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21、腐草

　　第二天早上八点，窗外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
　　洒在了季南的长睫上
　　轻轻唤醒那双还留着梦境余韵的眸子
　　……
　　耳边平稳的心跳声
　　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只悠悠游荡的小船
　　漾起阵阵涟漪，轻扣她的耳膜
　　轻柔的呼吸像一片柔软鹅绒，掸来春桃蜜粉
　　点点洒落在她额头
　　以晨光为器，酿作一捧清蜜，在她脸上轻柔漾开
　　……
　　尽管一夜相拥而眠，昨夜季南也本着给徐佳颖吃定心丸的目的，和她正式确定了恋人关系
　　入睡前徐佳颖也如平常一样点到即止的亲昵
　　没有更进一步
　　……
　　可被温柔对待的紧张感里又隐藏着一丝失落
　　季南轻轻摩挲着手指，思绪还未飞出眼眶
　　便被额角慵懒的声音轻柔包裹了回来
　　……
　　“…唔…宝贝～醒了？”

　　随着额头上两片温热柔软的花瓣轻触
　　季南才轻声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我没动啊”

　　徐佳颖轻柔扬了扬嘴角，低眸望着怀里的人说
　　“～你啊！有个小动作早就被我发现了”

　　被她这么一说，季南眨巴着眼睛
　　这才抬头看向额头上的人，不解的问道
　　“～是什么？我没动啊”

　　季南刚问完，放在她腹部的手便被徐佳轻轻握住了
　　“你思考的时候～喜欢动手指……”

　　听她这么一说，季南越发觉得自己不如她
　　同样是女孩子，她心细如发
　　而自己跟大马哈似的，又糊又蠢……
　　难怪她那天那么说自己
　　唔……可怕
　　“～你不做侦探太可惜了！”

　　徐佳颖思索了一下，不解的挪了挪头，看着她说
　　“～你难道～希望我去研究别人？”

　　这句话无疑让季南思考起自己心里的疑惑
　　便撑起身子问道
　　“佳颖，我到底哪里吸引你？”

　　见季南一脸认真
　　徐佳颖也从刚才的问题里转移了思绪
　　轻轻抚摸着季南的眉眼说
　　“……好几次……挂着视频各忙各的……
　　我做题的时候抬头，看见你站在窗口发呆”

　　“……～发呆～有什么好看的？”

　　徐佳颖随即又轻轻勾勒着季南的脸部轮廓说道
　　“从你的背影里看到了一种……东西～”

　　季南凑近了徐佳颖的眼睛
　　盯着瞳孔里自己的影子看了许久，依旧不明白
　　“～什么？”

　　徐佳颖则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又看向了窗帘缝隙里的光亮说道
　　“…嗯～得等晚上，安静的时候才会出来…
　　而且……得小心翼翼的…”

　　季南被她这么一说，鸡皮疙瘩立即爬上了手臂
　　想着自己那时走夜路……
　　咦……
　　瞪了她一眼，嗔道
　　“不和你说了～起床！”
　　说着便坐了起来，随即就下了床走向卫生间

　　徐佳颖愣了一会儿，也坐了起来，看着季南的背影轻柔的弯起了眉眼
　　……
　　早餐后，季南便牵着徐佳颖赶往景安公寓
　　正式入住
　　……
　　一进家门，徐佳颖便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而季南则在翻着橱柜和冰箱
　　记录着还需要添置采买的物品
　　……
　　徐佳颖打量完了屋子里的各处细节后
　　眉开眼笑的走到厨房，刚要喊季南
　　但又收住了脚步，抱着手臂静静地靠在了门框边
　　望着季南的背影愣神
　　……
　　待季南记录完便低着头转身
　　却被默不作声的身影吓了一激灵
　　“～！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随即拍着砰砰跳动的胸口
　　气鼓鼓的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人
　　徐佳颖笑了会儿才把季南抱在怀里，轻拍着她后背
　　“～你这么胆小啊～噗哈哈”

　　见她徐佳颖还在笑，季南就感觉自己就快要变河东狮了
　　早上才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又这么吓自己！可是，尊严不能丢！
　　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了徐佳颖
　　“～我是怕吓到你！”

