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43、两种成长

　　当季南翻开那两张便签时
　　醉后的记忆随之恢复
　　眼泪也随着晨光倾泻
　　……
　　第一张，她说
　　摒弃伪装，做自己
　　第二张，她爱着所有的我
　　所以，佳颖
　　我会乖！成为我自己
　　……

　　在季南站在花洒下
　　浇灭一夜未眠的疲惫时
　　微博动态收到一则评论：
　　听陈绮贞的孤岛
　　……
　　时光的魔法
　　把太多深恋的人变没了
　　把一些本该遗弃的东西留下来
　　世事无常的深谙道理
　　使得我们心生无奈的慨叹…

　　两载春逝，销声匿迹的爱意
　　被意志坚定的人
　　悄无声息打造出一颗温柔的心
　　……

　　2009年7月中旬
　　周日清晨
　　褪去妆容和套装的季南
　　换上了工字背心、淡蓝色棉麻衬衫
　　仔裤帆布鞋，戴上鸭舌帽和MP3
　　出了家门……
　　微风拂动着晨光中的梧桐树叶
　　将喧哗的早市气息，拂进鼻息
　　也给清淡的面容添上一抹柔软
　　……

　　世界瞬息万变
　　两年的时间，科技迅猛发展
　　兜里的诺基亚已被苹果替代
　　而发生在季南身上的变化
　　却不是圆滑世故，八面玲珑
　　也不是为了生存欲望，迎合讨好
　　不再寻求外界的认同
　　而是用冰山包裹温柔与成熟

　　碎片时间拼凑的
　　不是灯红酒绿里的颓靡
　　而是各个书店角落里如痴如醉的身影
　　书页带给她的不仅是皮囊技巧
　　还有日趋完善的灵魂
　　使她成熟的不是岁月，而是经历
　　让她成长的也不是时间，是生活
　　……
　　来到书店的季南
　　刚挑了本书坐到角落
　　包里的手机便震了起来
　　打量了一下前后两排书架
　　呼～还好来得早，空荡荡
　　这楚峰，定是又要哀嚎了
　　“嗯？”

　　电话那头传来楚峰苦哈哈的声音
　　“季大设计师～帮师兄个忙呗～”

　　季南翻开了膝盖上的书
　　面无表情的说道
　　“说”

　　“我今儿必须得去拍婚纱照了
　　可业务部临时给我插了个约谈，你看这……”

　　季南无奈的合上了书页
　　靠到了书架上说
　　“我今天休息”

　　电话里的声音下跪般祈求道
　　“师妹～我的好师妹～求求了～
　　再拖下去，思琪真要发火了”

　　听着这声音，季南无奈的呼了口气
　　呼～算了！去拯救他的膝盖吧
　　“几点？”
　　随即满眼不舍的看了一眼书架
　　抱着书走向收银台

　　“哎！就知道我师妹好！下午两点！”

　　“嗯”
　　……
　　出了书店后的季南
　　便骑车去了超市采购
　　……
　　一句重若千斤的“你要乖”
　　也被化作孤寂生活里的绕指柔
　　所以，徐佳颖给的爱
　　是引导她成为自己，爱自己
　　……
　　回到公寓整理好冰箱后
　　季南才拿着书回到书房
　　坐到书桌前，拿起自己制作的相框
　　抚摸着照片里的眼眸
　　……
　　佳颖
　　我遵守了对陈董的承诺，搬了家
　　也遵守了对你的承诺，很乖
　　两年的光阴，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
　　只为将冰封的心脏装满春华
　　替换曾经的破碎与阴影
　　以及你曾温柔注视的疤痕

　　两载春风，已抚平破碎褶皱
　　如今除了月光
　　没人能看透我的心事
　　可想到你，我的心便推倒了城墙
　　……
　　如今又遇一夏，你呢？
　　心房是否还留着我的吻痕
　　如果没有，就让我的脉搏
　　将耳畔的风，肌肤上的阳光
　　清晨的吵闹和夜晚的清香
　　以及梦里的星辰，传递给你
　　……
　　下午一点半
　　妆容精致的季南
　　正透过镜片，分析着客户资料
　　以及一张某签约仪式上的照片
　　王云昊，男，55岁
　　墨以房地产公司老总
　　摩挲着手指片刻，喃喃自语着
　　“访太昊兮道要…云靡贵兮仁义
　　好霸气的名字…
　　嘶…这公司名…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墨色青青，以追绵绵……”

