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以南》兔子与舟

3、接近

　　夜莺在树枝上鸣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给晚上增添了一份别样的生机。

　　余筝盯着他手里的照片，闪过一丝慌乱。

　　她低头不语，顾西尧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解释，可等来的答案不是他想听到的。

　　“和你有关系吗？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余筝反问道。

　　现在的他们在别人眼里只是陌生人，就算以前再亲密也是过去了。余筝不理解，她明明都选择逃离出国了，为什么回来还是会和他遇见。

　　顾西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凝视着她。他的视线炙热，在余筝的脸上流连忘返。

　　她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如黑曜日般晶莹剔透，只是少了一分天真，多了一分深沉。

　　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抖。他的视线移向女主的嘴唇，那红润的色泽和诱人的曲线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他稳下心神，声音莫名有些嘶哑：“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我都忘了，就当是过去吧。”余筝不想多说什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她当年多么渴望知道那个真相，现在就有多不愿意提起。她想，现在保持距离是对他们最好的方式。

　　余筝趁顾西尧还没回过神，抢走了他手里的合照准备离开。

　　顾西尧拉住她的手臂，有些祈求的意味：“能不能和他保持距离？”

　　余筝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当初提分手的是他，现在还不让她和别人走得近，什么人啊。

　　她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关上房门。

　　余筝靠在门上，想起刚刚心头涌起一股思绪，她眼尾泛红忍住泪意，可当看到那张和他的合照，泪水不争气的流下来。

　　余筝啊，余筝。
　　这么多年了，你根本没有忘记。

　　什么不变的誓言，都是假的。

　　她抬起衣袖抹了把眼泪，她和周年的合照其实是两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他说崇拜自己拍的。这张照片应该在周年那的。

　　余筝将照片夹回文件里，打算明天带给周年。

　　门外的顾西尧原地徘徊了许久，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离别中回过神来。

　　他又想起当年大一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那样明媚动人，一双眼睛永远那么清澈。

　　她总是跟着自己，问自己她好不好看，一天几百遍也不嫌烦。

　　那时候她说：“我以后是要当老师的。”没想到现在她真的成为了一名很优秀的小学教师。

　　只有他自己偏离了轨道，去到了他本没有想过的目的地。

　　顾西尧深吸了一口气，这夜晚的孤独他恐怕都要一个人承受了。

　　-

　　八月的南州山像个分明的怪物，昨日半夜还刮着大风，今日一早就晴空万里。得亏余筝带了四季的衣服，早上起来穿了个运动套装就出门了。

　　诺琪说今天带她们去看看教管所和那些孩子，余筝是来的最早的，在下山的路口无聊的踢着地上的石子。

　　一些石子被她踢到山下，最终扎进湖里，溅起一束束小水花。

　　周年是第二个到的，他到的时候就看见余筝低着头站在树边，脚下不停踢动。

　　他和余筝其实并不太熟，两年前余筝刚到立名小学，那时他听说了她的伟绩，因为她比同龄人学的都要快，所以在大三的时候学校把她推荐来立名小学待一个月。

　　那是周年第一次见到她，一个雨夜。

　　她打着一把黑色雨伞从他旁边路过，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余筝像冬天枝头傲骨的寒梅。

　　后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和余筝接触，她不爱说话，有时重要的信息她才勉强提一嘴。

　　周年以为是她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工作，其实去立名小学的前一天，是顾西尧向余筝提了分手。

　　余筝待到半个月就收到出国留学的消息，有点突然，可周年很快接受了事实。余筝走的那天他以崇拜她为借口，和她合拍了一张。

　　本以为余筝会拒绝，可她很大方的答应了。那也是周年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到她那么灿烂的笑。

　　再后来，他两年没见过她，也没有联系方式，直到她回国……

　　周年平静而宁和的走向余筝。

　　余筝见他过来，朝他微微一笑。随后想起那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拿出递给周年。

　　“你的照片，被我捡了。”余筝没说顾西尧的事，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以前的关系还是保密为好。

　　接过照片，周年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好似要将它看穿。

　　两人没什么话题，聊了会工作沈念就来了。三人跟诺琪来到教管所。

　　这是一座被岁月侵蚀的木屋，坐落在山脚下的一片平坦之地，周围被青山环绕，清新的空气中混着木香。进门的左边有个巨大的，古老的铜钟。

　　教室的窗户只有木头框架，没有安装玻璃。课桌椅虽然简陋，但被孩子们仔细的维护着，尽管有些磨损和划痕，但依旧耐用。

　　黑板上，粉笔留下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仍然能清晰地看到老师留下的痕迹。黑板的旁边是一排木质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破旧却依旧宝贵的书籍。

　　很难想象，在这个简陋的木屋教室里，孩子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讲课，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待。

　　“这个教室是刚装修不久吗？”沈念提出了疑问。

　　诺琪笑着说道：“是啊，以前的教室可比这破旧多了，后来教育局的人捐了资金给我们修了一间新的。”

　　“那为什么窗户没有修？”

　　“那些玻璃可贵了，而且不安全。”诺琪看了一眼破旧的窗户，“孩子们那么小，万一哪天碎了划到了…”

　　诺琪的担心没错，这里的残障孩子居多，确实要考虑安全问题。

　　余筝踱步到右边，这里有一口小井，从上看下去深不见底。上边的树叶随着风的刮动飘落进井底，井边。

　　顾西尧到的时候就看见余筝一个人在井边，抬手摘着枝叶，阳光透过树缝隙打在她身上。
　　运动套装并不宽松，展现出她优雅的曲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手臂也因为她的动作，时不时能看见白皙的手臂。