　　说着便径直走向阳台，摸了摸已经晾干的床品
　　见徐佳颖也跟了过来，便收下了床单被套塞到她怀里，这才发现她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坏笑
　　刚要怄气，就见徐佳颖对她挤了个眉眼
　　“～收到～这就去！”

　　随即就抱着床品去了卧室，也不管身后憋闷的人，自顾铺设起床单
　　……
　　季南没处撒气，只好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狠狠的刷着马桶
　　……
　　而阳光却透过白色纱帘，将客厅晕染出一片宁静柔美的清新气息
　　刷完马桶后，季南也将那股憋闷之气送进了下水道，哗啦啦唱着自由远去……

　　擦着手出来时，徐佳颖正坐在窗边的沙发里
　　阳光被窗帘的纹理勾勒出细碎的斑斓光影
　　将她的身影轻轻包裹，跌落进季南的眼眸
　　那一瞬间，那些斑斓轮廓之中的朦胧光亮
　　便是她身体里闪烁的温柔
　　脑海里悠悠飘荡着一句如丝绒般的语句，轻扣耳膜
　　“过去吧～她带着温柔来救你了”
　　……
　　“……～床……铺好啦？”

　　徐佳颖见她呆愣在原地
　　打量了一阵后笑了起来
　　而此时那笑容释放出一缕温暖清香
　　融化了季南的呼吸
　　……
　　“……嗯～”
　　见季南仍旧呆愣在原地
　　徐佳颖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
　　张开了怀抱
　　见到她怀抱间那片光影，仿佛是捧着一片柔软的云彩，在等着自己
　　不自觉的挪动脚步走过去，让她圈进怀里
　　也躺进那片有血有肉的鲜活光影里
　　……
　　这一刻仿佛走完漫长又潮湿阴冷的隧道
　　终于走到了阳光底下
　　……
　　尽管这个怀抱温暖舒适得让季南很想就这样睡一觉，可想到还有一些东西需要采买，便只是贪婪的呼吸了两口那缕暖意后轻声呢喃
　　“～我们出发吧～”

　　可等来的不是徐佳颖的回应声，而是，带着清新阳光的两片温热花瓣的柔软覆盖
　　如云彩般的温柔缠绕，像是在攫取她的灵魂
　　轻盈相融的气息已于这片光影的包裹下，将骄傲的骨骼化作柔嫩藤蔓，循着甘甜雨露的踪迹，探向苍穹之上那片深邃夜空
　　摇下点点星子洒进这片光影里，照亮她曾经过的破碎腐朽
　　……
　　随着徐佳颖温热柔软的轻触，顺着脖颈一路下滑，游过白皙锁骨时，轻柔如羽的吻竟偷偷抚去细白肩带……
　　两幅胸膛中的擂鼓声已如千军万马正奔进一场波涛汹涌的炙热海啸
　　……
　　“……唔…”
　　就在两人快被一片蔚蓝海浪淹没时，季南的鼻腔涌起一阵腥咸酸涩，随即两滴殷红鲜血便坠落到白皙的胸口上，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徐佳颖一瞬间慌了神，似乎连即将喷发的火山也被这两滴鲜血浇灭
　　不等两人反应，很快又是两滴……
　　徐佳颖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浴室拧了毛巾
　　而季南也回过神来，跑到盥洗池边，冲洗着鼻腔

　　“……南南…这…是不是上火了？”
　　徐佳颖拿着毛巾慌乱擦着季南的后脑勺
　　仿佛一下子从云层跌落悬崖般
　　拿毛巾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好在季南冲洗完之后也止住了鼻血
　　看向镜子的一瞬之间，满脸通红
　　还来不及害羞，倒是徐佳颖已经被吓得恢复了理智，赶紧给她整理好被褪去一半的衣服
　　季南则赶紧拿过毛巾，擦拭着胸口的血渍
　　饱含歉意的看着徐佳颖说
　　“……那个……对不起啊……我”

　　徐佳颖听完愣了两秒又噗呲笑出了声
　　“～噗……被脱衣服的是你……
　　你见自己还会流鼻血么？……噗，哈哈哈”