　　正在季南思考时
　　助理小彤进到了会客室
　　将两杯咖啡放到了桌上
　　“师傅，咖啡煮好了”

　　季南头也没抬的说道
　　“咖啡撤走，上黑檀茶盘”

　　小彤疑惑了一下，又端起杯子问道
　　“那…西湖龙井？… ？”

　　季南听完淡淡点了点头
　　三个月前
　　师傅把小彤配给自己做助理
　　清秀可爱的女孩儿
　　工作时也渐渐变得沉稳
　　学习能力也很强
　　唯一缺点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
　　小彤见她点头，便乖巧应道
　　“知道了师傅”
　　……
　　小彤刚出去，小陈便探头看了一眼
　　一脸平静的问道
　　“季南，你又在公司？
　　今儿不是你休息吗？”

　　季南依旧没抬头
　　不是都习惯了？还问
　　“嗯！”

　　两年来，大家也习惯了冷冰冰的季南
　　除了见客户，几乎没见过她笑
　　小陈也就嘟囔着出了外出了
　　“得～我跑现场去了啊”
　　……
　　十分钟后小彤端着洗好的茶盘
　　进了会客室，擦着茶器
　　见季南合上了电脑才说
　　“师傅，这儿也好了”

　　季南瞥了眼茶盘
　　抬手看了看手表
　　便说道
　　“跟我去前台”

　　“好！”
　　……
　　刚到前台，就见一位身着中式盘扣衫的男人正走进前厅，中等身材，戴着一顶遮阳礼帽
　　正照片里的王云昊
　　季南便微笑着上前两步，伸手相迎
　　“王总，下午好”

　　只见男人站定后取下了礼帽
　　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轻轻握住说
　　“你……不会叫楚峰吧？”

　　季南快速打量了一下他的真容
　　头发乌黑亮丽
　　温和的眉眼间透露出深邃的智慧
　　仿佛能看穿一切，笑容自信，从容
　　结合资料分析所得
　　交流毋需过多言语
　　只需一盏茶即可
　　此刻见到本人，便更笃定了
　　“我叫季南，楚峰的同事
　　公司安排我与您洽谈方案”

　　而王总也打量了一番她的眉眼
　　眼神中划过一丝惊奇之色
　　这才放开手说
　　“好！哈哈哈”

　　见两人打过招呼了
　　小彤这才上前招呼
　　“王总这边请”
　　……
　　进到了会客室
　　王总坐下后看了一眼茶盘
　　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随即静静看着季南展示茶艺
　　见她行云流水般的
　　温杯，投茶，洗茶……
　　每一个动作尽显茶道的精深与高雅
　　透露出深邃的茶文化内涵
　　便称赞道
　　“季小姐这眉眼间的清雅之气
　　果然如我所料
　　泡茶技艺真是清泉流淌
　　很是清新宁静啊！”

　　季南微笑着伸掌奉着茶说
　　“略懂皮毛，王总见笑了”

　　见王总轻轻点桌
　　扣过茶礼后喝了一口
　　季南这才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余光打量着王总的表情
　　两年所学
　　终究是融入到了工作和生活
　　收获不仅是碎银几两
　　更是日渐宁静的内心
　　……
　　王总放下茶杯后
　　打量着季南的眉眼片刻后说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季小姐这名字…唉…”
　　说着又停下来，摇了摇头

　　季南也放下茶杯，思索了一下
　　知道父亲起自诗经
　　当然也暗喻了爱而不得
　　便笑道
　　“家父虽以贞德神女为我命名
　　但古人云，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既有意志，又何愁相守”

　　王总听完后眸光一亮，拍着手说
　　“！好好好！果然是个奇女子！可惜我儿……”
　　王总说到这又立刻收了声
　　端起了茶杯……

　　季南见状
　　便趁续茶的间隙思考了起来
　　……
　　这王总果然满腹经纶
　　前面借名字，探我底
　　这没说的，应是由感而叹
　　他在遗憾什么呢？
　　算了，与方案无关
　　思绪至此
　　便奉茶切入正题
　　“王总要装修的房子在哪里？”

