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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将军酒馆排忧,老神仙梦中指路 ...

  •   话说肖景云带兵回京,圣上龙颜大怒,在朝堂上责问其带兵攻打炎朔战败之责。那左侍郎张万鹏原来与肖景云的父亲有些私仇,当初肖景云的父亲在历州任县慰,那时张万鹏还是个三年不进举的穷书生,家人全靠着经商的小叔养活,只是他那小叔在商业上有些不正经,便被肖景云的父亲查杀了。如今肖景云贸然领兵攻打北漠,致使军士伤残大半,张观圣颜确有降罪之意,便道:“早听闻将军曾在江南战鬼面阎王之时沉着稳重、骁勇爱民,实乃民间一段脍炙人口的英雄故事,今将军领兵攻打炎朔倒是如此沉不住气了。”肖景云道:“昔江南鬼面阎王怎比今之北漠?那鬼面阎王不过一纸老虎,不攻自破,今日北漠且不说士卒强悍,就是其手中那暗红色的戟,也是大黎武器所不能敌,臣自小随家舅征战四方,从未见过如此武器,刀落处只觉万虫嗜咬,疼痛难忍;血流时只感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张万鹏道:“少将军此言实乃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北漠虽练兵八年,但怎可敌大黎十二载强兵悍马?就算如将军所言,北漠有这世间至怪之物,少将军领兵作战,岂不与宇文上将相商?宇文凌序乃开国之功臣,自少年时便伴先王征战南北,怎不识北漠奸计?依臣之见,宇文上将必是有所劝告,只是将军少年英雄,不知忠言逆耳利于行!你越上级领兵作战,致三军受损,且不说于高堂之上有愧于国家君王,于下,你有何颜面面对这京都百姓与那伤残士卒?”肖景云面红耳赤,欲与其辩驳,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太尉李秉道:“左侍郎此言差矣,少将军苦守北漠五年,边疆无患,实乃将军之殊功,今日败北不过兵家常事,何来如此罪过?”中郎将窦文贞道:“左侍郎莫要夸大其词强加罪名,闻少将军所言,今北漠如此强盛,恐民间传闻具实,北漠自北泽始攻至北漠城无人能挡,将军战败乃在情理之中,况此战虽败,将军带回士卒多伤残者,牺牲之人甚少,可见将军才智;臣闻与朔作战之时,肖将军负伤最重,可见将军爱将之心,今将军如何无颜面对百姓与士卒?”御史大夫王谏安道:“如此说来肖将军倒是功大于过了?只可惜我大黎军中向来功过不相抵,肖将军自作主张,不听主将之令,独自带兵作战,这一腔孤勇实在令老夫佩服,只是白白折损我大黎许多精兵,现北漠兵微将寡不知谁人能弥补?”张万鹏道:“请陛下治肖景云不服军令之责,以诫三军!”皇帝道:“众爱卿皆言之有理,肖将军守北漠,保边疆,此功劳确不可没,然,独自迎战致北漠兵微,实乃大过,肖景云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夺你上林军统帅之职,降四品。”
      肖景云领旨归至家中,家人已具悉朝廷之事,他父亲肖卓儒在旁数落道:“自小你便是如此沉不住气,原以为你在北漠五年能有所长进,却不想你还是一如往昔。”肖氏嗔怪道:“我儿回来不到一刻,你倒是先看出没有长进了。”肖景云道:“此次战败确因我心粗气浮,可五年前我带兵北上,父亲也未曾告诫遇事应沉着冷静,今日若是哥哥兵败削职归来,父亲可忍心如此责怪?”闻言肖卓儒一掌打在肖景云脸上,只见肖景云微偏着头,握着拳头,似是红了眼睛。肖卓儒指着肖景云大骂道:“你这个逆子,我倒希望五年前领兵之人是你哥哥,你若有你哥哥一半何至于此?你从小便住于你祖母家,随你舅舅习武识字,你未学会你舅舅的坚毅稳重,倒先学会来忤逆我了!明日起去供堂罚跪抄孝经,没有我允许任何人不许放他出来。”说完便拂袖而去。肖氏抽出手绢擦着儿子嘴角的血渍道:“你何必惹你父亲生气,他今日也是赶着回来看你的。”肖景云道:“哥哥可还好?”他母亲道:“他有什么不好的,自你走后,他事事顺遂,倒是苦了我儿,在北漠受了五年风沙,看这鬍都这般长了。”说着便落下泪来。肖景云忙将肖氏扶到堂上道:“母亲不必为我伤心,这五年在北漠我倒是过得自在,人人都讲北漠风沙极大,生活极苦,我倒觉得北漠民风朴素,人人可爱纯真,不似京都这般,走到哪里都要留着心眼。”肖氏抚摸着肖景云的头道:“你这傻孩子,似你这般老实,若这五年在京都却也反叫我担心。”肖景云笑着答道:“正因如此,母亲应当宽心才是。”