　　被徐佳颖这么一笑，季南瞬间尴尬得直抠拖鞋
　　尽管在她温柔引导下，消除了自己的紧张
　　可被自己的鼻血弄得戛然而止……太丢脸了
　　脸上红白交替
　　“……～你！”

　　“…噗嗤…小色鬼……哈哈…”
　　……
　　一场梦幻般的交流戛然而止，两人一番嬉笑打闹后便牵手去往超市采购
　　……
　　当冬夜拉开帷幕时，客厅的灯光静静守护着厨房里的欢笑声和食材在锅灶间穿越生命的碰擦声
　　……
　　当晚餐的余味被徐佳颖关进楼下的垃圾桶后
　　两人便沿着楼下的街道，在一片璀璨中，呼吸着冬夜的空气，轻呼出如蜜般的薄薄白雾
　　……
　　当来到那片写字楼群时，季南便停下脚步
　　靠着徐佳颖的肩膀，指着其中一栋高楼大厦说
　　“～佳颖，那一栋～27楼，2708……有我的地基”
　　徐佳颖循着方向望向高高的楼层，笑着说
　　“好～高～哦～”
　　季南则转头看着她的下巴，呆愣了几秒才喃喃低语着说
　　“……因为你～很高！我的未来必须很高……才能够得着你…”
　　徐佳颖不解的看着她说
　　“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哦”
　　……
　　两天后
　　两人散步回到公寓，等徐佳颖洗完手回到客厅
　　季南便牵着徐佳颖坐到了沙发里
　　牵起她的手，将一把钥匙轻轻放进她手心
　　闪着亮晶晶的眸子说
　　“～佳颖～这是公寓的钥匙”

　　徐佳颖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缓缓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季南，许久才轻声说道
　　“南南，我们要一直幸福下去”

　　　“……嗯～”
　　……
　　一场被灯光照耀的温柔交织结束后
　　季南靠进徐佳颖的怀抱，望着窗外闪烁着的灯光，轻声说
　　“佳颖～接下来～我该努力工作了！”
　　徐佳颖也转头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夜色，轻拍着她的肩膀
　　“……嗯～”
　　季南又认真的说道
　　“等工作入轨……我就开始找夜校！你也要安心上学，下次～不能再这么不管不顾的跑过来了！学业要紧，如果我影响到你……”

　　听到这里，徐佳颖撑着下巴看向季南问道
　　“影响到了又怎样？嗯？”

　　季南这才看向她说
　　“！那我会离开你！学业和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徐佳颖一愣，重重的拍打了几下季南的屁股说道
　　“～你！不许说离开！或者分开这种话！”

　　见季南依旧一脸认真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说
　　“你放心！我比你大，我知道轻重……我们的感情也需要经营！女朋友和学业同样重要”

　　听她这么说，季南终于弯起了眉眼，轻啄了一下徐佳颖的脸颊
　　“～那就好～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可想到第二天就要分开，徐佳莹颖刚漾起的笑容，瞬间就被失落占据
　　“……我想改签～后天再回T城”

　　见她这副样子，季南又无奈又不舍，但依旧是
　　严肃的说
　　“不！可！以！”
　　“～好可怕！我回去就是了”
　　“乖～”
　　……
　　第二日下午
　　季南忍着不舍，送走了不时念叨着请假的徐佳颖
　　带着满眼孤单落寞，融入拥挤的地铁
　　周遭只有孩童亮晶晶的眼睛里漾着纯真的笑容
　　而那些成人的脸上，却交织着千头万绪的生活
　　……
　　有人笑着接听上司的不满，有人捧着咖啡安抚夜叹
　　也有少年捧着书本在奔向人生的地铁上，透过镜片从书页里勾勒脚印
　　青年男子的行囊拖拽着梦想
　　中年妇女的菜篮里盛放着生活
　　放眼望去，俱是一双双伸向这个世界的手掌
　　……
　　而季南望着车窗外快速划过的一幅幅宣传画报
　　纷杂飘飞的思绪，怎么也链接不上独属于自己的形态定义
　　眸子里除了徐佳颖走向登机口的落寞背影
　　便是人群哄散之后，随夜风孤单摇曳的腐草
　　……
　　回到公寓
　　热了剩菜当作晚餐，思绪却偷偷溜出玻璃窗，飘向了夜空
　　……
　　生活这一部分终于是安排妥当，明天将要踏进那栋大楼，赚取物质财富以构建生活形态……

