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相思》梦里一乔

5、第 5 章

　　见我下了马车，李知节向我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走过来迎了我：“欢颜，本想着让人去府里接你的，没想到正好看到咱们院儿里的马车了，当真是你，快来，正好这会儿有空，帮你定几件衣服。”

　　衣服的事情他真是没忘呢……

　　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拉着我走向乔无思。

　　不知为何，当越靠近乔无思，我越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莫名的恨意。

　　不是说……不是说墨欢颜和乔无思是没怎么见过的吗，所以乔无思的恨意……是从何而来呢。

　　当她走近他，他的神情又恢复如初，仿佛大雪下过，一瞬间的日照，让它融化：“好久不见，少夫人。”

　　他的话似乎带了许多情绪，但仔细听来，万般情绪也都咽了回去。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乔无思，他的目光太过于清冷，却也太过于炽热，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老乔，欢颜都快把你忘了，我前些日子跟欢颜说要带她来你这儿做几套衣服，她都懵得很。”

　　李知节说完拍了拍乔无思的肩膀：“看来以后我们应该多聚聚，不然你们两个都互相不认识了。”

　　“死都不会忘记的。”乔无思忽而开口。

　　“啊？”李知节茫然地看着乔无思。

　　“开玩笑的。”乔无思轻轻挥手：“李兄，带少夫人进来吧，她的尺寸我这里都有，我看少夫人身形没多大变化，不用再量了，让少夫人进来选选布料花色吧。”

　　“好。”李知节回头对着我笑了笑，重新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有些温热，握起来很舒服。

　　也是被他握住了手，我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隐隐从乔无思那里感受到了莫大的敌意，所以在这乔丝轩里，每走一步，都仿佛是顶着巨大压力的。

　　“少夫人看起来，同平时不太一样。”乔无思一边取出许多布料，一边说道。

　　“欢颜前些日子患了重病，到今日才好些了，大病一场，自然心性和以前不同了。”李知节转头看我，眸子里有些温柔。

　　李知节也和刚见时不一样了。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墨欢颜，也就是说，他喜欢的类型是我这个样子的，而并非从前的墨欢颜。

　　也许我到了这里，会有人多事情因我而改变吧。

　　乔无思整理布料的手微微颤了颤，这细微的动作被我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嘴角勾了一丝苦笑：“这次，活下来了吗？”

　　他这番表现，十分不对劲，我不禁觉得，此前墨欢颜和乔无思之间是不是这有什么过节。

　　不过，还是那个问题，按照李知节所说，墨欢颜和乔无思在这之前没见过几面，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过节，又是什么样的过节，让乔无思在李知节面前忍不住失态。

　　“老乔，你这就不对了，欢颜身体见好，这是好事儿才对，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呢。”李知节也觉得乔无思的反应很反常，但想来想去都想不太通，也只能当是今天乔无思本来心情就很差吧。

　　我捏了捏李知节的手，因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我也很迷茫，倒是也怕自己说错话。

　　“是，是我自己今天心情不佳，就是最近事情繁多，心情有些烦闷了，李兄和少夫人别见怪。”乔无思说道。

　　说话间，他挑选出了几匹粉色的布匹放到我面前：“少夫人如今可还喜爱穿粉色？”

　　李知节也在看我，因为他也不确定，我是否还喜欢粉色。

　　“啊……”

　　这些粉色布匹在我看来真的很难看……

　　我尴尬地笑了笑：“乔公子，我……我现在比较喜欢黑白的衣裙，这些粉色，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我起身来到他准备的布匹前看了看，竟然都是粉色的，还有一些淡紫色，总之，都不是我喜欢的感觉。

　　只听乔无思问李知节：“少夫人，现在不爱穿粉色了吗。”

　　“嗯。”李知节点了点头：“她病了之后，就不再喜欢粉色了，不过现在也很好，变得成熟多了，让她自己选吧，她总是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衣服的。”

　　我对衣服不很在意，但也知道自己不太喜欢那些亮色的罗裙，挑了半天，看中了墙上挂着的几匹水墨和黑色布匹：“乔公子，这几匹布我很是喜欢。”

　　乔无思闻言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几匹布，神情微愣：“乔姑娘，那几匹是我准备给自己做袍子用的，一般都用来做男子的衣服，你……喜欢这样的？”

　　男子的衣服？

　　我有些不舍地多看了几眼：“既然如此，不让乔公子割爱了，我再选选。”

　　“哎，此言差矣。”李知节来到我身边，回头对乔无思说道：“老乔，你这里什么样的布匹没有啊，既然欢颜看上了你给自己准备的布匹，说明她很有眼光，我看这些布匹做女子的罗裙也很好看，不如老乔你就大气一把，让给欢颜就是了。”

