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诗人不信神明》三流巫婆

3、重逢

　　第三章绥及

　　一个晴朗的早晨，桃瑞丝提着行李箱走在旅馆的木质楼梯上，楼梯上了年纪，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因为是白天的缘故，一楼小酒馆里人不是很多，上了年纪笑容和蔼的老板娘正在擦拭吧台，她举起另一只没有拿抹布的手，向桃瑞丝微笑道别。
　　“早，桃瑞丝小姐。”抱着一箱啤酒的酒馆伙计向桃瑞丝问好，随后他把目光转向桃瑞丝身后的银发男人。
　　男人穿着羊绒的白衬衫，外面黑色的大衣看上去质感也很好。酒馆伙计顿了顿，有些不太明白他与桃瑞丝的关系，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扬起笑容：“先生，你也早安。”
　　桃瑞丝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应酒馆伙计的问好，绥及看到她微微颔首的样子，也学着她的样子点头：“早安。”
　　他的声音好像细密雨点落在伞面上，又像是教堂礼拜天颂诗班会用到的那架木质钢琴发出的优美声响，酒馆伙计顿时脸色发红，像鹌鹑一样将头埋进啤酒箱里跑进吧台。
　　旅馆在一条狭窄而繁忙的街角，石头铺就的小路两旁是古朴又精致的建筑，窗户上挂着色彩艳丽的花环。
　　广场中心有一座古老的喷泉，水流声伴随着欢快的手风琴音乐，给这座小镇增添了几分活力。
　　沿桃瑞丝穿过小镇广场，沿途是摆满了各式美食的摊位，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香气。刚出炉的面包香味从面包店飘散开来，而一旁的店铺则散发着浓浓的奶酪香气。孩子们在街头嬉戏打闹，出来采买的妇人穿着深色的裙装和摊主交谈着。
　　桃瑞丝走到一处摊贩前，取出银元递给摊主，“麻烦给我一份三明治，不要酸黄瓜。”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拉动，她没有回头将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拉开。
　　“麻烦再给我一份三明治，多加点生菜和酸黄瓜。”
　　绥及感觉到出她话中的不怀好意，他语气淡淡：“桃瑞丝，我不挑食。”
　　见桃瑞丝没有理他，绥及继续伸手拉她宽大的袖子，“你不应该挑食的，据我所知，人类是很脆弱的，长期不摄入蔬菜水果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
　　他说的一板一眼，没有触动桃瑞丝半分，反倒是旁边一位带着孩子来买三明治的妇人低头对孩子念叨：“听到没有，小混蛋，不吃生菜就会生病长不高的。”
　　孩子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正值换牙期，说话磕磕绊绊：“可，可是妈妈，这，这位先生不是这么说。”
　　绥及也转过头反驳道：“这位夫人，我确实不是这个意思。但据我了解，你们如果长期不吃蔬果，会出现高热、胸闷、头痛的症状，更加严重的情况，会导致死亡。”
　　这下说话磕磕绊绊的变成母子两人了。
　　“会，会这么严重吗？”
　　绥及还打算说些什么，桃瑞丝直接把做好的三明治塞到他左手，拽过他的右手将他拖离。
　　绥及低头看着拽着他右手的那只不大的手，看上起很野蛮，好像他是什么笨重的货物，一点没有他记忆中温暖又轻飘飘的感觉。
　　他不是很高兴地试图将握手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桃瑞丝却直接甩开了他，坐在喷泉旁，安静地吃着三明治。
　　“你...不高兴了吗？”绥及意识到桃瑞丝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素来不明白眼前人在想些什么，但按照昨天的情况看来，最好还是不要让桃瑞丝心情变得不好。
　　昨晚桃瑞丝出去又回来房间后，整整一晚都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绥及开始复盘自己在哪里惹她生气了，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人类的心思。
　　“给个提示。”绥及在桃瑞丝身边坐下。
　　“什么提示？”
　　“你为什么不高兴。”
　　桃瑞丝将视线从不远处拉着手风琴的老人身上收回，她咽下嘴里的三明治，“我没有不高兴。”
　　桃瑞丝突然意识到他俩现在就像是话剧里面的没头脑和不高兴。
　　于是她补充道：“我有急事要去亚尔文郡，你最好吃快一点。另外，我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没事别和我说话。”
　　绥及看着手里的三明治，摊主真的加了很多生菜和酸黄瓜，绿油油的叶子露在面包外面，藏都藏不住。他语气幽幽地开口：“你这是在冷暴力我。”
　　桃瑞丝差点被噎到，她连忙取出水壶，灌了一大口水。好不容易将哽住的面包咽下，她回头看绥及：“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话？”
　　“昨晚酒馆里，有个女人一边哭一边和她朋友说。”他直视桃瑞丝的眼睛，看不出波动，语气却矫揉造作起来：“他在家里天天喝酒，一句话不和我讲，他就是在冷暴力我。”然后，他话锋一转，语气恢复正常：“你一句话都不和我讲，她的情况和你对我是一样的。”
　　“你活了多久了？”
　　“不记得了，可能好几万年了。”
　　桃瑞丝感觉自己额头可能有青筋在跳，她极力忍住打眼前这个男人一拳的想法。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神明，你就算不信仰他，也要尊敬他。
　　“几万岁了，但是害怕冷暴力是吧。”
　　绥及显然不懂这种反讽，他睁大了眼睛，这一刻他的表情和刚刚那个换牙期的孩子一样茫然：“我不害怕。但你不和我说话，我不开心。”
　　桃瑞丝不想再和绥及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了，她的耐心也差不多了：“你不吃饭会死吗？我是说你这具身体。”
　　“不会。”
　　“很好。”桃瑞丝点点头，拿起行李就快步往城外走。
　　脾气不好，阴晴不定。绥及跟上她的步伐，心里暗暗想着。真是奇怪，明明在那个人的记忆里，桃瑞丝是个性格温和，极有耐心的人。看来人类往往会在记忆中美化一些事物，即使那个人是他曾经的人间体也不能例外。