　　余筝发现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

　　顾西尧走近，她的面庞被阳光笼罩，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她站在阳光下，如同一只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微微皱起的眉头透露出一种倔强和坚持，像是准备迎接任何挑战。

　　顾西尧瞥见她头顶停留的一片树叶，伸手想帮她摘掉。

　　余筝快速躲开，转身的瞬间拿掉那片树叶。他的手留在半空，余筝有些尴尬，简单说了一句，“我自己来。”

　　顾西尧脸上一僵，带着那永远泰然自若的神态，一步步逼近她。而她像一只惊弓之鸟，步步后退。

　　他的嘴角重新挂起一抹微笑，仿佛是出于玩味的轻视。他眼里里闪着独特的光辉，是诱惑，是想探索她眼里的未知。

　　余筝眼神飘忽不定，尽量避开他的目光，心里想着怎么逃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可后方只有一口井，周围再无别的退路。

　　顾西尧悠然自得地向前迈进一步，余筝则如同被追逐的猎物，反射性地后退。

　　她双手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她尝试着保持冷静，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继续靠近，她继续逃避。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让她感到心力交瘁。他的眼神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其中。她想挣脱束缚，但他的存在让她感到无处可逃。

　　这场追逐的游戏似乎永无止境。直到余筝的小腿碰到水井冰冷的边缘，她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愤怒。

　　他停下了脚步，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决心和期待。

　　他轻声说道：“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顾西尧出神的瞬间，余筝用力推开他，他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倒，没来得及反应余筝已经跑向山上。

　　他抿了抿唇，失笑的望向她离去的背影。

　　周年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余筝，只有顾西尧在那傻傻的抬头盯着刚刚余筝摸过的那片树叶。

　　“余筝呢？”

　　顾西尧听到声音，侧过头看见周年。那张照片里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竟有些吃味。
　　敷衍道：“上山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山上。

　　只有周年被他莫名的情绪说懵了，他好像没有惹到他吧……

　　-

　　下午余筝再次来到教管所，见到了那些孩子。

　　孩子们正襟危坐，听着诺琪说话，桌上都放着一样的袋子，好像是周年带的礼物。

　　余筝站在窗户边，安静的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眼尖的女孩发现了她，余筝把食指伸向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女孩立马垂下头，慌乱间诺琪朝她的视线看过来，然后笑了笑对孩子们说：“同学们，今天收到礼物开不开心？”

　　“开心。”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室，余筝这才发现诺琪一边说手里还一边做着动作。

　　“那老师给你们介绍一下。”诺琪朝余筝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余筝推开门，吱呀作响。

　　诺琪将她推向前，“这是你们新来的老师，余筝余老师。”诺琪手里不停摆动，余筝看懂了一些，这是聋哑手语。

　　“大家好。”余筝不会这些手势，简单说了句。虽然她在国外学了聋哑儿童这方面，但还没来得及学手语。

　　刚刚在窗外发现余筝的那个女孩立马瞪圆了眼睛，“是小鱼的鱼吗？”

　　诺琪老师跟他们说过，小鱼是可以吃的，在这座山的旁边有一个南州湖，那里有很多小鱼。

　　诺琪在那年久发黄的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余”字，然后郑重的说：“不是小鱼的鱼，是这个余。”

　　那个女孩脸上依然洋溢着微笑，可眉头紧皱间净是不解。“这个字我都不认识，还是小鱼老师好听。”

　　班上其他小孩也附和着。

　　余筝瞳孔闪起光芒，嘴角上扬，“当然啦，你们可以叫我小鱼老师，老师以前带过的学生也是这样叫我的哦。”

　　女孩脸上紧皱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笑容愈发灿烂。

　　余筝骗他们的，在立名小学她带的班级根本不敢有人这么喊她，那个时候的她每次去上课都是一脸严肃，可那些孩子仍然很调皮。

　　诺琪让她试着带带他们，也让他们多认识一下新来的老师。

　　余筝站在讲台中央，看着下面安静等待她讲话的孩子。她不是第一次站在讲台上了，可这么安静的教室她是第一次碰见。

　　以往在立名小学，进班前总会听到孩子吵闹的声音，再不济也是说小话的窸窣声，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因为是第一次，余筝没有教他们别的，而是让他们做个自我介绍。

　　“现在你们说一下你们的名字，让老师认识一下好吗？”

　　“好。”那个女孩答应的最快，第四组的有个男孩却说：“老师，我们不懂。”

　　余筝这才反应过来，第四组的孩子似乎都是听不见的。

　　她沉默了一会，还是向门外的诺琪的投去求助的眼神。诺琪在门口朝他们比划，他们点了点头开始按顺序坐起自我介绍。

　　然而到第三组的时候问题又出现了，他们都开始一个个比划起来，这下换成余筝看不懂了。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女孩站起来介绍：“小鱼老师，我叫木芽。”

　　余筝发现整个教室似乎只有木芽身体完好，没有缺陷。其他的基本都是聋哑人。

　　放学后孩子们都回家了，诺琪和她讲了一下木芽的情况。

　　“木芽是木爷爷带回来的，听说是木爷爷在路上捡的。”

　　“那木爷爷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有啊，木爷爷有个孙子，在外探险，但是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余筝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诺琪，你有聋哑人手语教学的书吗？”

　　诺琪有些惊讶，“有，你要学？”

　　“嗯。”她看着诺琪，那双杏仁眼认真又笃定。

　　余筝回头，斑驳的教室墙壁与她脑海里现代化的教室重叠。

　　第一次，她想让山区里的孩子走出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