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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蓝色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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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宏宇提着箱子问。
子琦怀抱着妞妞，妞妞还在睡觉，鼾声很轻。
“都带着了，你去上班吧。”
“我送你们上公交。”
“你啥时候回去？”子琦换过一只手，扶着妞妞的头。
“也就这一周，我已经和领导说了调班，你们回去多陪陪阿爸。”
子琦点点头。
“给阿爸买的衣服也带着了吧？”
“带着了，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宏宇笑了笑，“其他的东西等我带过去，我已经告诉阿爸，咱们那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回去烧些煤球，别让妞妞冻着了。”
“就你疼她，我还能不知道啊。”
“车来了。”宏宇朝路边招了招手，“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村部到家就几步路，我还能不知道啊。”子琦似有些恼火。
嘎吱，车门开了。
宏宇将箱子放到车架上，“阿爸说去村部等你，你到了先找他。”
子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妞妞的帽子戴好。“知道了，你回去吧。”
宏宇朝司机客气的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扔给司机，“师傅开慢点。”
子琦皱着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司机满脸堆笑，“知道知道，嘿嘿。”
宏宇招了招手，客车的发动机轰隆作响，一阵黑烟从屁股后面一连串冒出来，子琦看着他，面无表情。
看着客车从原边消失，宏宇这才动身，看着手表，已经八点二十分了。旁边的馄饨摊，冒着热气，还有香油的气息。宏宇走过去，坐在板凳上，和旁边正在吃馄饨的男人客气地点点头，随后朝老板喊道，“老板，一碗大馄饨，多放辣子。”
“好勒~”老板随手抓了一把刚包好的馄饨，下在咕嘟冒泡的大铁锅中，“稍等啊~”
吃完了馄饨，肚子里暖暖的，很舒服。宏宇走到公交站牌，看了看上面的站点，“美好小区~，美好，哦，在这，116路。”
宏宇揣着兜，嘴里哼唧起来了太平湖的渔歌小调，“太平湖那鱼儿肥，太平村那人儿美，姑娘嫁给那船儿郎...”
“滴滴~”飘荡的思绪被客车的笛声打断，宏宇招了招手，“到美好？”
司机点了点头。
外面的雪已经消融了不少，客车缓慢行走在水泥路上，还要躲闪着来往的自行车和行人。
宏宇歪着头，靠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马路上的行人百态，“姑娘嫁给那船儿郎~”
下一句就像嘴里吃了粘糕一般，怎么也脱不出口。
“美好到了昂，美好到了！”司机一声吼，宏宇立马坐直，看了看外面的公交站牌，赶紧起身，“我下去我下去。”
从车上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粉刷着暗红颜色的楼房，差不多有七八层的样子。
小区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制药厂一区宿舍”
果然是制药厂的小区，一进大门就能看见路两边是两间大药房，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诊所。听说制药厂的药房诊所只有本厂的职工和亲属能用，这里的药价是外面医院的一半，谁要是能有个在药厂里上班的朋友，那也是够面子的一件事。
看大门的大爷，在烤着炉子，宏宇上前，从兜里掏出烟盒，递给他，“大爷，16栋怎么走啊？”
大爷摆摆手，表示不抽，“你是找人的？”
宏宇略显尴尬地将烟重新塞回去，“对，找我朋友的。”
“不是本厂的吧？”
宏宇点点头。
“先来登记。”大爷指了指门卫小屋，“在里面桌子上。”
宏宇心想，进个小区还这么麻烦。
可也只得进去登记。
大爷解释说：“这是怕有外人过来买药的。”
宏宇出来，点点头表示理解。
大爷指着前方，“16栋就在南边，顺着这条路直走，走到底左拐，倒数第二栋就是。”
“好勒，谢谢大爷。”宏宇摆了摆手，顺着刚才大爷所指的路走去。
路两边，有早点铺子，还有卖二手书本、卖录音机的，还有一家理发店，甚至转角处还有一家饭店和招待所。这不大的地方，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