　　走了五天，才抵达目的地。
　　期间绥及不停地询问桃瑞丝很多问题，包括但不限于桃瑞丝对于樱桃派的评价，为什么桃瑞丝不吃菠菜饼，为什么桃瑞丝也不吃胡萝卜土司，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对战斗没有任何帮助的小魔法，为什么桃瑞丝不牵着他的手走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补充了一句，你以前不和魔族战斗的时候常常拉着那个人的手。
　　桃瑞丝从一开始的沉默，到后面不得不回答绥及各种各样的问题。毕竟绥及从不觉得自己很呱噪，没有得到回答，他会不厌其烦地问。
　　桃瑞丝不得不开始质疑那些夸耀神无所不知的字句。难道是一个人独自活了几万年，太寂寞了？刚冒出这个想法，桃瑞丝就摇头否决了。
　　只要绥及愿意，他可以用任何人来排解寂寞，那群魔族应该也没办法拒绝神的要求。
　　明明是绥及自己说的他可以不用吃东西，但是却总是让桃瑞丝给他买各种他看上的食物。吟游诗人一个月工资只有20银元，桃瑞丝付钱的时候还在想，这笔钱写上给神买小零食，不知道可不可以找教廷报销。
　　走过郁郁葱葱的森林和一片静谧的小湖，桃瑞丝的面前是一座精美的庄园。
　　桃瑞丝看着庄园门口的马车，上面有银白色的蔷薇花标志。
　　庄园四周是精心修建过的玫瑰花园，精心培育的红色玫瑰在微风中摇曳。
　　“五年没见了，你倒还是这副模样。”玫瑰花园中走出一位穿着白色丝质袍子的中年女人，做工极好的袍子上有一枚和马车上一样的蔷薇花徽章。她个子极高，身姿挺拔，腰间别着银色的长剑，眼睛深邃又明亮，虽然眼角爬上了皱纹，但依旧可以窥见年轻时的艳丽。长长的红色卷发披散在身后，那耀眼的红色与开得正盛的玫瑰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奥丽芙，好久不见。”桃瑞丝笑了笑，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那柔顺又光泽的红发。
　　“桃瑞丝，还是找到没有解决的办法吗？”奥丽芙有些不高兴地抬起手，想要将抚摸她头发的手拿下，但她最终还是放下手，她叹了口气，“没几年了，就给你摸摸吧。”
　　“怎么会？”桃瑞丝严肃地收回手，“按辈分，我还是你的姐姐，我都还活着好好的，怎么轮的到身体素质比我好这么多的你。”
　　奥丽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桃瑞丝这次竟然还带了别人来到这里。
　　“这位是.....”奥丽芙看向桃瑞丝身后的男人，银发蓝瞳，熟悉的故人容貌，但却截然不同的冷漠气质。
　　在看到男人的外貌的瞬间，奥丽芙瞬间拔出身侧的银色长剑，她迅速将桃瑞丝拉至身后，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东西？拟人魔物？”
　　那是一把极重的大剑，银色长剑在太阳光线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只要绥及再向前一步，那锋利的刀尖就要划破他的喉咙。
　　绥及还是第一次在人类身上感到这么浓重的杀意。他突然想到，桃瑞丝第一次见到他时候，也是这么质问他的。但那次桃瑞丝只是握着匕首质问，并没有露出杀意，至少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绥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奥丽芙身后同样一言不发的桃瑞丝。
　　感受到他的视线，桃瑞丝轻轻按住奥丽芙握着剑的手。
　　“你被魔物蛊惑了？”奥丽芙没有将视线从绥及身上移开，话是对桃瑞丝说的：“他不是米洛。”
　　“我知道。”桃瑞丝微微用力，将奥丽芙握剑的手按下。剑刃触到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奥丽芙愣了一瞬后，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桃瑞丝：“你用黑魔法还是禁术把米洛复活了？”
　　桃瑞丝哑然失笑：“在你眼里，我像是会使用这些的人吗？”
　　“那他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什么东西，准确来说，他是你信奉的那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