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浴泽》晚鸣蝉

3、第 3 章

　　楚禾泽怕狗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毕竟在楚禾泽眼里一个大男人怕狗这件事实在是有损颜面，所以他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至于楚峪是怎么知道的，还要从楚禾泽刚搬进武宁侯那年说起。

　　那时候的楚禾泽还没那么令人讨厌，有时还会软软糯糯地跟在他身后哥哥、兄长的叫，叫得人心都软成一滩春水。

　　更漏时分，一阵突兀的脚步声扰乱武宁侯府平静的夜色，皇城司的人径直闯进来声称搜捕朝廷要犯，为首的人牵着三头恶犬在武宁侯府开始四处搜寻。

　　直至搜寻到楚禾泽的院邸，小小的楚禾泽早就被侯府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站在院子里，目光在接触到三只恶犬时，少年的倦意随着魂魄被吓得四散奔逃，楚禾泽宽敞衣袍下的身子仿佛锈住般僵滞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袖摆一角，随着犬只脚步的靠近，楚禾泽向柱子后一点一点挪去，忽地一个身影拦在楚禾泽前面。

　　楚峪将楚禾泽冰凉的手包在掌心，牢牢把人护在身后，为首的将领没有为难二人，搜寻犬在二人脚边嗅了两下就别处去了，穿着官服的人一走，楚禾泽松了口气，在人袖袂处悄悄蹭去汗津，小声在人身后说了句“谢谢阿兄”，扭头回房睡觉。

　　之后武宁侯府上下心照不宣地默认一条规矩——侯府禁养犬只。

　　防火防盗防楚峪。

　　这是汝昌侯府所有府卫职业道德规范第一条。

　　当看到楚峪毫发无损地出现在院子里时，楚禾泽觉得脑袋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是怎么进来的？”

　　楚峪不会告诉楚禾泽汝昌侯府后门的篱笆墙有个洞，楚峪悠哉地坐在院子里新扎的秋千上，两臂揽着秋千的绳索，“你雇的那帮府卫不太行，要不然雇我吧，我来给侯爷看家守院。”

　　楚禾泽冷哼一气，“楚将军的工钱我可给不起。”

　　“我不要工钱，小侯爷偶尔赏个笑就当报酬了。”

　　楚禾泽无心理会他的调笑，“你来做什么？又来兴师问罪？”

　　任谁也想不到，堂堂武宁侯世子鬼鬼祟祟地偷溜进来就只为了确认楚禾泽有没有按时换药，楚峪的目光游过楚禾泽额前新换的纱帛，面上鲜有几分正色：“听说赏樱会圣上会为沉璧公主择婿……”

　　“你不要打阿双的主意。”

　　楚禾泽的眼神忽地警惕起来，未等楚峪说完便硬生生截断话音。

　　楚禾泽言辞中亲昵的称呼让楚峪如梦初醒，楚禾泽的娘是孝显皇后的亲妹妹，沉璧公主算起来和楚禾泽是表亲。

　　楚禾泽还从未如此亲昵地唤过他什么，不高兴了就连名带姓的喊，楚峪心一沉，说话也开始拈醋带刺：“阿双？我倒忘了，你和她的血缘亲情原本是比我更深厚些。”

　　“不让我打她的主意，难道是你自己想做驸马？”

　　楚禾泽恶心得两眉一敛，“我和你有什么血缘亲情？阿双是我的妹妹，你配不上她。”

　　楚峪被气得险些一口气倒不上来，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甩袖走了。

　　金陵城的四月如人间仙境，赏樱会设在宫内镜月湖畔的清华殿内，世家望族、公子王孙皆在宴席之列。

　　楚禾泽因额上的伤还未好全，用一条宝蓝的抹额当作掩饰，衬得人面若桃花，银冠高束，锦袍玉带，楚禾泽本就生得极好，这下几乎包揽了席间大部分的目光。
　　酒过三巡，楚禾泽嫌靡靡之音盖过了今夜的清风明月，趁无人在意起身离席躲到湖畔僻静的小亭子里。

　　因孝显皇后最爱樱花，镜月湖畔栽植了两行春樱，樱树上挂满了花色各异的纸灯，在沉璧公主的授意下，宫人又挂上了铜制风铃，清风掠过，在葳蕤灯晖下，樱瓣摇摇晃晃跌落湖央，覆住了湖心漂泊的一轮满月，楚禾泽看得出神，忽地左肩被人拍了一下，楚禾泽回头看去，一个如风铃清脆的声音在右耳响起，“表哥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这么出神，也不进去喝酒哦？”

　　姜雁双抿唇一笑，右颊的梨涡舀了一捧温柔的月色，“还有，这种小把戏表哥永远都会上当，吃一堑吃一堑什么时候能长一智——”

　　楚禾泽伸手在人圆圆的脸颊肉上捏了一把，姜雁双揉着脸颊跳开了，楚禾泽不禁弯了弯唇：“今夜的赏樱会本是为了殿下，殿下怎么先逃出来了？”

　　姜雁双嘟囔道：“明明是我先问表哥的。”

　　楚禾泽回道：“席间无趣，不想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姜雁双凑在楚禾泽身旁，楚禾泽未饮几杯还是沾了席间的酒香，和着樱花香竟出奇的和谐，姜雁双眨了眨眼，“如此良辰美景，一个人独赏岂不无趣。”

　　身旁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猜表哥是想母后了，我也想母后，想母后亲手酿的酒，还有亲手做的点心。”

　　楚禾泽静静地听着，姜雁双看着楚禾泽的侧颜，问道：“侯府表哥一个人住多寂寥呀，算起来表哥也到娶亲的年纪了，便没有意中人吗？”

　　楚禾泽偏头正好对上姜雁双灵黠的目光，“没有，缘分一事最强求不来。”

　　“阿双，我知道太子殿下希望你择个良婿，将来也能成为他的助力，但我总不想见到你委屈自己。”

　　姜雁双抬头看向卧在云层里的银盘，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