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26、细碎挣扎

　　两年后
　　　2006年10月

　　时间巨轮碾过的不止一夜荒唐
　　更是结束了历经大半年的灰暗闹剧

　　一些东西失去了，总会得到另一些东西
　　比如震耳的悲痛，带来成长
　　……
　　于这座城市穿梭奔忙两年
　　换来的是与外部环境连接时，日渐沉稳的性格
　　以及将对她的思念与羞愧化作图书馆里的思考

　　因被导师看好，在学校的第二年
　　休息日便穿梭于各个施工现场

　　工作和生活进入了更加忙碌的状态
　　这晚下课后，抱着一摞书正与导师曲浩然
　　一起走出教学楼
　　临分别前，曲浩然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季南，你慢慢儿的学着，等学校的毕业考试一结束！
　　你就来我公司啊～先从助理设计师做起！
　　等上手了啊～就可以独立接方案”

　　听导师这么说，我也不意外
　　师兄早就在自己耳边念叨过无数次
　　说曲浩然是出了名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自己培养的人才绝不可能放走……

　　于我而言，是别人锻造的勺子还是筷子
　　无所谓～只是于这尘世里掩藏空心的皮囊而已

　　且这两年来，曲浩然确实对自己悉心指导
　　被榨取的免费劳动力
　　换来的是职业技能的飞速成长
　　也该回馈给他对等的价值
　　便笑盈盈的回道
　　“谢谢导师，那我今晚就把你要的图改好
　　明天早上发给你”
　　许是两年来，季南的认真努力
　　与不惧辛苦的样子，让曲浩然越发的欣赏这个学生
　　笑呵呵的摆着手说
　　“哎，不用熬夜，业主那边下个礼拜才约见
　　不急的哈”
　　“～好！那～老师再见”
　　“嗯！再见”
　　……
　　和导师道别后，便抱着书走向了地铁站
　　十月的晚风已然褪去暑热，带着丝丝凉意
　　连同暖黄色的灯光，包裹着疲惫的躯壳
　　抬头望向街灯
　　月亮没来，就借片街灯陪伴我的影子……
　　为生存奔忙的人，没有资格去理解什么是孤独
　　只是长夜里的影子，总有些冷……

　　……
　　两年来，蓄起长发
　　用化妆品遮去夜里攀爬前行的痕迹
　　也终于有了与这座城市匹配的皮囊
　　交给这座城市一个看似合格的追梦青年

　　只是本就不多的天真烂漫，连同那场幻梦
　　一并化作深夜才敢拿出来默写的名字
　　……
　　熙攘的学校路段，俱是拖着疲惫赶路的青年
　　思绪已穿过各自的疲惫
　　勾勒着接下来的生活日程……
　　再有两个月，就要毕业考试
　　最近得着手构思毕业作品
　　好在公司的工作不算太忙，萧景明知道自己在忙学业，安排的工作量也很友好，几乎没有加班的情况

　　而这并不意味着轻松，一堆工程图，以及休息日除了跟着师兄去施工现场，还得挤出时间去图书馆……
　　那里不止码放着生存技巧，
　　更可宽恕曾经的愚蠢和荒唐……
　　…呼…
　　抬手一看，随即快速奔向地铁站
　　跨上了十点半的末班地铁，赶往安放疲惫的屋檐
　　……
　　走出通道口时，远远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
　　微微一怔，不自觉便加快了步伐
　　带着难抑的惊喜，奔向那个广告灯牌
　　远远就看见那个男孩儿抱着吉他在唱歌
　　他，变了……

　　剪短了头发，眼神里多了些名为思念的东西
　　白色T桖，牛仔裤，土黄色的马丁靴
　　还是唱着《私奔》
　　只是歌声里多了一些柔软，代替了曾经的孤寂
　　……
　　人来人往中，远远的看着那个男孩儿……
　　通道里的脚步声、歌声
　　像是两座孤岛在交流不被理解的沉默
　　呵～两年来，无数次在孤寒的深夜
　　散步到这通道寻找他的歌声

　　尽管两年来每次都扑空，但也会在那个广告灯牌旁，默默站上五分钟，缝补迷惘再离开
　　而此刻，一幕幕往事又从四面八方
　　随着歌声涌入脑海
　　第一晚到S市，第一次去馄炖店
　　第一口鲜虾馄炖，第一次给自己买花……
　　以及……那家酒店大厅里等自己的徐佳颖……
　　那片光影里的怀抱……
　　分别前一晚，她流在胸口的眼泪……
　　而这两年，忙碌的尘俗生活
　　已让自己将过往深深埋进了心底
　　连同那场丢失信任的荒唐
　　……
　　够着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男孩儿也唱完了《私奔》
　　有个男人走过去往他吉他包里扔了纸币，男孩儿礼貌的笑了笑，鞠躬道谢
　　听到那声谢谢，以及他的笑容
　　也勾起了自己嘴角一抹滋味莫名的弧度
　　呵～