　　王总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才说
　　“～噢！翠竹轩呢建在南郊，刚建好三个月，但内部工程还没找到～
　　懂我心意的设计师来完善，助理找的都不行！
　　但我很是欣赏季小姐！
　　所以，我想邀请你先去翠竹轩实地看看！我什么都不说，你实地看过之后给我个效果图，怎么样？”

　　季南听完也微微一笑说
　　“那先谢过王总的认可和信任
　　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呢？”

　　王总端起杯子喝完了剩下的茶
　　说道
　　“下周一，我在翠竹轩恭候
　　图纸出来后我再来喝茶”
　　随即轻点了三下桌子

　　“ 那下周一我等候差遣”

　　王总听完不着痕迹的轻叹了一下
　　才点点头说
　　“那就这样！哈哈哈”
　　随即站起来拿起了帽子

　　季南却捕捉到他眼里
　　一闪而过的遗憾之色
　　虽有疑惑，但还是站起来笑道
　　“我送您出去”
　　……
　　待送走了王总
　　季南又陷入了思考
　　他来时和走时……
　　都像是在办公事
　　可语言和肢体动作，又很悠闲
　　但他那句突然收住的感叹
　　按常理，是会说完，而非……

　　正在思考时，小彤问道
　　“师傅，那下周一的开工仪式怎么办？”

　　季南这才回过神，合上了电脑
　　冷冰冰的说
　　“让楚峰去”
　　抬头看了一眼小彤，又续道
　　“山水华庭那两套的图纸你做出来了没？”

　　小彤脸一苦，可怜兮兮的说
　　“师傅～不是下周四才约看吗？”

　　见小彤这表情，便也稍微缓和了一下
　　毕竟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和自己不一样
　　“下周三前做出来，周一跟我去翠竹轩”

　　小彤这才又收拾起茶具
　　瞥了一眼季南手里的包问道
　　“哦！那师傅你等下还有安排吗？”

　　季南抬手看了看手表
　　两点半，唉～还能看半天书
　　“回家”

　　说着就要走，却被小彤抱住了胳膊
　　“师傅～，晚上跟我们去唱K吧
　　每次团建都没你影子
　　你知道他们怎么议论你的吗？”

　　见小彤一忙完工作
　　又恢复了活泼可爱的一面
　　季南也只轻轻叹了口气
　　看了一眼被她抱住的胳膊

　　小彤跟了季南三个月
　　知道她不喜肢体接触
　　便赶忙放开说道
　　“他们都说你是机器人！
　　25岁的老干部！”

　　季南只轻轻一笑
　　对于小彤说的这些话
　　呵～上洗手间的时候
　　早就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你们玩儿，我回家了”
　　说完便昂首挺胸的走出了会客室
　　也不管小彤在身后哀嚎
　　“～嗨呀…他们说我也快变扑克脸了…”
　　……
　　那么孤寡老干部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到家看书到五点半
　　定时煲汤吃饭
　　八点准时下楼扔垃圾、散步
　　九点回家洗澡
　　……
　　这种寡淡无味，对她来说
　　却是浑浊世俗里的一方净土
　　能使人偷偷的成长
　　……
　　吃完晚餐，便走进夜晚的街道
　　享受人海里的晚风……

　　自从搬了家，换了号码
　　那个夜里的大风
　　卷走了杨洋的踪迹
　　也少了令人炸裂的纠葛
　　呵～她让自己学会的
　　便是不再天真的幻想友情

　　只是如今的躯壳
　　于庸俗中奔忙
　　只为微不足道的“温饱”
　　放到大多数里，便是胸无大志吧
　　可人的终点不都一样吗？
　　何必背着那么多欲望上路呢？
　　几十年后，都将归于尘埃
　　并且在宇宙的宏观尺度之下
　　一切渺若星尘
　　说狂妄一点，于我而言
　　两手空空又如何
　　锦衣玉食，难抵我满眼星辰

