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子》三逾

12、第 12 章

　　按往年习俗，宫中每至年末，都会办一场宫宴，君臣同欢，以庆丰年。
　　“听说几日后的宫宴，你也要去？”黄氏医馆内，秦时牧倚在柜边看着手中忙活的林梓安。这几日黄钟带着小满去近郊探亲，医馆内只剩林梓安和苏吾两人。
　　秦时牧与黄玉山素来交好，知晓这消息林梓安并不意外，手下动作不停，林梓安回道：“殿下的消息倒是快。”秦时牧毫不在意他的调侃，环视着四周：“你堂堂东府公子，竟然来个医馆做算账先生，这究竟是什么道理？”林梓安空隙间抬头看了他一眼：“殿下怕是忘了，这里是京城，满地的黄金，数不尽的奇人，我这身份算得上什么？”
　　“祁州人人道东府公子无论才貌皆是世无双，京城无不有耳闻，林小公子还是谦虚了。”秦时牧看着他笑道。林梓安无所谓地耸耸肩：“殿下，究其本来我只是一介商人，名声对我来说无所谓。此次进宫也只为了日后的生意着想。”“名声这样的东西，多则无害。”秦时牧顿了顿，又补充道：“宫宴上人多眼杂，你多小心，有什么事情可以来跟我说。”闻言，林梓安停下手里的活计，朝他笑道：“殿下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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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宴当天，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群臣朝服，走向深宫处。
　　林梓安静静地坐在马车内，脸上看不出情绪。黄玉山坐在他的对面，小声叮嘱：“虽然你如今换了身份，但不免有旧人对你产生怀疑，万事低调为先。还有……”黄玉山顿了顿，又压低了些声音：“尽量避开丞相。”林梓安点点头，将视线瞥向一边，马车帘未遮挡的一角，他们距离那片高大的宫墙愈发近了。
　　林梓安一行人进入宴厅时，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因着黄玉山将军的身份，他们才踏入，便有人迎上来，来人行了个礼：“黄将军，近日可好？”黄玉山笑着将他扶起来：“少卿风骨依旧啊，哈哈哈！”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将视线转向了跟在身后的林梓安身上，来人问道：“这位便是东府的公子了吧，果真是风采！”黄玉山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卿杨甫洛，与我是故交，近日才调来京城。”这便是像林梓安说明了此人未接触过京城旧事，可以结交，林梓安朝他鞠了一礼：“久闻少卿大名。”
　　几人寒暄着，也有相熟之人上前打招呼，见越来越多人走进宴厅，林梓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将半个身子隐在柱子后。黄玉山注意到，便与说话的几人告辞，带着他走向座位，安置在自己身后的位子，才小声道：“若是不自在了，便寻个人多的空挡去休息会儿。”林梓安笑着点点头，一转头便看见了与他隔着整个宴厅的秦时牧此时正笑着看向这边，与林梓安视线相撞，确丝毫没有被抓住的窘迫，还朝着他遥遥一招手。林梓安看到他一旁谈笑的王业，顿了顿，也只好笑着点头回应了，接着便垂下了眸，默默等着宫宴的开始。
　　宴厅气氛正好，突然一声太监传报：“皇上驾到！”众人起身行大礼，林梓安随着人群拜了下来，一阵脚步后，声音从高处传来，秦朗坐在主位，扬声道：“众卿都起来吧，今日是宫宴，不必拘束。”一众人谢恩，站起身时，林梓安抬眸看了一眼高位的皇帝，风骨俊朗，已经不再是当时初登皇位时的怯懦青涩模样了，心中哂笑物是人非，便安静坐下了。
　　随着众人纷纷落坐，宫人们鱼贯而出，丝竹歌舞，陆续开始。宴会气氛逐渐喧闹，喝酒唱词，恭维谦让，林梓安只默默挑着盘里的菜，心思出神。突然，高座上的秦朗方饮下一杯酒，便看见了角落的林梓安，心思一动，笑着开口招呼：“黄爱卿。”黄玉山得令，起身回道：“臣在。”“你前几日与我知会的那位有功的才士，便是后面那位吧？”闻言，黄玉山心中一紧，也只好回应：“正是。”
　　察觉到这边动静，群臣皆静下来，秦时牧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盯着动向。林梓安冷静站出来，朝着秦朗拜了下去：“草民林梓安，拜见陛下！”秦朗看着他低下去的身子，顿了一瞬，才笑着开口：“林小公子不必多礼，当初战事吃紧，你说服东府，顶着万般艰难供给军粮，将军已尽数与朕说了，你可算是大功臣！”林梓安绷着脸将身子伏的更低，嘴边却说着：“草民不敢当，为社稷军队出一份力，为陛下解忧，荣幸之至。”秦朗哈哈笑起来：“商户之家的公子能有此觉悟，朕心甚慰！既如此，朕与你个爵位如何？”
