》北去南来

2、chapter02

　　*

　　“清水就好。”

　　傅令染环视了一圈，倒是很自在地找到位置坐下，叠得整整齐齐的披肩被他放在手的另一侧，他扬起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屋子主人。

　　“清水也没有吗？”他又问。

　　宋纷纷很快转回，倒了杯滚烫的白开水，叩在茶几上。

　　“叮”。

　　傅令染在水汽氤氲中盯着她发红的指尖轻笑一声。

　　笑什么？

　　宋纷纷不悦地皱起眉，翘着腿挑了沙发最偏一侧，如临大敌一般抱着手臂。

　　“要想让客人早点离开，至少该接温水。”

　　傅令染用手指触摸着滚烫的玻璃杯壁，再一抬眼时，却发现宋纷纷死死盯着自己身上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似乎像是在生气。

　　这不是适合见面的好时机。

　　宋纷纷轻轻咬住牙关，紧绷着脸。

　　她略一抿唇，抬起下巴与傅令染对视，断言道：“和你通话那位小姐一定忘记和你说这里是宋纷纷的住所。”

　　可傅令染好似没听见这句话。

　　“睡一会可以吗？”

　　不等宋纷纷拒绝，他仰着头自顾自靠在沙发上，卸下所有防备似的，轻轻阖上双眼。

　　青色的绒布沙发将他这个人包裹住，却还是显得很违和。他出现在这里就十分不应该。
　　太奇怪了。

　　令人心烦的沉默。

　　傅令染小憩片刻后睁开眼，微微侧着头去看对面抿着唇的人。

　　宋纷纷感到莫名其妙，眉心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
　　她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按了按食指关节。

　　傅令染跟着动了动手指，轻轻点着被他放在手侧的披肩，指尖打在柔软的面料上，没什么声响。

　　愈加令人难以忍耐。

　　“你的朋友和我说……你很念旧。”
　　傅令染将折进去的边角一点点理平，又对齐，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动作。

　　“她太小题大做。”宋纷纷捏着裙边，生怕这人还要继续说些什么，赶紧堵住他的话，“一条披肩而已，其实你完全不必过来。”

　　傅令染不再言语。

　　某一个瞬间，宋纷纷似乎理解了魏绮的心情，理解她那种歇斯底里需要一通发泄的感受，虽然她们二人的处境其实全然不相似。

　　于是她终于不再忍受，在傅令染目光的注视下站起身，往玄关处移动：“我还有约，你若是想多休息一会，随意。”

　　“正巧，作为不速之客，我也打算离开了。”傅令染起身往玄关处走来。

　　宋纷纷急匆匆地换好鞋，迫不及待地出门。

　　地面有些湿滑，宋纷纷把高跟鞋踩得登登作响。
　　傅令染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旁。

　　宋纷纷微微失了神。

　　很久之前，他们也像这样并肩着走过，许多次。

　　只是那个时候的宋纷纷，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格外地不通人情，几乎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尽数将自己的世界展示在傅令染眼前。

　　她从来不管他会不会厌烦。

　　这一路她都绷紧神经。

　　看见门口打着双闪熟悉的车，宋纷纷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几乎是小跑着，才甩开了身边步步紧随的傅令染。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太好，落荒而逃似的，甚至不体面，任谁也轻易看不到这样的宋纷纷。

　　可她顾不了这些体面，她很难在这种情况下用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傅令染。

　　“怎么回事，你是在被人追债吗？”宁梧看着在后座小口喘气平缓呼吸的人，好笑地问。

　　宋纷纷只轻瞟他一眼，并不想就此多讨论，干脆闭上眼靠在车窗旁。

　　宁梧摸了摸下巴，却摸不透宋纷纷的心思，“要不还是去上次去的那家清吧，你不是说那个驻唱歌手声音好听？”

　　“不。”宋纷纷拒绝得很快，“去半秋，找个人多的地方，热闹。”

　　“成。”

　　车头换向的时候，宋纷纷没忍住，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

　　傅令染的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雨水新洗，空气芬芳。

　　人的记忆真的非常神奇。

　　陈旧、遥远、挥散不去。

　　就像是现在，哪怕实实在在地过去了那么久，她也能瞬间想起自己对傅令染说过的第一句话。

　　在那个湿热天气稍显安静的树荫下。

　　“你是叫傅令染对吧？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和我谈个恋爱？”

　　“没空。”

　　--

　　周二下午的教学楼气氛很一般。多半也和闷热的天气有关，气象预报说这样的气温大约还要持续半个月。

　　高二一班的门前从未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宋纷纷的女生在没有教师守堂的自习时间里，当众将年级最优等生傅令染叫了出去。

　　校园生活里，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胆子稍稍大一点的学生早早围了过来，大家都伸长耳朵，想听清楚到底在发生什么。

　　本来这样的情况就很容易惹人起哄，更何况主人公还是宋纷纷和傅令染。

　　这下连楼上楼下的学生都有赶来看热闹的了。

　　马上要升高三了，这种情况看一次少一次。

　　宋纷纷诶。

　　在南中人口口相传的世界里，宋纷纷是一个很难用只言片语描述清楚的类型。

　　她家境优渥，成绩不拔尖也不吊车尾，不爱炫富也不藏富，从不迟到早退也绝不会在犯困和感到乏味的时候委屈自己，不爱拉帮结派也很少与人起争执。

　　明明特立独行却又总是莫名守序。

　　总的来说就是，宋纷纷其实不太像会去追求别人的那一类人。

　　“考虑得怎么样。”
　　众目睽睽之下，宋纷纷微抬下巴，对着眼前的男生旁若无人地笑了笑。

　　她一向是这样的，从来不在意旁人是什么目光，永远微仰着下巴自信满满，就像是从来不曾经历过失败。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她面对的人又偏偏是傅令染。

