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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云上月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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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东边那座山头有个落尘宗，说是能收咱们这些凡人为徒嘞！”
“怎么可能？骗人的吧！那些仙人从来高高在上的，哪里看得起我们这些凡人？”
“是哩是哩！咱们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啷个有修仙的命哟，还不如多种点庄稼来的实惠。”
“可是那个仙人白衣飘飘的，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而且那仙人说她教仙法是不要钱的，不仅不要钱，还可以每个月给我们灵石！”
“她不要钱还给我们灵石？此话当真？”
“当真！”
“那得去看看了！”
少年们勾肩搭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落尘宗”，插科打诨地往东边去了。
没有人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乞丐听闻这些话后，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眼。
落尘宗的大门十分气派，恢宏肃穆，自成道韵，门上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三字“落尘宗”，门后仙气缭绕，让人看不清全貌，但料想应是仙人居所。
“仙人呢？不是说巳时开始招生吗？”
有人四顾空荡荡的门口，轻声问道。
“是啊，巳时到了，仙人呢？”
这话刚落下，一道白色流线从落尘宗内倏然划到门前，秦时月骑着仙鹤悠然落地，她衣袂翻飞结印，道符变换间，竟凭空变出了一桌二椅，引来众人阵阵惊呼。
秦时月施施然落座，从袖中取出通灵石，在声音中注入灵力，话语一路飘到队伍末端也清晰可闻：“落尘宗收徒开始，有意者排队将手放在通灵石上测灵根，登记好姓名资质后明日即可前来报道。”
说完，便开始给队伍第一人测试灵根。
少年双手颤抖地接过通灵石，既期待也忐忑。
测灵根是很快的，不一会，通灵石便在少年手中渐渐褪去斑驳杂光，金、红、青三光大绽。
秦时月对上少年紧张的眸子，语气轻缓：“不必紧张，金火土三灵根，天赋不错。登记一下姓名住址，明日来报道吧，下一个。”
“谢谢仙长！”那少年听闻秦时月的话后，高兴地连连鞠躬，离开时背影都带着欢喜。
后面的少年随之上前，将手放在通灵石上。
“张火，五灵根。登记一下姓名住址，明日来报道，下一个。”秦时月看了眼通灵石的变换，道。
“道长，五灵根也能修行吗？”
张火一愣，听闻自己只有五灵根时，他还以为自己注定一生只躬耕于家中一亩三分地了，不想还来不及他伤感，眼前的道长竟然说五灵根也能修炼！
“能。只要有灵根就能修行，只是修行速度快慢的问题，你虽是五灵根，但只要刻苦修炼，也能学有所成。
但若是懈怠犯懒，纵使是天灵根，在修行之路上也走不长远。”
秦时月点头，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这话不仅是说给张火听的，也是说给队伍中其余人听的。
这话刚落，就被一穿过长队的妇女叉腰指着鼻子骂——
“你天打雷劈！今天火娃子哪怕是四灵根，让他跟着你走我都认了！可他是五灵根，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根本无法修行。你却敢夸下海口，哄骗他抛弃田地随你修仙，可若是他随你修了大半辈子却连练气的门槛都迈不进去怎么办？
你负责吗？还不是用一句‘与大道无缘’将我家火娃子打发了！你这仙人高高在上看不到凡人的苦自然不心疼，可火娃子是我的娃，我心疼啊！”
“她哪里是什么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大妈你别看她徒手变出桌子好不威风，其实就是个乾坤袋而已，不会修仙的凡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这骗子竟在这故弄玄虚！”
半路又杀出了一个穿着道袍须发皆白的李半仙，他冷哼一声，道，“大家伙散了吧！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人就是个骗子！”
“仙人姐姐，你真的是骗子吗？”张火抓着秦时月的衣角，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与其说他依然相信秦时月，不如说他真的希望秦时月能带着他修仙。
“这桌椅确实是从乾坤袋中取出的不假。甚至于，我必须坦白，落尘宗如今只有一扇门，门后的白雾也是我弄的障眼法。”
秦时月坦白道，将山上的浓雾挥散，露出了宗门后奇石峭立，光秃秃的山。
根本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张火感觉自己手中的稻草断了，颓然地瘫坐在地。
周遭一片喧哗、唾骂。
