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浴泽》晚鸣蝉

5、第 5 章

　　永初廿一年，北燕伐梁。

　　当今天下并非什么太平盛世，北燕、大梁、西夏、南辰各自雄踞一方，其中以大梁国力最为昌盛，北燕次之，西夏最末。四国之间屡生龃龊，战火不断，北燕与西夏联合伐梁，十二万大军直破荆门关，驻扎广阳城外。

　　因北燕兵分三路进攻，梁帝点将亦分三路应战，楚峪和楚禾泽受命北征。

　　自赏樱会那日，楚禾泽再见到楚峪已是三月后，二人虽一同领兵，但楚峪是主将，楚禾泽是副将，饶是二人再不对付，楚禾泽也不免暂时低头，大军行至襄陵暂作休整。

　　二人在营帐里商讨完广阳城的战局已是月悬柳梢，楚禾泽挺了挺酸痛的腰脊，掀开帘子打算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颜霁和梁述是楚峪的亲信，自然是帮着楚峪忿忿不平，行军途中这些天明里暗里给楚禾泽使了不少绊子，楚禾泽下意识以为是楚峪的授意，时下战事要紧，他不愿计较这些，也因楚禾泽不提，楚峪对颜霁和梁述的所作所为懵然不知。

　　颜霁把楚禾泽领到副将的营帐——一张行军床，一张桌子，和普通将士的营帐没有半分区别，更别提和楚峪的主帅营帐相比，楚禾泽回首瞥了眼颜霁，颜霁被瞅得心虚，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门也粗：“千金万贵的小侯爷，眼下是行军打仗，不是出来露营踏春，将士们都这个条件，您啊，凑合凑合吧，要是吃不了这个苦，现在打马回京城还来得及！”

　　楚禾泽喉滚一声蔑嗤，今日太过乏累，他直接走到行军床躺下阖眼入睡。

　　榆木床太硬，颜霁连褥子都给人铺得薄薄一层，楚禾泽睡了一夜还是腰酸背痛，第二日一大早就转醒。

　　小侯爷起床后一声不吭地去湖边饮马，衔着根草茎躺在湖畔草地，竟比行军床还软和几分，趁着晨朝凉爽楚禾泽正打算小憩一会儿，过了片刻，楚峪也牵着马来到湖畔，见楚禾泽眼下顶着两牙乌青，楚峪问道：“昨夜没睡好？”

　　楚禾泽支起眼帘朝楚峪看去，闻声也不理会，起身牵着踏云就走，楚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楚禾泽心道楚峪假惺惺作态给谁看，楚峪不依不饶，将马刷撂在一旁，走上前拦住楚禾泽去路：“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这几日两人一同商讨战事，楚峪以为从前剑拔弩张的关系有所缓和，楚禾泽在军营里见了他也不似以往冷若冰霜，谁知这小子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踏风大抵看出来主人被欺负，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被楚禾泽拍了拍雪白的前额，怏怏不乐地闷嘶两声，楚禾泽面色淡然：“说什么？说你的兵看我不顺眼，处处针对我，你楚大将军毫不知情。”

　　楚峪怔在原地，苍白地辩驳道：“我当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怎么会让他们这么干！”

　　楚禾泽吐掉草茎，一把将人推开，“是，你楚大将军清清白白什么都不知道！”

　　楚峪抓住楚禾泽的手腕，喉舌一涩，“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公私不分、会纵容手下仗势欺人的人？”

　　楚禾泽话一脱口就有些后悔，他一肚子起床气没地撒，楚峪偏偏还要上赶着，他盯着楚峪褐色的瞳珠，在曦光的沐浴里宛如两颗晶莹剔透的玉石，他忽地便看不清那双眼里的情绪了：“楚峪，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必同我解释，你我同在侯府十三载……”

　　“你我相处十三载，你有什么事从来都不告诉我！你只会自己憋着，然后莫名其妙把锅扣在我头上！”

　　锢在腕间的掌力随声调的拔高加重，楚禾泽费了一番力气才抽回手：“把锅扣在你头上？楚淮寂是你爹，你不清楚他的兵权是怎么来的？我爹又是怎么死的？颜霁是你的兵，没有你的吩咐他哪来的胆子做这些事！”

　　楚峪气呼呼地瞪着眼睛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楚禾泽牵着踏风就走，楚峪转身一屁股坐在湖边，看了眼在一旁大快朵颐的乌雪，啐道：“就知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