　　世界瞬息万变，如那幅更新了无数次的广告牌
　　我穿上了庸俗皮囊，他也有了惦念之人
　　代替冷漠与空洞，用另一种方式与这座城市对话！陌生人，我们都在庸俗里，用思念包裹冰冷的心脏

　　只是我至今没有勇气去问自己，对她算不算爱……
　　默默取下背包，拿出皮夹
　　抽出一张崭新的五元纸币，上前放进了他的吉他包
　　可这一次，他没说“谢谢”
　　笑了笑，转身离开……
　　陌生人，我们不再是这座城的座上客
　　祝我们唱戏愉快
　　愿我们保护好孱弱的心脏与纯粹的灵魂
　　为自由和真爱！
　　……
　　回到家洗完澡，站到结满月色的窗口
　　窗外灿若星河的城市灯光
　　在夜空那轮明月的照耀下
　　安抚那些混凝土盒子里的悲欢离合
　　也照亮那颗心脏上狰狞的疤痕
　　……

　　两年过去，思念与羞愧拉扯，早已不再焦躁不安，而是化作台灯下的影子，彻夜为面包和理想奔跑
　　温饱不缺
　　只是，理想在这尘世里
　　越来越像一个荒唐的笑话
　　而我，像个疯子，在石堆里种玫瑰

　　于是，那颗缝缝补补的心脏，便带着冰冷的疤痕在楼宇间横冲直撞，漠视人们五颜六色的欲望，似乎那样才能宽恕自己的不一样
　　那么她呢……失去所有联络的她……过得好吗？
　　……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又将一个用角色皮囊掩去空旷的季南，带出家门
　　阳光下一站，昨夜的细碎褶皱便被阳光熨平
　　……
　　中午和萧景明一起吃午餐
　　听萧景明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大学时候的趣事
　　默默听完，也只笑笑，继续吃饭
　　萧景明说完学校的事，见没太大反应
　　两年来他也习惯了她越发云淡风轻的性子
　　但不喜欢沉默的性子，又聊起了另一个话题

　　“季南，咱们都认识快三年了
　　我见你一直忙学业，好像……都没时间谈恋爱”
　　这已是两年来，萧景明不知第几次问私人问题
　　淡淡一笑便打趣着敷衍
　　“主管～怎么？你是准备当媒婆？”

　　讨了个没趣的萧景明，见季南依旧不愿意聊这种私人话题，便不着痕迹的找着说辞
　　“哎～这不我也单着嘛，我爸妈总问，我就想啊，忙工作呢～哪儿有空，你说是吧？哈哈哈”

　　说完见 她也不作回应，只好低头继续吃饭
　　浅浅一笑，喝了一口汤便转头看向餐厅窗外
　　飘飞的思绪猝不及防撞上一道身影
　　……
　　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站在阳光下，直直撞进视线……
　　白色雪纺衬衫，黑色长裙，披肩长发随风飞舞
　　身材比例堪称完美……站在路边那么的耀眼
　　只是……戴着一幅黑色墨镜
　　……
　　距离有些远，下楼吃午餐，也没戴眼镜，只看了个大概，可莫名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晃神之际又努力眨了眨眼，可就是看不清
　　心脏重重的跳了好几下，想出去看看，可刚站起来，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那个女人面前，她随即上了车，几秒钟后车子就开走了
　　……
　　萧景明见季南站起来一直在盯着窗外，饭也不吃了，疑惑不解的看看神色反常的她，又看看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
　　“～季南？你看什么呢？”

　　回过神，又缓缓坐下机械的喝着汤
　　“……嗯？…… 没什么……”
　　那个女人……怎么有些眼熟
　　……风吹着她头发时她下意识撩头发的手……
　　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有些神经过敏了
　　唉……别痴心妄想……