“落尘宗确实是穷，我不该骗你们。但是，只要你们愿意加入落尘宗，我承诺的灵石绝不会少。而且，我金丹的修为也绝对没骗你们，这是我昨日斩杀的蛇妖，足有金丹修为。”
秦时月从乾坤袋中取出蛇妖尸体，诚恳道。
“这确实是城外那条河里的恶妖！”
“这妖兽常年作恶掀翻来往船只，沦落今日也算罪有应得！”
“我听说这蛇妖已是金丹巅峰了吧！这人或许真是仙人！”
“这蛇妖该不会也是她买的吧？”
“这可是金丹期的妖兽，浑身是宝，她既有钱买这样一头妖兽，又何必当个江湖骗子？”
众人围观着妖兽啧啧称奇。
“不过区区妖兽，老夫也能镇杀！你们与其信这个来路不明的，何不将孩子送到老夫的门下，老夫保证将自己的一身神通尽数传授！不过先说好，五灵根的老夫可教不了！”
李半仙冷哼一声，说得那叫一个正义凛然。
秦时月总算明白这人为何跳出来找她的茬了，原来是同行跑过来给她泼脏水抢生源来了。
不过——
“你说你也能斩杀这头妖兽，可有证据？为何我看不到你身上半点灵力波动呢？”秦时月问道。
“那自然是因为你是个假修士，道行太浅看不透老夫了！”老者抚着胡子，神气道。
“是吗？”秦时月冷笑。
话落，以瞬雷之势抽出惊鸿，向老者劈出一道剑意。
这剑快到老者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过寒光乍现，便被斩落一大片衣袖，不禁心下寒毛直竖。
“那为何这样道行深厚的仙尊，连我这个假修士的一剑都躲不开呢？”秦时月慢条斯理收回剑，道。
“你！”老者气得满面通红。
春日里寒风飕飕的吹，老者光着膀子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看起来好不狼狈。
“难道李半仙才是假修士？”
局势九转十八弯，众人左右环顾，都有些不确定了。
“就算这人真有点修为又如何？这人刚刚可是大言不惭地说能教五灵根修行，要我看，这种人不是蠢就是坏，想要故意耽误别人家孩子的前程呢！”
老者抱着光膀子，气急败坏道。
刚有点相信秦时月的众人，心思又开始浮动了。
“笑话！世上大多数人皆是五灵根，哪怕在仙门世家，五灵根都不在少数，缘何他们是五灵根能够修行，你们就不能？因为你们生活在灵气稀薄的土地上，也弄不到灵石，以五灵根的资质自然不可能踏上修行之路！
灵石总共就那么多，仙门世家不愿意分给旁人，于是他们和前来求道的凡人说——五灵根无法修行，你们看不到仙门真正的模样，只看到了自己确实迈不进修仙那道门槛，于是便也真的信了。”
秦时月看着所有人都默认五灵根凡人无法修行这一观点，有一种难言的悲哀。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可她的声音是清而冷的，一如她身上的白衣，宛如山巅上一抔揉碎了也不肯染尘的雪。
“世上本没有无法修行的人，信的人多了，于是便有了一生碌碌的凡人。”
这话砸得众人心头剧震。
“张火，你可还信我？”秦时月又转身看向张火，问道。
张火干裂的嘴唇颤抖着。
他不知道，他犹豫了。
秦时月也不强求，只是有点遗憾。
场中的气氛一时又有些冷凝。
“我相信！”
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满身血污的乞丐从队伍末端踉跄走出。
在场众人中没人比他更落魄了，可他的眼神却仿佛燃烧着一团火，比所有人都要明亮坚定。
“你叫什么名字？”秦时月问道。
“谢重晏。”乞丐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嘶哑而响亮，“求仙尊收我为徒。”
“你既有修道之心，我自不会拒绝于你。”秦时月将他扶起，掐了个清洁术法除去他身上的赃污。
不想这人看起来灰扑扑的，一洗净竟白净俊秀得很，纵是一身的布衣荆钗也难掩其好颜色。
秦时月将通灵石给他，道：“先测测灵根吧。”
“谢师尊！”谢重晏又给秦时月跪下，磕了个结实的头后，方才依言将手放上。
通灵石依旧光彩斑驳，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也是五灵根了。”秦时月看着眼前乖巧脆弱到有点让人心疼的少年不禁叹了口气，道。
虽然知道这世上五灵根居多，但寻常人看到自己真的只有五灵根时，总是会有落差的，可谢重晏太安静了，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沉默又安静。
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也罢，今日我便当场教你一份火诀，也好让诸位看看，五灵根究竟是否能修炼。”
秦时月掏出一块灵石，用灵力控制着灵气逸散，助力谢重晏吸收。
“气沉丹田，抱元守一。保持灵台空明。”秦时月一边将灵气引导至谢重宴体内，一边说道。
谢重晏立马坐下打坐，摒除心中杂念。
怎会有如此破败的灵台？
秦时月心中疑惑，纵使是灵台紊乱的谢无回也不至于此，简直就像是有人将这少年的灵台硬生生地撕碎了。
真是难为他竟能以这般破败的灵台保持空明，仅这份定性，就要比前世谢无回那个蠢材好上不知数倍！
“吐旧纳新，引气入体，游走周身经脉。”
谢重晏感受着灵气一缕缕进入他的身体，游走全身经脉，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秦时月逐渐减少自己的灵气引导，让谢重晏渐渐掌握主动。
然而简直越引导越心惊。
怎么会？
他真的是个五灵根吗？虽然吸收灵气的速度和寻常五灵根一般无二，但他的灵气留存率太恐怖了。如果寻常五灵根引一千灵气入体只能吸收其一的话，那么他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有多少灵气都能照单全收，比谢无回那个漏斗不知要强多少。
