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浴泽》晚鸣蝉

19、第 19 章

　　时值多事之秋，但广阳郡内的百姓依旧纷纷张罗着祭月祈福、赏桂吃酒等雅事，仿佛一扫连月来战事带来的分离、萧条和痛苦。

　　楚峪好说歹说才劝得楚禾泽愿意与他偕行出游，等天色一暗，万家灯火如夜幕星辰般逐一点亮，广阳城从人间变成了天上的盛宴。

　　楚禾泽一身白衣银边，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流畅漂亮的腹背线条，宽袖广袍，如天上谪仙，楚峪偏着玄衣箭袖锦袍，薄薄的衣料被挺阔的胸肌撑出若隐若现的轮廓，腰束浮雕兽纹玉带扣，显得整个人恣桀不羁。

　　楚峪和楚禾泽自从离开金陵许久没有参与过如此热闹的场合，二人并肩在灯市间穿梭，挨着人潮的脚步随波逐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挤到二人跟前，将手里的提灯拼命地高高扬起，“大哥哥要不要买盏灯呀！”

　　楚禾泽四下扫去才发现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灯，有的是十分简单的煤油灯，女郎手里的花灯样式就别致精美多了，莲花灯鲤鱼灯走马灯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等楚禾泽开口，楚峪笑吟吟地提过一盏秋蝉灯，问道：“你想要什么？”

　　楚禾泽挑了盏弯弯的月牙灯，楚峪一并付了铜板，二人再往前走被一个围得水泄不通的摊贩吸引过去，摊主卖力地在人群中吆喝道：“各位看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竖在摊主身畔的是一个二十寸左右的轮盘，分成十五个不均等的色块，每一个色块对应的奖品不尽相同，摊主的肩上背着箭篓，面上堆砌着商人独有的谄媚又奸猾的笑色：“每人十箭，射中什么便得什么。”

　　摊主伸出五根指头，嗓音洪亮：“只需五个铜板！”

　　众人面面厮觑，很快有四五个年轻的小伙子上前交付了铜板，领过十支箭，可惜有奖品的色块占据的地方极小，几人皆一无所获。

　　许是前面的人出师不利，人群间互相推攘，看热闹的居大多数，楚峪看得手痒，忍不住从攒动的人海中走出来：“我来！”

　　楚峪将五个铜板拍在摊主面前，拎着箭筒走到标示的射箭线外，一壁拉起弓弦调试，一壁询问楚禾泽：“上面的月饼想吃什么馅的？”

　　小小的轮盘彰显着商人逐利的本性，射箭的线距划得远不提，圆盘上一半的地方都空着，楚峪的口气太大，话里的意思似是让楚禾泽随便挑，围观的百姓都抱着看人出糗的心态等待好戏开场。

　　楚禾泽替楚峪提着灯，旁人不晓，他自然知道这种距离和靶心的大小对楚峪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楚峪十四岁秋狩时就能在一众世家子弟里夺得魁首，射猎的大雁都数不清多少只了。

　　“火腿蛋黄。”

　　楚禾泽点单。

　　随着话音落地，搭在弦上的箭破空飞出——不偏不倚地钉在火腿蛋黄月饼的月字上。

　　人群在沉寂了两三秒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楚峪又搭好箭，楚禾泽从善如流：“玫瑰豆沙。”

　　箭镞蹭地钉住玫瑰豆沙月饼。

　　楚禾泽继续下单：“莲蓉月饼。”

　　楚峪有求必应，在一旁的摊主在楚峪连中五箭后彻底坐不住了，虾腰上前阿谀道：“公子身手不俗啊！既然如此，倘若公子剩下的五箭能够射中转动的圆盘，小店还有神秘大礼相送！”

　　摊主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楚峪，结果楚峪眼都不眨直接同意。

　　摊主有意为难或是想趁着人多造势，扶住圆盘的边缘用力一旋，原本清晰的色域变得眼花缭乱，众人也不由得为楚峪捏把汗，反观楚峪淡定自如地拈箭搭弦，目光如炬，在一片屏息凝神的紧张氛围中，飞矢离弦的铮声扣动人心，正是射中“五仁月饼”。

　　一连五发，箭箭皆中。

　　人群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叫好声，楚峪也不禁得意飘然，回头朝楚禾泽的方向涎眉赖脸地挤了挤眼，像是在问：“厉害不厉害？”

　　楚禾泽难得不扫兴，眉峰微耸，笑着冲人竖起了大拇指。

　　盖因中秋佳节，氛围又热烈，摊主输了也不曾挂脸，捧着一提月饼和一小壶桂花酒交到楚峪手中：“公子年纪轻轻，身手了得，我李记糕坊输得心服口服！”

　　楚峪抱拳回礼，“店家磊落，生意必然会如日中天。”

　　一场热闹看得尽兴，李记糕坊被络绎不绝的顾客拥堵住，楚峪与人潮逆行，费了好一会功夫才走到楚禾泽面前，顺理成章地取过楚禾泽手里的灯柄，取而代之的是一包沉甸甸的月饼，楚峪的兴奋劲还未褪去，眼神亮晶晶的：“快尝尝好不好吃！”

　　楚禾泽拆开油纸包，玲珑小巧的月饼皮上不知是用什么印上的朱红字迹，因二人皆偏爱咸口，楚禾泽挑出印着火腿的月饼先塞进楚峪口中，楚峪叼着月饼三口解决掉，火腿的香气和酥得掉渣的饼皮极大程度地安抚了楚峪的味蕾，当然，这可是楚禾泽亲自喂过来的一块月饼，在心理和生理得到双重满足后，楚峪越看楚禾泽愈发稀罕，不由得去妄想倘若年年都能和身边人一起度过中秋……

　　不够，不止中秋，他恨不能时时刻刻把人栓在身边，做什么云间月天上仙，既为楚氏，楚禾泽就该是他们楚家的人。

　　楚禾泽全然不知楚峪所想，他的吃相更为斯文，咬开饼皮露出火腿和蛋黄的内馅，徐行间慢慢品鉴其中滋味，等楚禾泽吃完月饼，灯市也逛到尽头，倏忽站在酒旌下的一位女娘扯着喉咙喊道：“抓贼啊！！来人啊！快抓贼！！”

　　一个黑影飞快地从二人面前窜逃而过，楚峪回过神腰间的一枚锦鲤玉佩也被人顺手牵羊，不见踪影。

　　楚峪倒眉怒道：“太岁头上也敢动土！居然偷到小爷头上，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他点教训！”

　　楚禾泽颔首，“别打死了，抓了人让任齐押回府衙。”

　　楚峪震惊道：“那小子跟你一块儿出来的？他人呢？”

　　一个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男子应声出现在楚峪面前，揭开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楚将军找小的有事？”

　　楚峪哑然，略微扬了扬下颌，示意任齐跟上来。

　　擒获一个小飞贼对楚峪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任齐追人追个半死，只恍神的功夫便寻不见楚峪的身影，过了片刻，楚峪拎着奄奄一息的盗贼扔在任齐面前，转身回到闹衢。

　　熙攘的人潮已散去泰半，楚峪把鼓囊囊的钱袋还给在酒肆低头忙碌的老板娘，楚禾泽却已不在原地等候，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从酒柜里掏出一张字条，仿若拿出一件珍重的宝物：“是与公子同行之人留下的，他说公子看了自然会明白，这两坛酒多谢公子今夜仗义襄助。”

　　暖黄的烛晖映照在楚峪俊逸的侧脸上，将冷峻的轮廓硬生生勾摹出温柔如水的错觉，楚峪将熟稔的墨迹握在掌心，眉峰间缓缓展露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