　　此话一出，包括依旧跪着的林梓安在内，殿内全数人顿感讶异，京城爵位，哪一位不是世家传承，再有就是战场厮杀，粘上不知多少鲜血拼来的，如今秦朗一句话便随意许了爵位，甚至还是商贾之家，商本末位，怎可许以爵位，涉入朝堂？厅内静默片刻，未等林梓安表态，一人便在王业的示意下起身道：“皇上，这东府世代从商，如此大一份家业交由林公子打理本也心力憔悴，现下又封了爵位，只怕东府与林公子顾及不来啊。”秦朗皱皱眉，心中清楚这是在提醒自己东府的钱财如果再加上权力可能会成为一大隐患，于是看向林梓安，想看看他的反应。林梓安并没有抬头，依旧伏着身子：“草民无能，恐无法担起皇上如此的器重。草民做此事，也是为心中大义，草民之心也并不在朝堂，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朗无声地盯着林梓安，良久，待下边文臣又险些坐不住时，他才笑出来：“好！果真如坊间所说，东府公子无论才情还是心性皆远超常人！朕也不愿做强求之事，既如此，便随你吧！”“谢皇上！”“起来吧。”
　　林梓安抬起身子，视线与上位的秦朗相撞，不知为何，他的神情丝毫没有惶恐，一贯的没有任何波动，但对上眼神，秦朗莫名心中一紧，看向他的脸时，莫名有些熟悉，但他确信，此人他未见过。心中突来的情绪让他突然有些急躁，面上不显，待林梓安退下后，秦朗下意识看向右面为首坐着的王业，王业此时也默默看着退回去的林梓安，眼神探究，收回的视线与秦朗相撞，只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一旁默默看了全过程的秦时牧举起杯子将杯中酒喝尽，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插曲过后，宴席继续。林梓安环视一圈，发现太后的人并未来，心思转了一下，忽的觉得有些闷的慌，与黄玉山知会一声后，便一人从侧门走了出去。走至一边的园中，远处的烛火映着，景象却不甚清晰，在月光的照影下，黑暗却依旧充斥着庭院。林梓安吸了口气，与宴厅的温暖不同，进入肺部的风冷冽却让人不住清醒，方才有些昏沉的意识此刻也清醒过来。他静静地立在回廊处，看着眼前的黑暗不出声。
　　忽的，远处几点灯火慢慢靠近，一群仆从簇拥着一位妇人走过来。林梓安眯了眯眼，那妇人衣着低调却十分讲究，耳饰，发簪，环佩一样不少，发髻的样式一看便知是宫中较高的品阶。大概猜到是谁，那群人便已经走近并发现了立着的林梓安。一旁提灯的太监开口叫道：“廊下之人是谁？瞧这如此眼生？”林梓安不急不缓行了礼，道：“在下是祁州人士，在此参加宫宴，寻个僻静之处醒醒神，打扰这位贵人了。”没人接话，大姑姑打量着林梓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心中记着谈淑交代的话，便道：“此处已经接近后宫，大人不便在此久留，若是休憩，太安，带着大人去暖阁吧。”林梓安适时后退，行了个礼，边跟着方才说话的小太监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姑姑不住皱了皱眉，思索着脑海中的映像，还是不远处宴厅的丝竹声打断了她，也只好收拾心绪，迈步朝宴厅走去。
　　将太后所备的贺礼呈给皇上后，姑姑领着一行人走在回福寿宫的路上，又再一次想到方才那个青年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脑中浮现多年前只身进宫，跪在谈淑面前一字一句请罪的青年，那神情与他简直一模一样！想到这，姑姑脚步倏地停下，由小宫女扶着的手不由得微微发抖，引得小宫女小心抬头询问：“姑姑？”此时她依旧入神的想着，若是，真是自己想的那样，那，那件事情……想到这，她狠狠一抓小宫女的手，顾不得人家吃痛的表情，低声吼道：“回宫！快！”
　　另一边，林梓安在太安的引导下来到暖阁，在此行目的之人面前露个脸后，心中郁结之气不免散开了些，脚步也随之轻快不少。两人站在暖阁前，看见了暖阁中的烛光以及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宫女，太安为难道：“大人再此稍等片刻，奴才前去看看，以免冲撞了大人。”林梓安随意点点头。看着太安小心翼翼掀开帘子进入暖阁，便环视着四周，除了月光的灰冷，再没有其他。只一会儿，太安便出来了，站在林梓安面前，有些为难道：“大人，这暖阁里头是皇上身边人，来采些花枝，正要走，咱们还得回避一会儿。”林梓安笑道：“无事，也是我唐突了。”太安领着林梓安向一旁推了推，由廊下的柱子挡着身形。听见掀帘声，林梓安也配合着低着头未出声。
　　阮烟由宫女领着出了暖阁，边看见廊下一抹青色的衣袍，人隐在柱后，看不见模样，也便没有多看，对着太安点点头，由宫女簇拥着走远了。
　　待人不见，林梓安才走出来。这样折腾了一番，也没了兴致，对太安道：“你去与黄将军说，我有些乏了，先去宫门处等着他。”
　　太安忙不迭点头，招来两个侍卫交待带林梓安去宫门，自己便去往宴厅寻黄玉山。
　　夜深，丝竹声渐消，宫门处停了车驾，领着主子们去往京城各处。此刻的京城，只余车马轮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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