　　看起来似乎比所有人都更加不在乎他人眼光的、永远清傲挺拔的、漠然一切的傅令染。

　　“宋同学，我并没有答应过你考虑任何事情。”他一如既往不失礼貌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宋纷纷只是满不在乎地扬起眉毛，装作微微诧异地眯了眯眼睛，学着傅令染的口吻，转移了话题：“傅同学，我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她装傻充愣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傅令染漠然地看着她，反问道：“我也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对啊。”

　　“你说还能是为什么？”

　　宋纷纷依旧微笑着：“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傅令染同学。”

　　喜欢？
　　宋纷纷分明听见傅令染冷笑了一声，非常轻微的声音，她甚至怀疑，在不算安静的环境下，也许只有她听见了。
　　这让她愣住两秒。

　　可她还没来得及再和他多说两句话，就被赶来维持秩序的老师强行遣返。

　　宋纷纷坐回到教室座位上。

　　哪怕是刚刚表白被拒绝，她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愉快的情绪。只是一如往常般无聊地转着笔，心不在焉地听前桌闲扯各种奇怪的话题。

　　南中八卦圈最近可就热闹了。

　　据说宋纷纷几乎分秒必争，寻找着每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闲时间，乐此不疲地在各个能够遇见傅令染的地方去和他搭话。

　　每一次都能引起一圈人的围观。

　　无聊的南中人私下还特意开了专楼追踪此事。
　　名为《宋纷纷追求傅令染事件实时播报楼》

　　617L：【笑死我了，我刚刚去数学办公室交作业，看见宋纷纷走在傅令染旁边，我还假装清点了两遍作业本人数。结果感觉宋纷纷和平时完全没差嘛，她对着傅令染也和陌生人一样，难道这也能叫追人？】

　　【搞笑，还有他俩小段子吗？爱看。】

　　【对对对，我上次就想说了。她去看傅令染打篮球也从来不递冰水准备毛巾这些，搞得我们一群人在背后偷偷摸摸猜她之前是不是和人玩大冒险输了才去表白的。】

　　【牛啊，怎么宋纷纷连追人都这么拽。】

　　【大冒险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宋纷纷也会和人玩大冒险吗？不可能吧，她什么局都不参加的。】

　　621L：【楼上看来被宋纷纷拒绝过啊。】

　　【宋纷纷拒绝人是出了名的，不然怎么从高一就没人敢去追她了？她脾气差劲得吓人。】

　　【我又看见宋纷纷出现在办公室走廊了哈哈哈哈，我天，她真的不怎么和傅令染搭话诶，傅令染也完全不理她，天呐这画面太好笑了，救命啊。】

　　【可是连我都撞见过宋纷纷亲口说她喜欢傅令染，还不止一次，按宋纷纷的性格能说出这种话就是真的喜欢吧。】

　　637L:【管他呢，继续蹲蹲。反正比之前看年级主任追三四班物理老师有意思。】

　　【喂！楼上对组内第一高楼有什么意见？！】

　　【还第一高楼呢，我看马上地位不保。】

　　南中人最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宋纷纷不愧是宋纷纷，傅令染更不愧是傅令染。这俩人，很莫名地连怪都怪得很般配。

　　傅令染作为学校头号人物，校领导寄予厚望的南中活招牌，经常各种往返办公室。

　　宋纷纷倒是不怕顶风作案，可也只是在一旁抱着手，姿态高傲地看着他。时不时会和他说一两句话，却全然不在意傅令染是否愿意回应。

　　而其余沉默的大多数时间，俩人都只像恰好与对方同路的过客一样。

　　要不是宋纷纷大方承认自己在追求傅令染，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宋纷纷不会给傅令染写情书，不会给傅令染送礼物，更不会在他打篮球的时候为他加油助威，替他买冰水递毛巾擦汗。

　　但是宋纷纷会说很多遍她喜欢傅令染。

　　而傅令染呢。
　　连被人一遍遍告白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宋纷纷跟在他身旁一步一步适应他走路的频率，傅令染不会驱赶她，只当她是透明人，连眼神都不会飘过去。宋纷纷和他“聊天”时说一些不着调的话，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甚至偶尔还会礼貌性回答一两句。

　　不论宋纷纷在什么情况下突然丢下几句我喜欢你，他的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

　　旁人议论纷纷，宋纷纷乐此不疲。

　　晚上睡觉前，她在日记里写下：

　　『我很确定，这个F就是我要找的人。很巧合的是，他也姓Fu。』

　　周五的晚自习是傅令染一周自由时间最多的时间段，因为周末的傅令染总是行踪不定。

　　这是傅令染最好的朋友在他们打球的休息时间趁机偷偷告诉宋纷纷的。

　　宋纷纷撑着下巴看傅令染在球场上东奔西跑，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我叫赵遮。”

　　宋纷纷把眼睛从傅令染身上移开一秒，笑了笑：“多谢你，赵遮同学。”然后眯着眼看傅令染走过来，拍拍赵遮的肩告知替换上场。

　　傅令染坐下，就在赵遮刚刚的位置上，缓缓拧开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