　　有什么东西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是让乔无思意想不到的，看他发愣的样子，我心中不免思索，这墨欢颜确实在各方面都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我现在做什么，都跟她大相径庭，让所有人都觉得惊讶。

　　“既是如此，那我可能需要下点功夫了。”乔无思去取下了布匹：“这些布匹，有的都是我亲手绣的，少夫人果然是好眼光。”

　　“那是，我夫人自然是值得最好的。”李知节的手在我的手上蹭了蹭：“老乔，既然定下来了，咱们的生意也谈完了，我们就先走了，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欢颜身体也难得见好，我带她出门走走。”

　　“李兄请便。”乔无思微微颔首，再抬头时，望着我的目光里带了些许探寻。

　　我来不及去解读他的目光，跟着李知节一起出了门。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和李知节牵着手走在集市上，他似乎走得漫无目的。

　　“没有非要去哪个地方，只是很想跟你一起在街上走一走。”李知节笑了笑，长舒了一口气：“欢颜，我没想过你会为了我而改变，以前的你总是做很多过分的事情，惹得我特别不开心，没想到，你病了之后，反而处处为我考虑，你对我这么好，倒让我有些惭愧了，想来我们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一起走走逛逛过。”

　　我来到这里，用了墨欢颜的身体，初见李知节时，只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可厌恶之下，恐怕多的是失望吧。

　　他和墨欢颜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会毫无情感呢？现在看来，只是因为墨欢颜过于自私和娇纵，让李知节觉得两个人不是一类人吧。

　　不是一类人，就应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墨欢颜偏偏要逼迫李知节和自己成婚，为了两个人能成亲，无所不用其极，这才让李知节和她的感情越来越淡，到后来对她心生厌恶。

　　说到底，李知节还是不喜欢墨欢颜的，他开始喜欢自己的这位夫人，就是因为我来到了她的身上。

　　相比较而言，李知节更喜欢身上有江湖气概的人，或者说，他喜欢和自己相同的人。

　　我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轻声说道：“知节，比起做生意，你好像更喜欢练武。”

　　“比起做生意，我更喜欢行走江湖，如果有一天，我爹能给我生一个能接家产的弟弟，或许我真的可以做一个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游客。”李知节说这话时，心中的向往早已经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行走江湖，哈……

　　当初初出茅庐的我，和现在的李知节一模一样，对于行走江湖这四个字有着万丈期待。

　　我也的确那么做了，心中带着豪情壮志去游历天下，自以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就是大侠了。

　　可走到后来才发现，兜兜转转，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仍然是好坏参半。

　　有人高喊辛问寻是天下第一，盖世女侠。

　　也有人暗中诋毁，嗤之以鼻。

　　直到现在自己死过一回，我心中才明白，侠义自在心肠，自在本身本性，而并非在别人口中。

　　也明白了，并非一定要游天下，走四海，任何事情都要出手，处处崭露锋芒才是走在江湖之中，其实，江湖无处不在。

　　“你觉得行走江湖一定很好吗？”我撇了撇嘴，缓缓说道：“行走江湖的大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风光，有的时候啊，钱比什么都重要，有的大侠武功盖世，却要因为一个馒头向摊主低头，到时候你不会满街乞讨吧，我的夫君。”

　　李知节愣了一愣，随即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呀，说的都是些什么谬论，小家子气了不是。”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服地朝李知节扬了扬脖子：“大侠也是要吃饭的，尤其每天刀枪棍棒的，吃得还多。”

　　李知节“嘶”了一声：“你都是从哪儿听来这些歪理的。”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表示不满。

　　握紧了他的手，我歪头看他的笑颜，还真是很好看。

　　只是……

　　李知节，活在想象里的是你而已，你根本就不懂行走江湖的艰辛。

　　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李知节带着我逛了好久，看我身体吃得消，让我多走动走动。

　　没过几天，楚瑶迦高兴地跑了进来：“少夫人，今天咱们院儿分来了好多东西，听说一大半儿都是少爷亲自去挑选的，好多都是您现在喜欢的样式！”

　　我刚刚筑基完成，现在体内内力十分充沛，感觉心脉也被我护得很好，加上有上好的草药助力，我现在已经有大概当初的一成内力了。

　　楚瑶迦跑进来的时候刚刚好，没有被她发现我在练功，我下了床榻，出了房门一看，两大箱东西摆在院子里，掀开箱子盖再看，里面是实打实的满满当当。

　　有乔无思那边做好的衣裙，有精心打造的各种首饰，都不是粉粉嫩嫩类型的，看来楚瑶迦说得没错，大多都是李知节挑的，他现在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风格了。

　　“你说大多是少爷送来的，另一些是谁给的？”我看这其中，还有一些样式的首饰，不像是李知节会给的，楚瑶迦走的时候说是去领些吃穿用度的东西，那么这些金银首饰，应该就不是分给我这院子里的。