走到了楼下，门上是一块掉漆的铁牌子，上面写着16。
不知怎么，自己的腿肚子，竟有些抖，手也控制不住地流汗发酸。
那楼梯，彼时看上去，是那么陡。
宏宇咽了口水，抬起头看着四楼，没有灯光也没有做饭的声音，很安静，说不定他不在家。
一股退却的想法，油然而生。
忽然，推窗户的声音传来，宏宇一惊，“上来呀，站在那里干什么？”
一个脑袋探出来，朝宏宇喊道。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那个面孔，曾经是多么熟悉。
宏宇笑了笑，“一个人在家？”
上面那个脑袋上下晃动了几下。
“给我开门。”说完，宏宇便大踏步上了楼梯。能感觉到，脚下踩的仿佛不是硬邦邦的水泥，而是棉花。
门已经开了，里面半掩着，子昂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拖鞋。
宏宇站在门外，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些啥。
还是子昂先说了话，“进来啊，给你换鞋。”
宏宇接过拖鞋，“你爸呢？”好不容易憋出来这几个字。
子昂转身往里面走，宏宇跟在后面轻轻地带上了门，“他去厂里了。”
“哦。”
“吃饭了吗？”子昂问。
“吃过了。”说完宏宇就后悔了。
“好吧。”子昂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想你没吃早饭，锅里面还煮着面条。”
“早上就垫了几口，说实话还有些饿。”宏宇笑着解释道。
子昂回过头，带着极不明显的开心笑了笑，“那你坐好，我来给你煮。”
“哎。”
那笑容，还是没有变，是那么的纯粹，是那么的让人，难忘。
宏宇看着周围的环境，干净整洁，所见之处都有着药盒子，就连家里，也有一股淡淡的中药香。
“你吃中药？”宏宇问。
“嗯，最近刚开始吃。”
宏宇起身，向厨房走去，看着眼皮下这个男孩，头发上的清香让人顿时觉得清爽。
“你怎么了？”宏宇的手放在他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记得上学时，他就喜欢这么摸着他头发。
子昂身子一颤，宏宇尴尬地又将手缩了回去。
子昂打了个鸡蛋进去，“喜欢吃整的还是散的？”
“整的。”
“你咋吃起中药了？”宏宇又问。
“就是上次和你说的头疼。”
宏宇点点头，“要注意身体啊。”撇着一边，药壶还安安静静坐在灶台上。
“抱着我。”子昂轻轻地说。
宏宇的目光赶紧收回，“什么？”
“抱着我。”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
宏宇的双手抬起来，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是放下，还是抱住他。
“抱，抱着我。”这一次，明显的哭腔，子昂身体开始逐渐抽动起来。
终于，宏宇不再犹豫，两只大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能感觉到，比以前更细了。
“我抱着了，抱着了。”宏宇缓慢低下腰，将下巴放在子昂的肩上，一起一伏，让宏宇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了子昂？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宏宇轻轻地问。
逐渐平稳的心情，让子昂缓过了神，擦了擦眼泪。
回过头，挣开他的怀抱，“坐那吧，面好了。”
宏宇被这幕搞得有些晕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他一定明白，此时此刻的子昂，一定非常难过。
自己也知道，这多半，是因为自己才造成的。
宏宇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子昂把碗端过来，坐在他的对面，“对不起啊，眼泪都滴到锅里了。”
看着眼前的面，宏宇嘟囔着脸，看向他问：“你是怎么了？”
子昂揉了揉眼睛，“没事没事，你快吃吧。”
夹起筷子，却没有饿意。
“你有事瞒着我。”宏宇说。
子昂低下眼睛，“是有事瞒着你。”
“什么事？”
“既然打算瞒着你，就别问了，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你是不是在恨我？”
子昂摇摇头，“如果我恨你，就不会让你来了。”
“让我来，看到你这样，我会更不舒服。”
“如果不是恨我，为什么这四年里，你从没和我联系？”宏宇的语气，像是在质问。
“你怎么不说这四年里你没有联系我！”子昂激动着喊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激动了。”子昂撑着额头，喘着粗气，头又开始疼了。