      安抚好肖氏,肖景云便偷偷从后门溜出,此时已是戌时,天将黑不黑的,周围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蓝色,街上的几爿铺子已关了门,街道两旁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褐色的叶子,沙沙刮着石铺的路,倒显得那凄凉的风有气无力的,竟吹不动这样几只叶子;墙角下几只蟋蟀在枯草丛中“啾啾”地叫着,那声音与枯叶的声音相互拥挤着钻入耳中,似乎在宣告他们是这寂寞秋季里唯一的热闹。
      肖景云转过街角,在另一条街的尽头看到一家还未打烊的酒店,门口“邹氏酒记”的招幌正在风中独舞,肖景云走进去问了声:“店家现在可有酒卖?”从柜台后面跑出一个店伙计道:“公子实在抱歉,此店已关门了。”肖景云因打了败仗又削了官职,心中正郁闷,此刻看见个开张的酒店,却说没有营生,心中不免有些火气,便道:“既已关门为何招幌却还在门口挂着?莫非你们是不想卖酒于我?”伙计道:“哎呦,公子我哪儿敢不予你酒吃,实在是店已打烊,还未卖完的酒早已入了窖,我家掌柜的又不在,就算小的我有心孝敬您,我也不敢拿呀。”肖景云暗暗观望了一眼四周,用隶书写的菜系稳稳地挂在墙上,桌椅都是未收拾的模样,便顺势坐在脚边一条长椅上道:“我来吃酒又不会赖账,你怎么不敢拿?”伙计正欲说话,门口忽一阵风起,待风息那里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此男子眉似远山,眼若桃花,朱红的唇角微扬,似携春风,玄色的折扇轻抚,风度翩翩。他远远地向店伙计使了个眼色道:“我倒认识这里的掌柜,伙计你只管取酒来。”那伙计忙道:“既如此,小的这就去拿酒。”说完便向后厨跑去,不一会便端来了一壶酒与几个小菜。
      那男子坐到肖景云对面道:“听闻你回京不久,怎么有闲工夫出来喝酒了?”肖景云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道:“我如何没有功夫喝酒了?倒是你,怎么从历州跑到京都来了?”那男子笑道:“我又不是你,时时被那官职压着,我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今日我倒是在旁人那里听了一个好大的笑话。”肖景云问:“什么笑话?”那男子答道:“我听闻今日有人在朝堂上说我是纸老虎,你说可笑不可笑?”肖景云愣了一愣笑道:“你若不是纸老虎又怎么会败于马下?”鬼面阎王给肖景云添了一杯酒道:“是是是,我确是你的手下败将。不过我与你倒也有五年未见,今日却是在此店相遇了,不若痛饮一场,不醉不归,怎样?”肖景云答道:“正合我意。”于是二人便酣畅淋漓喝了三坛烈酒,还不到亥时肖景云便已酩酊大醉,鬼面阎王将其带到附近的一家旅馆,付了房钱,要了房号,将他安置在床上,坐在床边呆望着景云,心中想着“我若不是知道你心中有苦难言,怎会劝你醉酒?”过了半晌,他到楼下吩咐过店内伙计便向东而去。
      这边肖景云睡得正香,忽然听见一阵若隐若现的悲凉哭声,那声音凄凄沥沥颤人心,不男不女如妖怪,像是始于梦中,而后慢慢由梦中飘出,然后充斥整个房间。他迷迷糊糊地暗想:‘什么人在我梦中如此悲泣?’翻了个身正欲睡着,忽又觉得冷风飕飕,吹得被窝似冰窖一般,他又暗想:‘鬼面莫非要在这厢冻死我?怎么出门不将窗户关了,叫我在此受冷。’正欲起来关窗,又听见那凄凉的哭声似乎就在床边,肖景云顿时瞪大了眼睛,欲要转身看时,身子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他登时盗了一身冷汗,瞪着双眼呵道:“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那人像是被肖景云的声音吓到了,倒静悄悄的没了声音。