　　下午下了班，抱着手提电脑便准备往学校赶，
　　今晚是风水学课，尽管早在书店看过风水学与家装设计的书，但还需攒课时
　　……
　　走到写字楼大厅，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大厅的沙发
　　呵～发什么神经？怎么可能呢？呵呵
　　……
　　时光流逝，两个月过去，带来的是越发紧凑的时间
　　即将进入导师的公司，
　　迎来的更是成堆的工程图
　　以及等着上交的毕业作品
　　……
　　撞到一起的工作量，让人焦头烂额
　　为了不辜负导师寄予的厚望
　　只好不断挑战自己的体力极限
　　生活要继续，已跳上台的戏子
　　不能让台下的自己失望……
　　……
　　夜里十二点，还在忙着毕业作品图
　　便接到了导师的电话
　　“～喂，老师！”
　　“季南，周六下午你就不必去恒源华庭的工地了，跟着你师兄见一下业主，磨炼一下谈单技巧”

　　摩挲着鼠标愣了一下
　　……突然改变实操内容
　　想来，曲浩然的这番安排，看来是让师兄带着我了，便应道
　　“好！我知道了，老师”

　　“嗯～你毕业作品图准备得怎么样了？你抓点儿紧啊，下月就要上交设协，紧接着还有其他附加学科的考试，我给你划的考点，你也着重复习”

　　听完瞥了一眼电脑屏幕，还有桌上的一堆书
　　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好，我会认真复习的，谢谢老师”

　　“行，最近学校要开新班，安排我去带班，会比较忙，反正考试范围我都给你划出来了
　　再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直接问你师兄～啊！
　　行了！你也别熬太晚，就这样吧”

　　“好的老师，再见”

　　　“嗯！”
　　……
　　挂完电话，苦熬至凌晨……
　　睡不到两个小时，在闹钟声中迎来白天的工作
　　生活都在正常轨道快速运转
　　付出的所有辛苦
　　都在将自己的人生推向了预计的轨道

　　尽管已成为这座城市里穿梭的一员
　　忙碌的生活却让人无暇去思考
　　镜子里那个穿着职业装，用化妆品遮盖倦容的人
　　还是不是，原来想要成为的人
　　……
　　只是，和她分开后……
　　似乎再也没有发自心底的笑过……

　　拥挤的公车上，早已没有多余心思分给周遭的环境
　　而是思考着接下来的递辞呈的合适时间
　　……
　　走进写字楼大厅时，不自觉又瞥了一眼那张沙发……
　　没有徐佳颖……
　　呵～我在做什么白日梦……

　　进到电梯，上行的空档，摸出半智能手机
　　看了一眼私人邮箱，有一封新邮件
　　呵～又是垃圾邮件
　　……
　　午餐时，萧景明问道
　　“季南，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啊？”

　　思忖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不禁有些疑惑
　　萧景明不是知道自己的日程都很满么？
　　干嘛问我这个？
　　“周六？……我要跟着我师兄见客户。怎么了？”

　　萧景明听完有些失落的摸了摸后脑勺，说道
　　“哦……本来想问你有没时间一起看电影的
　　没想到你又没空……”

　　尽管知道萧景明人很好，给予了很多照顾
　　人情债也是要挑时间还
　　可想到越堆越多的工作量

　　只觉自己该许个变超人的愿望
　　“嗯，我最近还要忙毕业作品，导师那边对我下手也比较狠，交给我的图也一大堆……真的没空”

　　萧景明略微紧张的又问道
　　“那……你是准备跳槽了？”

　　听他这么说，正好自己早上在公车上也思考过
　　“……毕业考试之后吧……快了”

　　萧景明支支吾吾的，红着脸说
　　“好吧……其实，即使你跳槽了，我们……还是朋友的……对吧？”

　　眼前这个上司，三年来对自己的照顾
　　这一路，自己真的很幸运
　　心里一暖，便温柔笑道
　　“嗯……当然啊，我在S 市没几个朋友的”

　　萧景明的眼神一亮，略显激动的问
　　“那，有空的时候，我可以约你一起吃饭什么的吗？”
　　“有空的话，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
　　“～怎么？……”

　　可刚要问他为什么，服务员就过来送餐
　　只好接过餐具吃着各自点的午餐
　　……

　　夹了块排骨，不自觉看向窗外已进入十二月的天空
　　以及已换上冬装的行人，对街新开的咖啡馆……
　　一切如常……

　　只是，街边那个位置，空荡荡……
　　呵～在期待什么呢？
　　再见面，也只是隔着阶层的，旧相识
　　……
　　即将披上的新角色之下
　　还只是刚缝合创口的心脏
　　还需寻找这尘世里幸存的圆满，修复失望
　　还有一无所知的灵魂……到底是什么颜色

　　完整，平等的靠近
　　只能是……疲惫生活之外，于月光下幻化的糖
　　小心翼翼的舔一舔
　　发现还是甜的……却不敢吃，因为糖会融化……
　　可悲的是，总有人的记忆比时间可恨
　　因为我总记得关于她的和她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