等等！
所谓仙骨仙胎，打个比方便是，仙骨就像一个强力吸灵气的发动机，仙胎则是容纳大量灵气的无底容器，是以仙胎仙骨向来双生，缺一不可。而谢重晏和谢无回二人，不正像拆开的仙胎、仙骨吗？
或者说，谢重晏便是被谢无回那个畜生夺走仙骨的可怜蛋！
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已被秦时月看破的谢重晏还在兢兢业业吸收着灵石。
因五灵根吸收速度很慢，他又吸收的多，将这块灵石彻底吸收完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期间秦时月又给十几人测好了资质。
“师尊，徒儿好了。”谢重晏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秦时月行了个弟子礼，恭敬道。
感受着身体里充沛的灵力，起身时谢重晏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似的，全身都轻飘飘的。
“不错，接下来是火诀的口诀，我只演示一遍，你且记住了。”
秦时月暂停了测试资质，她双手翻飞结印，尽量将动作放慢，给谢重晏演示火诀。
“阴阳两仪，五行相生，火为主位，生！”
言罢，指尖燃出熊熊烈火，将白日照得更加透亮。
“可看明白了？”秦时月问道。
“明白。”谢重晏认真点头，开始学着秦时月的样子念诀结印。
“无妨，你刚踏入修行之门，第一次掐诀难免失败，多试几次……”
“成功了。”秦时月口中安慰的话还没说完，谢重晏指尖便燃起了一小簇火苗。
小火苗轻轻晃动，谢重晏将脑袋探到秦时月跟前，火光映亮他的眉间，谢重晏眨眨有点干涩的眼，目光澄澈，带着好奇：“师父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秦时月深吸一口，端得四平八稳道，“你……很不错。”
“是师父教导有方。”谢重宴朝秦时月深深鞠了一躬，语气都有些颤抖了。
从天之骄子坠落到泥土里时，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将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仰视那卑鄙之人高坐云端，却不想于绝处逢月明。
多年后，他依然记得今日的场景——那一袭白衣，仿佛云上月华，只是无意撒落人间，却恰好将他荒芜昏暗的人生照亮。
“五灵根竟然真的可以修行！”
围观的人群轰然一声炸开，众人激动地议论着，看向秦时月的眼神越来越热切。
张婶拉着张火走到秦时月跟前，跪着朝秦时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再抬头时眼角已有了泪花：
“之前是我见识粗鄙，老眼昏花认不出真正的仙长，还骂了您，是我不对！可火娃子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大人不计小人错，收了火娃子吧！”
“张婶子你这是做什么？她高高在上看不起火娃子，我虽修为不济，但愿渡尽世上苦难之人。您放心，若是火娃子愿意拜我为师，我必穷尽一生所学教他，让他哪怕是个五灵根修为也能踏上修行之路！”
李半仙被秦时月激起了火气，连之前说的话也不作数了，非要和她对着干，抢着收火娃子为徒。
张婶闻言立马啐了李半仙一口，横眉冷对道：“呸！你个被野猪追着跑的假修士还想让火娃子拜你为师？你给我家火娃子当徒弟差不多！”
骂完后，张婶又看向秦时月，言辞恳切：
“我实在是穷惯了，便也不希望火娃子走上我和他爹这条窝囊的老路。以前我们是没有门路，如今既碰见了仙长您，便断不能让火娃子的仙路断送在我手上。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之前冒犯了仙长，现在又在这求仙长谅解实在是不要脸。可如果仙长今日能收下火娃子，我今日便是将一把老脸都豁出去不要，我也认了！”
秦时月长长叹息一声，将张婶扶起，道：“您放心，之前的事我没有计较，若张火还愿拜入我门下，明日便来报道吧。”
“谢谢仙长！”闻言，张婶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她将张火按着朝秦时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语气哽咽，“火娃子，快！拜仙长为师！”
“谢谢师父！师父放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从今往后，我必待您如父如母般孝敬！”张火磕完头，直起身，一字一顿道。
“要对师父比对你阿娘还要孝敬才行！”张婶一拍张火的脑袋，道。
“不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孝敬你阿父阿母是应该的。如今你既拜入我落尘宗门下，便须得遵守四字门规‘尊师重道’。”
秦时月一拂袖，此话不仅是对着张火讲的，也是对其余人说的。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修道之路艰苦，我也不是个温柔的师父，你们日后若是吃不了苦，懈怠敷衍于我，便也不必再待在落尘宗浪费修行资源了，自请离宗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