肖景云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着动静,房间静悄悄的,连一丝风都不曾有,他心跳如雷,猛一转身,竟发现自己能动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向外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只觉外面一片鸦雀无声的漆黑,这时那悲凉的声音又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像是在肖景云身后,他猛转过身去,那漆黑的屋里却空荡荡的,而那声音却又像在门外,他又转过身来,趴在门缝上看,外面仍是一片漆黑,他扶膝蹲下身去仔细听着,原来那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他心跳得更快了。那哭声一会儿功夫便停了,门外一个像戏子的却突然叫道:“你出来!”肖景云吓得打了一个灵光,扶着门框站起身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妖魔,在这里装腔作势。”门外的戏子停了半晌唱道:“我与你本是天定的良缘,怎奈要生死两隔,不久你将去那苦寒之地,倒叫妾身独守空房,你看那双飞的比翼连理的枝,不也是情起而相随,怎么你我却抽断情丝独哀伤,到头来一处为僧,一处断肠。”
      肖景云暗自思量着:‘我少时也不曾有过婚约,她倒唱得像是我负了她一般,定是有人在此戏弄与我,少待我给她一个出其不意,我倒要看看是人是鬼!’于是在丹田之中含了一口恶气便倏地推门而出,门外是一片小树林,每棵树上都挂着纸钱裹着的铃铛,在清冷的风中响个不停,在林子正中央有一大两小三个坟墓,那大的坟墓用青砖围着,上面放着一圈正红的灯笼,前面的墓碑似是玉雕的发着青蓝的光,倒显得后面的那两个没有墓碑的土墓像是两个不经意中积起的土堆。肖景云走上前去,借着惨淡的月光看清那墓碑上刻着“邹若君之墓”,他垂眸思索,却想不出邹若君究竟是何人,正疑惑间坟墓后面一个影子踏着台步唱道:“若君,你与他逆天的缘分,叫为父好生为难,不如就此放手,还他锦绣前途,也好过你空欢喜一场。”唱完那影子停了半晌又跪地唱道:“此番皆是儿一厢情愿,肖郎并不知情,父亲莫要屈打成招,求父亲放他离去!”肖景云欲要向前仔细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道:“公子莫要再看了,不过是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肖景云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老人,看他模样补丁麻布衣,白发白髭须,手持公蒲扇,脚踏步履鞋,虽是凡人体,貌赛老神仙。肖景云作揖问曰:“老先生莫非知道此戏何意?”老人道:“世人都许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可惜总是一处相思,两处闲愁。如此肝肠寸断的故事,公子不听也罢。”肖景云见老人无意谈戏子之事,便转话题问道:“老先生,不知此为何地?”老人道:“此间木不浴火,向阴而活;风不拂生,因冷而起,乃是执念所化之地。”肖景云道:“听那戏子所唱皆与我无关,怎么我会到此处来?”老人抚须大笑曰:“莫要轻言他日事,公子怎知自己不会是那戏中之人?”肖景云道:“我虽不知此戏何意,但他日我若有心悦之人,定不会让她如戏中女子般委屈。”老人笑道:“公子倒是情义深厚之人,只是世人不识多情种,误了情深,拆了鸳鸯,到头来一个四大皆空,不入红尘;一个戏台做冢,葬了青春。可惜,可惜呀。”肖景云道:“闻先生所言,实乃情深缘浅。只是我平白来到此处,莫非我与戏中之人相识?”老人道:“公子若想知道此戏何意,与你有何联系,不如去那北泽极寒之地,届时一切自有分晓。”肖景云欲问北泽之事,老人先开口道:“公子在此停留久矣,恐伤身体,早些回去吧,莫叫家人担心。”说完便用那蒲扇轻轻一扇,肖景云只感天旋地转,眼前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欲要扶住身旁一棵歪脖子柳树,怎料一手扶空栽了下去,还未触及地面,便喘着粗气惊坐起,看看窗外倒已日上三杆。