　　手里的筷子除了向世界这张餐桌索取生命体征
　　还可以要什么？
　　前20年的前尘旧事，它像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横跨19年的藻泽
　　如今以拉开物理距离的方式逃离了那片藻泽
　　又将批上何种颜色的灵魂，脱离黯淡
　　迈进那片光影？

　　地铁里的各色皮囊之下，俱是怀揣各色欲望的心脏
　　那么我呢？破碎的腐草之身，是否也将披上一种颜色的皮囊，成为某一种欲望的囚徒？
　　……
　　热闹喧哗的城市之夜，只是暂时驱散了季南脑海里那些关于定义自我的模糊思绪
　　随着街头涌动的人流，及车水马龙的喧嚣
　　娇小身躯里的思绪依旧穿过喧闹人群，飘向静谧夜空
　　……
　　承了萧景明的人情，需要找时间交还
　　稳定工作也不是难事……
　　在时间的刻度范围内，外部世界有可勾勒的物质形态
　　比如父母、家人，朋友，恋人、伴侣
　　亲情，友情，爱情，梦想，金钱，欲望，
　　种种角色错落交织，将人们拽进尘俗这场戏台
　　在这大街上，没有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岛……
　　可自己却只是一株奇怪的腐草……
　　心脏像是垃圾旁透明破碎的塑料袋
　　四处漏风的袋子该如何安放世俗赋予这副躯壳的角色？
　　又该如何拼凑和定义自己的灵魂？
　　……
　　手机铃声适时拉回了季南那飘荡在迷茫夜空的思绪
　　眸子里模糊的城市夜灯，也瞬间聚焦
　　“喂～”
　　徐佳颖的声音随着另一座城市的喧嚣气息传入了季南的耳朵
　　“宝贝～，我下飞机了”

　　季南瞥了一眼路灯下的木椅，便坐了下来
　　那片灯光似乎也融进了她的嗓子，声音里盛满了柔软
　　“～累吗，饿不饿？”

　　电话里的徐佳颖沉吟片刻说
　　“唔～南南，你今晚～不一样～”

　　季南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路灯和四周的行人
　　“～你又看不见我～”

　　电话那头的徐佳颖也只是欢快的笑了笑，说
　　“～哈哈～你有乖乖吃饭吗？”

　　路边正好走过两个女孩儿
　　手里拎着个烧烤纸袋，晃荡出一阵麻辣热气
　　季南不自觉的就答道
　　“～吃了……想你了……”

　　电话里又传来一阵甜滋滋的笑声
　　“真乖！”
　　随即又说道
　　“～我快放假了，应付完春节，就过去！好不好？”

　　可季南却想到家里空荡荡的沙发，和那面入夜便五彩斑斓的玻璃窗
　　那里，不止是安放腐草的床塌，更是走向徐佳颖的起点，不是吗……
　　便轻声回道
　　“～再说吧，我不想你来回奔波……而且，咱们都该攒钱”
　　抬头看了一眼路灯，又起身走向前走
　　电话那头的人则认真说道
　　“怎么能是奔波劳碌呢？，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而且～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

　　而此时的季南已走到了一扇巨大玻璃橱窗面前
　　心不在焉的说
　　“嗯～那你看着来……我都好……”
　　望着橱窗里摆放着的那架钢琴
　　眼睛里渐渐蓄起了光亮

　　“～乖，不急！等你不紧张了再……～”
　　徐佳颖停了一下，才说
　　“哎呀～宝贝，我手机没电了，回去再打给你！”

　　“……～拜拜！”
　　……
　　呆愣的望着那架钢琴，只觉周围人头攒动的街头与绚烂的灯光，汇聚成一束温柔光亮，铺洒在钢琴后盖上
　　……
　　它……会是拼凑灵魂的一块碎片……虽然只有一片
　　可在这一刻，点亮了她心头一丝迷茫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