　　“是老夫人。”楚瑶迦答道。

　　说起老夫人和李老爷之间的事情，我还不太了解，当初救下李少平的时候，他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但四十多年过去了，他如今也年近六十，可为什么李知节年纪如此小。

　　“瑶迦，你同我说说我公爹为何这么大年纪，生下的少爷却这么年轻？”

　　楚瑶迦停下了对物品的清点，给我解释道：“少夫人，你有所不知，咱家老爷是做活生意的，也就是要成年到头的多地往来，听说老爷年轻时一心只想着赚钱，到了三十有余，年近四十时才想着成家立业，咱们家老夫人呢，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他为了前一任丈夫一直守寡，直到遇见了咱们家老爷，两个人一见倾心，才成了婚，成婚后很多年才有了少爷，所以，老爷是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以后要继承家业的。”

　　“那那个夏宣娇，还有那几个年轻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

　　“宣娇姑娘是老夫人义妹家的女儿，另外几个也都是她的玩伴，因为老夫人的义妹去世地早，老夫人人又心地善良，就把孩子接进来养着。”楚瑶迦道。

　　怪不得，怪不得李知节说宣娇是他的妹妹，可她又姓夏。

　　“少夫人，你今天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了？”楚瑶迦有些不解，应该是平日里我对府院里的事情都漠不关心，所以她也没想到我会问这些。

　　我是因为身体有病，过分虚弱，所以老爷、老夫人都免了我的请安，我也不用常回墨府。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总有恢复的一天，以后避免不了会和这些人打些交道，提前了解了也好。

　　“那我家呢？墨府什么情况？”我又问道。

　　楚瑶迦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说，但看我一心想问，又不好不说，索性就直接一些：“少夫人，您还有个哥哥，叫墨应山，只不过一直在衍州看管店铺分铺，已经十多年没有回皇城了，据说是和咱们墨家的老爷夫人闹了些别扭，当日具体是什么别扭，我不太了解，只知道少爷走了，哦，您还有个姐姐，叫墨观月，现在是嫁给大理寺少卿苏辰苏家的公子。”

　　我又好奇起来：“那我呢？我在墨家日子过得可还舒服？”

　　“舒服着呢。”楚瑶迦连连点头：“您在墨家本就是是最受宠的，其实……其实墨老爷和墨夫人都是比较重欲重贪念的人，您……原来……和他们的观念最一致，所以您最得宠了。”

　　“你还挺敢说实话的。”我忍不住笑了笑：“那你放心吧，以后我肯定不得宠了。”

　　楚瑶迦低头抿嘴笑了，和我心照不宣了。

　　“瑶迦，一会儿陪我去给夫人请个安吧。”我捶了捶自己还有些发麻的腿，楚瑶迦见状，忙走过来把我扶进屋子，让我坐到床上，她要跪下来给我捏腿。

　　“哎，你干嘛？”我拉起要跪下的她：“你又要惹我生气是不是？”

　　“我怎么敢。”楚瑶迦想了想，坐到我旁边：“那我坐您床上，您往里面些坐，把腿伸给我？”

　　我勉强接受了她的提议，腿确实有些麻，这墨欢颜的身体太弱，若我还是以前的辛问寻，这短短练功的一个时辰，怎么也不会腿麻了。

　　楚瑶迦一边给我捏腿，一边说道：“少夫人您身体要是吃不消，日子再去请安也行的。”

　　“别了，今天老夫人给了这么多赏赐，我若是再不去请安，实在是没有礼貌，再者说，这样对少爷也不好，别人会说少爷娶了一个不知礼数的妻子，久而久之，会对他的名声不好。”

　　想了想，以前李知节讨厌墨欢颜，也是因为墨欢颜嫁给他以后，名声败坏，让他脸上和心里都过不去那道坎儿吧。

　　“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也就算了，以后我们两个还要一起好好过日子的，我总不能一直让他付出，不为他考虑吧。”

　　这是我的真心话，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也对李知节也逐渐了解，他是个至真至纯的性子，能活得这么端端正正，也是他最难得的品质。

　　无论如何，我以后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少爷……”楚瑶迦望向门口，连忙起身：“少爷您回来得这么早。”

　　我回头去看门口，李知节站在那里，眼睛像是藏着一整条星河一样闪烁着他独有的光芒。

　　“不必为了我而委屈。”他走进来。

　　楚瑶迦偷笑一下，悄悄退下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商会不忙？”我冲着他微微笑着：“我没有觉得委屈，只是觉得这几日身体好些了，娘又送了这么多东西给我，于情于理，不应该不去看望一下娘。”

　　李知节看着我发了一会儿愣，抬起手轻抚我的发丝：“你忽然这样，我还有点儿不太习惯了。”

　　难得懂事吗？

　　我才不是懂事，我只是要在人不犯我的情况下，不再犯人，而且我要学着处理好这些关系，这样我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