　　所以佳颖，这是我成长的一部分
　　我们之间没有了“阶层”
　　因为我，成为了我

　　但依旧会在月光下，想你
　　只有在这种时候……
　　我才体会到了孤独
　　我该如何向你表达这种孤独呢
　　这种深切的痛楚
　　使灵魂变得高贵
　　也能与你对等
　　你，过得好吗？
　　……
　　正在季南坐在街边
　　看着来往的行人享受清净时
　　楚峰又打来了电话
　　两年多来，基于她越发孤僻冷淡
　　兄长般存在的楚峰，便担任起亲人的角色
　　督促着她社交，操心着她的婚恋
　　所以，季南接起来便冷冰冰的说
　　“我快到点睡觉了！”

　　电话里热闹的背景下传来楚峰的唠叨
　　“师妹～哎……我说你
　　怎么就不能活得像个25岁的女人？
　　…你看看别人………”

　　而季南只觉电话里的热闹
　　打扰了眼前的热闹
　　便冷冰冰的说道
　　“你们玩儿”
　　说完便挂了电话
　　看了一眼时间，到点回家了
　　可刚站起来，楚峰便又打了过来
　　接起来正要说话
　　那头便急切的喊道
　　“哎！师妹别挂！
　　我出来给你打的
　　这儿安静了，你听我说”

　　季南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公园广场
　　便又挪了个安静点的角落
　　“嗯，什么事？”

　　紧接着，楚峰就连珠炮似的说
　　“思琪叫你明儿上我们家吃饭！
　　感谢你搞定我们婚房设计！
　　哎，你别挂啊！
　　你得多出来交际是不是？
　　别总跟个空壳儿似的～
　　咱们从认识到共事都快六年了
　　也算半个亲人了吧
　　上我们家那就跟回自个儿家一样
　　你说你一个人远在他乡的……”

　　本以为楚峰有啥正事儿
　　季南听了前几句便后悔了
　　挪开了手机好一会儿
　　才又对着手机说
　　“当我是师妹就别说谢！挂了”
　　随即没入人头攒动的街头
　　往家走去…
　　人群中的她，已像只优雅的鸛鸟
　　……
　　对于孤身在异乡的季南而言
　　楚峰不仅给予了她职场上的成长
　　搀扶着她走过了最艰苦的岁月
　　更于无形中
　　修复了她对当代婚恋的失望
　　……
　　有一次于应酬间隙
　　听见合作商老总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骗老婆，一个哄情人
　　……
　　两人结束应酬后
　　换地方续了摊儿喝酒
　　楚峰对喝闷酒的季南说
　　“这个世界太浑浊，人性冷漠
　　充满腐朽麻木不仁
　　但我还是希望你
　　即使见过那些肮脏与不堪！
　　也不要失望！
　　我以后要是娶个老婆
　　我就能抵制住诱惑！
　　师兄和你一起……
　　成为这个污浊时代里的奇葩！”

　　对于季南而言
　　虽早已将自己的灵魂
　　与外部世界划出了边界
　　不评判不厌愤
　　虽不想去关心别人的生活
　　也不想被别人打扰
　　但还是不自觉将仅剩的期待
　　给予了楚峰
　　……
　　夜晚十一点，季南才褪去所有伪装
　　随着水晶钢琴流淌的音符
　　进行第八百八十一天的睡前分享
　　佳颖
　　今夜临睡前
　　用诺亚利斯的《夜颂》选段
　　对着你的梦境倾诉：

　　“从前，当我流着辛酸的眼泪——当我沉浸于痛苦之中，失去了希望，我孤单单地站在枯干的丘冢之旁，丘冢把我生命的形姿埋在狭窄的黑暗的地室里，从没有一个孤独者像我那样孤独，我被说不出的忧心所逼，颓然无力”
　　——
　　你曾对着我的心脏
　　吟唱分别后的思念
　　那么这次分别后
　　是否也像我一样
　　从这份思念的孤独中
　　体会深邃的灵魂呢？
　　我们说好要一起成长

　　我用这份孤独的浪漫成长
　　回报你曾许我的枷锁钥匙
　　没有沦陷于物欲洪流！
　　而是保护着这份独特性
　　我们魂梦相系
　　晚安，佳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