      肖景云穿衣出门,行至街上忽觉京都的繁华在这萧条秋色里显得毫无生气,许是自己心中落寞,看事物总带着一股悲伤意味,他暗自叹息:‘铁甲风沙孤月,去时意气风发少年郎;荒草昏鸦残阳,归来黯然神伤笼中客。’正感时伤怀,远处一匹受惊的棕色烈马向他飞驰而来,后面一个穿武服的女子大喊:“公子,快快让开!”眼看那马前蹄就要向肖景云而来,忽听得一阵悠扬笛音,那马竟倒地抽搐,肖景云抬头在邹氏酒记的二楼看到持笛的鬼面阎王,欲要道谢那女子却已跑倒肖身旁,作揖道:“公子可曾伤着?”肖景云摇头道:“这马原是北漠之物,是北漠为追捕猎物所练,性子极烈,姑娘若想练马,可寻良性马,莫要伤了自己。”那女子怔了一怔道:“公子倒是有趣之人,方才分明是公子险些受伤,倒劝我小心些。”肖景云道:“我不过京城孤寂客,伤便伤了,倒是姑娘若伤了容颜,日后可不好择郎婿了。”那女子佯装生气道:“似公子这般说,我今日倒应在家中学习女红,苦练琴棋书画才是。”肖景云急忙道:“在下并非此意。”那女子却笑道:“我也不过逗一逗公子,你却这般老实。”肖景云红着脸,站在杲杲秋阳中不知作何表达,这时鬼面阎王从邹氏酒记走过来道:“看姑娘衣着定是练武之人,只是这烈性马还是要防着些才是,你今日若是伤了我家公子,免不了要吃一些苦头。”那女子面色微带惧意道:“你家公子若受了伤,申时去楚府找楚乔一便是。”说完便纵马向南而去。肖景云看了一眼那女子背影,作揖道:“今日多谢相救。”鬼面阎王调侃道:“我与你相识并非一日两日,倒没发现少将军竟是如此多礼之人。”肖景云笑道:“俗言道‘礼多人不怪’,你久居历州别是不知此理。”鬼面阎王生气道:“少将军莫要因礼疏远了故交。”说完便拂袖离去。
      肖景云看着鬼面阎王的背影倒觉出几分可爱来,他忆起当年在历州将鬼面阎王挑于马下,他抬眸时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胜却风情万千。肖景云心中回忆着当年事,不知不觉已到了家门口,那跑堂的看到他眼睛一亮道:“哎呦,我的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今儿早上姜公公来传了谕旨,皇上在未时召见你,眼看时辰就要到了可急死小的了。”肖景云闻言快马扬鞭向皇宫而去。
      及至皇宫,那皇上正在长明殿批折子,肖景云向前作揖行礼,皇帝道:“爱卿平身,朕近些天来时常想起当年随先王争夺天下之时,那时赵将军、占星官等何等勇猛,如今只剩宇文将军一人镇守北漠,当真是白驹过隙,转眼间旧人都似这秋日落叶,随风而去。”肖景云闻言跪地道:“臣败于炎朔是臣之过,只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世上新人赶旧人,皇上福泽万千,必有奇人异士相辅左右。”皇帝道:“爱卿请起,今日召你前来并非为战败之事。朕每每忆起当年之人心中悲痛万分,想当年先王在永州遭贼人陷害,险些命丧黄泉,那占星官是何等英勇,为保先王与敌战至黄昏,血流而亡。朕记得他有一双女儿交于永州富商邹建安,前年那富商送来一双上好红玉道:‘他日占若要寻女,便去北泽寻行祭祀的长官。’占星官已故十余载,当日无人披麻戴孝,如今不可无人供奉香火,你在北漠五年,必是熟悉北漠人情地理,朕想若你去寻再合适不过。”肖景云道:“臣愿往。”皇帝又道:“你一人去北泽,若有意外恐无人照应,我予你密信一封,你交于赵梓诚,与他同往北泽。”肖景云道:“臣领命。”便从姜公公手中接过那双红玉与密信。
      归至家中,肖景云只简略地说明日要回北漠,至于要去做什么,他并未告诉母亲。第二日拜别家人便纵马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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