“宏宇，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恨你，我很感激上天，会给我一个和你相识的机会。”
“那你还爱我吗？”
子昂脸突然红了，就像那次一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在一起。”
“我结婚了，有了女儿。”宏宇慢慢地说出这个大家早就明白的事实。
“我知道。”子昂发红的眼睛看向他，看着这个曾经，动情的人，突然一阵巨大的失落，笼罩着内心。
“这是我们，必须要走的路。”
宏宇摆弄着筷子，“子昂，你有更好的前途，我们，不是一类人。”
子昂冷笑道，“那你究竟是什么类人？”
宏宇哑口无言。
“也许我不该来。”
“也许我们就不应该认识。”子昂补充道。
“宏宇，那我问你，这些年，你究竟有没有对我动过真心？”子昂盯着他，在等他说出答案。
其实这些，对于现在的子昂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动怎样，不动又是怎样，结局，都一样。
“有。”宏宇的声音，压得很小。
“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子昂说。
“明白。”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宏宇。”
“再也回不去了。”宏宇看着眼前的他，好似比以前更加瘦小了，头发也不再是那种娃娃样式，而是流行的偏分，但怎么也看不出来成熟感。好像时间在子昂身上停留一样，一切都保持着当年的样子。
“我只能听我阿爸的安排，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要说对不起的，这都是我们的宿命。”
“子昂，你，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见我。”
“担心被别人发现吗？”
宏宇没有回答，也就是默认。
子昂叹了一口气，“我确实不应该再打扰你。”
宏宇横下心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我有子琦，有妞妞，有阿爸，有...”
子昂摆了摆手，“我理解你。”
“你走吧，今天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们，就这样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不会联系你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子昂的心，终于再也没有了热情。
宏宇站起身，看着他，心中是一次次阵痛。可话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一切都，不会再回去了。
“子昂，你好好的，下辈子，我...”
这辈子的事情都做不了，下辈子，又能干什么呢？
“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子昂没有说话，目送着他，看他打开了房门，换下了拖鞋。
啪叽一声，门关了。
刚才的言语，还在耳边，只是空荡荡的，找不到说话的人。
子昂看着面前那碗已经凉的面，拖过来，拿起筷子，扒拉着送进嘴里。
眼泪顺着地心引力的方向，一滴一滴掉落在碗里，而又吃进嘴里，口腔里混杂着面的香味和眼泪的咸味，吞下去，就好像没哭一般。
宏宇走出小区，可心情是那么沉重。
走到旁边的花坛前，掏出一根烟，拿出火柴，一划，火焰跳动着，点燃了香烟。
尼古丁的刺激，和血液混进大脑，获得短暂的快感，忘记了一切的不愉快。
可这只有短短的三分钟，香烟熄灭后，所有的思绪又瞬间涌来，那种感觉，更是难受。
将烟头踩在地上熄灭，在站牌下等着车。花坛中是一颗颗矮松，春天还老远，花枝都枯萎着。
忽然，一道蓝影从眼角掠过，宏宇顺着它转过头，却惊讶地发现，竟是一只蓝色蝴蝶在那发黄的花枝四周打转，那蓝色，是多么的耀眼。
宏宇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花了眼睛，又赶紧揉了揉，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看这，又看看那，蝴蝶的影子都没有。
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宏宇的脑海中飘荡。
回过头看着远处的那栋八层楼房，依稀只能看到顶。
那一刻，宏宇才明白，原来子昂，才是自己那没有答案的解。
回去的公交上，宏宇终于想起来那句歌谣的最后一句：太平湖那鱼儿肥，太平村那人儿美，姑娘嫁给那船儿郎，观音送来的娃儿带棒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